发布时间:2019-04-30 08:15:02
出自南北朝庾信的《小園賦》
若夫一枝之上,巢父得安巢之所;一壺之中,壺公有容身之地。況乎管甯藜床,雖穿而可座;嵇康鍛竈,既暖而堪眠。豈必連闼洞房,南陽樊重之第;赤墀青鎖,西漢王根之宅。餘有數畝敝廬,寂寞人外,聊以拟伏臘,聊以避風霜。雖複晏嬰近市,不求朝夕之利;潘嶽面城,且适閑居之樂。況乃黃鶴戒露,非有意于輪軒;爰居避風,本無情于鍾鼓。陸機則兄弟同居,韓康則舅甥不别,蝸角蚊睫,又足相容者也。
爾乃窟室徘徊,聊同鑿坯。桐間露落,柳下風來。琴號珠柱,書名玉杯。有棠梨而無館,足酸棗而非台。猶得敧側八九丈,縱橫數十步,榆柳兩三行,梨桃百餘樹。拔蒙密兮見窗,行敧斜兮得路。蟬有翳兮不驚,雉無羅兮何懼!草樹混淆,枝格相交。山爲篑覆,地有堂坳。藏狸并窟,乳鵲重巢。連珠細菌,長柄寒匏。可以療饑,可以栖遲,崎岖兮狹室,穿漏兮茅茨。檐直倚而妨帽,戶平行而礙眉。坐帳無鶴,支床有龜。鳥多閑暇,花随四時。心則曆陵枯木,發則睢陽亂絲。非夏日而可畏,異秋天而可悲。
一寸二寸之魚,三竿兩竿之竹。雲氣蔭于叢蓍,金精養于秋菊。棗酸梨酢,桃榹李薁。落葉半床,狂花滿屋。名爲野人之家,是謂愚公之谷。試偃息于茂林,乃久羨于抽簪
簪。雖有門而長閉,實無水而恒沉。三春負鋤相識,五月披裘見尋。問葛洪之藥性,訪京房之蔔林。草無忘憂之意,花無長樂之心。鳥何事而逐酒?魚何情而聽琴?
加以寒暑異令,乖違德性。崔骃以不樂損年,吳質以長愁養病。鎮宅神以薶石,厭山精而照鏡。屢動莊舄之吟,幾行魏顆之命。薄晚閑閨,老幼相攜;蓬頭王霸之子,椎髻梁鴻之妻。燋麥兩甕,寒菜一畦。風騷騷而樹急,天慘慘而雲低。聚空倉而雀噪,驚懶婦而蟬嘶。
昔草濫于吹噓,籍文言之慶餘。門有通德,家承賜書。或陪玄武之觀,時參鳳凰之墟。觀受釐于宣室,賦長楊于直廬。
遂乃山崩川竭,冰碎瓦裂,大盜潛移,長離永滅。摧直辔于三危,碎平途于九折。荊轲有寒水之悲,蘇武有秋風之别。關山則風月凄怆,隴水則肝腸斷絕。龜言此地之寒,鶴訝今年之雪。百齡兮倏忽,光華兮已晚。不雪雁門之踦,先念鴻陸之遠。非淮海兮可變,非金丹兮能轉。不暴骨于龍門,終低頭于馬坂。諒天造兮昧昧,嗟生民兮渾渾。
譯文一枝之上,巢父便得栖身之處:一壺之中,壺公就有安居之地。何況管甯有藜木床榻,雖磨損穿破但仍可安坐;嵇康打鐵之竈,既能取暖又可睡眠其上。難道一定要有南陽樊重那樣門戶連屬的高堂大廈;西漢王根那樣綠色階
台、青漆門環的官舍!我有幾畝小園一座破舊的小屋,寂寥清靜與喧嚣塵世隔絕。姑且能與祭祀伏臘的闊屋相比,姑且能以此避風遮霜。雖像晏嬰住宅近市,但不求朝夕之利;雖同潘嶽面城而居,卻可享安然閑居之樂。況且鶴鳴僅爲警露,非有意乘華美之車;爰居鳥隻是避風,本無心于鍾鼓之祭。陸機、陸雲兄弟也曾共同擠住一處,殷浩、韓伯舅甥相伴居住也不加區别。蝸牛之角,蚊目之睫,都足以容身。
于是徘徊于土築小屋之中,聊同于顔阖破避而逃的住處。梧桐零落紛落,柳下清風徐來。有珠柱之琴彈奏,有《玉杯》名篇誦讀。棠梨茂郁而無宏奢宮館,酸棗盛多而無華美台榭。還有不規則的小園八九丈,縱橫幾十步,榆柳兩三行,梨桃百餘棵。撥開茂密的枝葉即見窗,走過曲折的幽徑可得路。蟬有樹蔭隐蔽不驚恐,雉無羅網捕捉不懼怕。草樹混雜,枝幹交叉。一篑土爲山,一小窪爲水。與藏狸同窟而居,與乳鵲并巢生活。細茵連若貫珠,葫蘆綿蔓高挂。在此可以解餓,可以栖居。狹室高低不平,茅屋漏風漏雨。房檐不高能碰到帽子,戶們低小直身可觸眼眉。帳子簡樸,床笫簡陋。鳥兒悠閑慢舞,花随四時開落。心如枯木,寂然無緒;發如亂絲,蓬白不堪。不怕炎熱的夏日,不悲蕭瑟的秋天。
遊魚一寸二寸
,翠竹三竿兩竿。霧氣缭繞着叢生的蓍草,九月的秋菊采爲金精。有酸棗酢梨、山桃郁李;積半床落葉,舞滿屋香花。可以叫做野人之家,又可稱爲愚公之谷。在此卧息茂林之下乘蔭納涼,更可體味羨慕已久的散發隐居生活。園雖有門而經常關閉,實在是無水而沉的隐士。暮夏與荷鋤者相識,五月受披裘者尋訪。求葛洪藥性之事,訪京房周易之變。忘憂之草不能忘憂,長樂之花無心長樂。鳥何故而不飲魯酒?魚何情而出淵聽琴?
加之不能适應此地不同的時令,又違背自己的性情品行。如崔骃不樂而損壽,如吳質以長愁而患病。埋石降伏宅神,懸鏡威吓山妖。常惹起莊舄思鄉之情,曾幾次如魏子神志昏聩。每到傍晚,閑室之中,老老少少,相攜相依。有首如飛蓬之子,有椎髻布衣之妻。有燋麥兩甕,有寒菜一畦。騷騷風吹樹木搖曳,慘慘天色陰雲低沉。雀聚空倉聒噪,蟬驚蟋蟀同鳴。
昔日草莽之人曾濫竽充數,承蒙皇恩家有餘慶。家祖素性高潔,恩承皇上賜書。有時陪辇同遊玄武阙,有時與駕共鳳凰殿。如賈誼觀受釐于宣室,如揚雄賦《長楊》于直廬。
繼而便崩川竭,冰碎瓦裂。大盜亂國,梁朝的光輝永遠熄滅。經曆如三危山路直辔摧折,艱險如九折坂上平途斷裂。像荊轲寒水悲吟,像蘇武秋風訣别,關山
風月因思鄉凄怆,隴頭流水使旰腸斷絕。龜訴北方之寒,故國淪喪;鶴歎今年之雪,不寒而栗。百年呵,彈指一揮;華年呵,老之将至。未雪坎坷恥辱的不幸厄運,又念如鴻雁遠去滞留不返。不能如雀雉入淮海而變,不能如金丹于鼎中九轉。不是暴腮點額于龍門,以身殉節;而是骐骥負車悲鳴馬坂,屈辱難言。誠信天道呵,昏昧不仁;慨歎人們呵,不能了解我的苦衷。
賞析梁武帝承聖三年(554),庾信奉命出使西魏,當時西魏大軍正南侵江陵。他被迫留在長安,屈仕敵國。以後又仕北周,官至骠騎将軍開府儀同三司,官位雖高,心裏卻非常痛苦,常常思念祖國。
“若夫一枝之上,巢父得安巢之所,一壺之中壺公有容身之地。管甯藜床,雖穿而可座;嵇康鍛竈,既煗而堪眠。”“數畝敝廬,寂寞人外”,便可“聊以拟伏臘,聊以避風霜”。開篇作者敞開胸襟表明了自己不貪榮華富貴的豁達淡泊的處世志趣。可是事與願違,詩人追求淡泊,可心靈卻始終無法甯靜;不想做異國之官,卻無奈地被強加上高官厚祿。“黃鶴戒露,非有意于輪軒;爰居避風,本無情于鍾鼓”,詩人本想爲自己受驚的靈魂,尋找一個安靜的庇所,卻身不由己的上了官船無法脫身。霜露降臨時高鳴相警的黃鶴,隻是爲了戒備災害;預見海災的海
鳥爰居,隻是爲了避難。故國梁朝滅亡、輾轉偷安于北方各國的詩人庾信,在“龜言此地之寒,鶴訝今年之雪”的惶恐中無奈地流落異國。
詩人在異國他鄉的“窟室徘徊”,意欲“聊同鑿坯”,但他徒有歸隐的志向,卻沒有歸隐的機遇,他幻想象顔阖一樣鑿壁逃遁,在“桐間露落,柳下風來”中尋求心靈的安甯。卻無奈地被敵國的高官厚祿囚禁,他雖然身體躲在“蟬有翳兮不驚,雉無羅兮何懼”的小園,卻擺不脫“檐直倚而妨帽,戶平行而礙眉”的精神壓力。生活上的安樂,始終不能彌補精神的空虛與困惑。詩人處在一種特殊的政治境遇中,雖然在敵國做官待遇優厚,但他仕宦敵國的恥辱始終不能釋懷,他被自己不能保留“不事二主”的操守折磨的心如“曆陵枯木”,發如“睢陽亂絲”。曆陵枯木雖然曾經中枯而更茂,可對作者而言,梁國早已覆滅,夢幻中的可能枯而複蘇的豫章樹,卻無論如何都不能再生發了。曾經“或陪玄武之觀,時參鳳凰之墟。觀受厘于宣室,賦長楊于直廬”的人生經曆,使他對國恥君恩根深蒂固而不能忘懷, 可是僅僅憑借他的一己之力,根本不可能轉日回天。他屈從了,不但無法報國,還轉而爲敵國效力,過去的他一去不複返了,他帶着沉重的精神枷鎖悲哀痛心,所以他看到自己發如雎陽
亂絲,就象當年墨子見素絲而泣一樣,再也找不回生命蓬勃的痕迹了。
小園中的種種景物對于詩人而言,是“非夏日而可畏,異秋天而可悲”,是“草無忘憂之意,花無長樂之心”。能夠引起詩人心靈共鳴與感情契合的,隻剩下“鳥何事而逐酒?魚何情而聽琴?”《莊子·至樂》中那隻“不敢食一脔,不敢飲一杯,三日而死”的海鳥,正是詩人異國做官的惶恐心理寫照。詩人的心在“風騷騷而樹急”的狂亂中,在“天慘慘而雲低”的愁郁中,如“聚空倉”聒噪的“麻雀”一樣焦躁不安,又如爬在黑暗中的蟋蟀随着蟬鳴聲盲目地嘶叫。詩人驚懼不安、誠惶誠恐的靈魂茫茫然不知該飄向何方。
在經曆了“山崩川竭,冰碎瓦裂,大盜潛移,長離永滅”後,詩人一直在“關山則風月凄怆,隴水則肝腸寸斷。”的悲傷中度日,他在病中“屢動莊舄之吟”,在神志迷惑中“幾行魏顆之命”。他恍恍惚惚在夢幻中,思念自己的家國。晃動在眼前的卻是“落葉半床,狂花滿屋”的凄涼,落葉象征着詩人枯萎頹廢的心,狂花象征着詩人飄飄蕩蕩的靈魂。晚年羁留北朝的詩人已經感到“百靈兮倏忽,光華兮已晚”,在憂思摧人老,歲月不饒人的境況下,詩人“不雪雁門之踦,先念鴻陸之遠”不但無法改變過去不幸的命運,而且到死
也不可能結束飄蕩的生活,這是人生絕望的哀歎,無奈的呼喚。“非淮海兮可變,非金丹兮能轉”,他始終無法适應異國的生存狀态。他悔恨“不暴骨于龍門”的當初,他哀歎“終低頭于馬坂”的可悲,要是沒有當初“鯉魚登上龍門”的榮耀,落榜做一個小人物,詩人的靈魂又怎麽會被鞭打的鮮血淋漓呢?詩人狂亂中欲哭無淚,欲歌無聲的彷徨,表達了一種無可救藥的精神傷痛,而這種傷痛又是由于無可奈何的命運造成的。問普天下芸芸衆生,又有那個救世主能夠挽救這不幸動蕩的亂世呢?又有那個蓋世英雄能夠主宰自己的命運呢?
庾信回天無術避世不能的痛苦,是人類共通的無法擺脫的心靈的苦難。《小園賦》的難能可貴,就在于它寫出了生命的不安定與人生純然的痛苦。庾信對于苦難與傷痛前所未有的體驗,是個體生命無法抗拒的生存體驗;同時《小園賦》深刻地抒發了是人性本質中蘊含的死而不屈的情感力量。
作者簡介庾信(513—581)字子山,小字蘭成,北周時期人。南陽新野(今屬河南)人。他以聰穎的資質,在梁這個南朝文學的全盛時代積累了很高的文學素養,又來到北方,以其沉痛的生活經曆豐富了創作的内容,并多少接受了北方文化的某些因素,從而形成自己的獨特面貌。
出自南北朝庾信的《小园赋》
若夫一枝之上,巢父得安巢之所;一壶之中,壶公有容身之地。况乎管宁藜床,虽穿而可座;嵇康锻灶,既暖而堪眠。岂必连闼洞房,南阳樊重之第;赤墀青锁,西汉王根之宅。余有数亩敝庐,寂寞人外,聊以拟伏腊,聊以避风霜。虽复晏婴近市,不求朝夕之利;潘岳面城,且适闲居之乐。况乃黄鹤戒露,非有意于轮轩;爰居避风,本无情于钟鼓。陆机则兄弟同居,韩康则舅甥不别,蜗角蚊睫,又足相容者也。
尔乃窟室徘徊,聊同凿坯。桐间露落,柳下风来。琴号珠柱,书名玉杯。有棠梨而无馆,足酸枣而非台。犹得敧侧八九丈,纵横数十步,榆柳两三行,梨桃百余树。拔蒙密兮见窗,行敧斜兮得路。蝉有翳兮不惊,雉无罗兮何惧!草树混淆,枝格相交。山为篑覆,地有堂坳。藏狸并窟,乳鹊重巢。连珠细菌,长柄寒匏。可以疗饥,可以栖迟,崎岖兮狭室,穿漏兮茅茨。檐直倚而妨帽,户平行而碍眉。坐帐无鹤,支床有龟。鸟多闲暇,花随四时。心则历陵枯木,发则睢阳乱丝。非夏日而可畏,异秋天而可悲。
一寸二寸之鱼,三竿两竿之竹。云气荫于丛蓍,金精养于秋菊。枣酸梨酢,桃榹李薁。落叶半床,狂花满屋。名为野人之家,是谓愚公之谷。试偃息于茂林,乃久羡于抽簪
簪。虽有门而长闭,实无水而恒沉。三春负锄相识,五月披裘见寻。问葛洪之药性,访京房之卜林。草无忘忧之意,花无长乐之心。鸟何事而逐酒?鱼何情而听琴?
加以寒暑异令,乖违德性。崔骃以不乐损年,吴质以长愁养病。镇宅神以薶石,厌山精而照镜。屡动庄舄之吟,几行魏颗之命。薄晚闲闺,老幼相携;蓬头王霸之子,椎髻梁鸿之妻。燋麦两瓮,寒菜一畦。风骚骚而树急,天惨惨而云低。聚空仓而雀噪,惊懒妇而蝉嘶。
昔草滥于吹嘘,籍文言之庆余。门有通德,家承赐书。或陪玄武之观,时参凤凰之墟。观受釐于宣室,赋长杨于直庐。
遂乃山崩川竭,冰碎瓦裂,大盗潜移,长离永灭。摧直辔于三危,碎平途于九折。荆轲有寒水之悲,苏武有秋风之别。关山则风月凄怆,陇水则肝肠断绝。龟言此地之寒,鹤讶今年之雪。百龄兮倏忽,光华兮已晚。不雪雁门之踦,先念鸿陆之远。非淮海兮可变,非金丹兮能转。不暴骨于龙门,终低头于马坂。谅天造兮昧昧,嗟生民兮浑浑。
译文一枝之上,巢父便得栖身之处:一壶之中,壶公就有安居之地。何况管宁有藜木床榻,虽磨损穿破但仍可安坐;嵇康打铁之灶,既能取暖又可睡眠其上。难道一定要有南阳樊重那样门户连属的高堂大厦;西汉王根那样绿色阶
台、青漆门环的官舍!我有几亩小园一座破旧的小屋,寂寥清静与喧嚣尘世隔绝。姑且能与祭祀伏腊的阔屋相比,姑且能以此避风遮霜。虽像晏婴住宅近市,但不求朝夕之利;虽同潘岳面城而居,却可享安然闲居之乐。况且鹤鸣仅为警露,非有意乘华美之车;爰居鸟只是避风,本无心于钟鼓之祭。陆机、陆云兄弟也曾共同挤住一处,殷浩、韩伯舅甥相伴居住也不加区别。蜗牛之角,蚊目之睫,都足以容身。
于是徘徊于土筑小屋之中,聊同于颜阖破避而逃的住处。梧桐零落纷落,柳下清风徐来。有珠柱之琴弹奏,有《玉杯》名篇诵读。棠梨茂郁而无宏奢宫馆,酸枣盛多而无华美台榭。还有不规则的小园八九丈,纵横几十步,榆柳两三行,梨桃百余棵。拨开茂密的枝叶即见窗,走过曲折的幽径可得路。蝉有树荫隐蔽不惊恐,雉无罗网捕捉不惧怕。草树混杂,枝干交叉。一篑土为山,一小洼为水。与藏狸同窟而居,与乳鹊并巢生活。细茵连若贯珠,葫芦绵蔓高挂。在此可以解饿,可以栖居。狭室高低不平,茅屋漏风漏雨。房檐不高能碰到帽子,户们低小直身可触眼眉。帐子简朴,床笫简陋。鸟儿悠闲慢舞,花随四时开落。心如枯木,寂然无绪;发如乱丝,蓬白不堪。不怕炎热的夏日,不悲萧瑟的秋天。
游鱼一寸二寸
,翠竹三竿两竿。雾气缭绕着丛生的蓍草,九月的秋菊采为金精。有酸枣酢梨、山桃郁李;积半床落叶,舞满屋香花。可以叫做野人之家,又可称为愚公之谷。在此卧息茂林之下乘荫纳凉,更可体味羡慕已久的散发隐居生活。园虽有门而经常关闭,实在是无水而沉的隐士。暮夏与荷锄者相识,五月受披裘者寻访。求葛洪药性之事,访京房周易之变。忘忧之草不能忘忧,长乐之花无心长乐。鸟何故而不饮鲁酒?鱼何情而出渊听琴?
加之不能适应此地不同的时令,又违背自己的性情品行。如崔骃不乐而损寿,如吴质以长愁而患病。埋石降伏宅神,悬镜威吓山妖。常惹起庄舄思乡之情,曾几次如魏子神志昏聩。每到傍晚,闲室之中,老老少少,相携相依。有首如飞蓬之子,有椎髻布衣之妻。有燋麦两瓮,有寒菜一畦。骚骚风吹树木摇曳,惨惨天色阴云低沉。雀聚空仓聒噪,蝉惊蟋蟀同鸣。
昔日草莽之人曾滥竽充数,承蒙皇恩家有余庆。家祖素性高洁,恩承皇上赐书。有时陪辇同游玄武阙,有时与驾共凤凰殿。如贾谊观受釐于宣室,如扬雄赋《长杨》于直庐。
继而便崩川竭,冰碎瓦裂。大盗乱国,梁朝的光辉永远熄灭。经历如三危山路直辔摧折,艰险如九折坂上平途断裂。像荆轲寒水悲吟,像苏武秋风诀别,关山
风月因思乡凄怆,陇头流水使旰肠断绝。龟诉北方之寒,故国沦丧;鹤叹今年之雪,不寒而栗。百年呵,弹指一挥;华年呵,老之将至。未雪坎坷耻辱的不幸厄运,又念如鸿雁远去滞留不返。不能如雀雉入淮海而变,不能如金丹于鼎中九转。不是暴腮点额于龙门,以身殉节;而是骐骥负车悲鸣马坂,屈辱难言。诚信天道呵,昏昧不仁;慨叹人们呵,不能了解我的苦衷。
赏析梁武帝承圣三年(554),庾信奉命出使西魏,当时西魏大军正南侵江陵。他被迫留在长安,屈仕敌国。以后又仕北周,官至骠骑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官位虽高,心里却非常痛苦,常常思念祖国。
“若夫一枝之上,巢父得安巢之所,一壶之中壶公有容身之地。管宁藜床,虽穿而可座;嵇康锻灶,既煗而堪眠。”“数亩敝庐,寂寞人外”,便可“聊以拟伏腊,聊以避风霜”。开篇作者敞开胸襟表明了自己不贪荣华富贵的豁达淡泊的处世志趣。可是事与愿违,诗人追求淡泊,可心灵却始终无法宁静;不想做异国之官,却无奈地被强加上高官厚禄。“黄鹤戒露,非有意于轮轩;爰居避风,本无情于钟鼓”,诗人本想为自己受惊的灵魂,寻找一个安静的庇所,却身不由己的上了官船无法脱身。霜露降临时高鸣相警的黄鹤,只是为了戒备灾害;预见海灾的海
鸟爰居,只是为了避难。故国梁朝灭亡、辗转偷安于北方各国的诗人庾信,在“龟言此地之寒,鹤讶今年之雪”的惶恐中无奈地流落异国。
诗人在异国他乡的“窟室徘徊”,意欲“聊同凿坯”,但他徒有归隐的志向,却没有归隐的机遇,他幻想象颜阖一样凿壁逃遁,在“桐间露落,柳下风来”中寻求心灵的安宁。却无奈地被敌国的高官厚禄囚禁,他虽然身体躲在“蝉有翳兮不惊,雉无罗兮何惧”的小园,却摆不脱“檐直倚而妨帽,户平行而碍眉”的精神压力。生活上的安乐,始终不能弥补精神的空虚与困惑。诗人处在一种特殊的政治境遇中,虽然在敌国做官待遇优厚,但他仕宦敌国的耻辱始终不能释怀,他被自己不能保留“不事二主”的操守折磨的心如“历陵枯木”,发如“睢阳乱丝”。历陵枯木虽然曾经中枯而更茂,可对作者而言,梁国早已覆灭,梦幻中的可能枯而复苏的豫章树,却无论如何都不能再生发了。曾经“或陪玄武之观,时参凤凰之墟。观受厘于宣室,赋长杨于直庐”的人生经历,使他对国耻君恩根深蒂固而不能忘怀, 可是仅仅凭借他的一己之力,根本不可能转日回天。他屈从了,不但无法报国,还转而为敌国效力,过去的他一去不复返了,他带着沉重的精神枷锁悲哀痛心,所以他看到自己发如雎阳
乱丝,就象当年墨子见素丝而泣一样,再也找不回生命蓬勃的痕迹了。
小园中的种种景物对于诗人而言,是“非夏日而可畏,异秋天而可悲”,是“草无忘忧之意,花无长乐之心”。能够引起诗人心灵共鸣与感情契合的,只剩下“鸟何事而逐酒?鱼何情而听琴?”《庄子·至乐》中那只“不敢食一脔,不敢饮一杯,三日而死”的海鸟,正是诗人异国做官的惶恐心理写照。诗人的心在“风骚骚而树急”的狂乱中,在“天惨惨而云低”的愁郁中,如“聚空仓”聒噪的“麻雀”一样焦躁不安,又如爬在黑暗中的蟋蟀随着蝉鸣声盲目地嘶叫。诗人惊惧不安、诚惶诚恐的灵魂茫茫然不知该飘向何方。
在经历了“山崩川竭,冰碎瓦裂,大盗潜移,长离永灭”后,诗人一直在“关山则风月凄怆,陇水则肝肠寸断。”的悲伤中度日,他在病中“屡动庄舄之吟”,在神志迷惑中“几行魏颗之命”。他恍恍惚惚在梦幻中,思念自己的家国。晃动在眼前的却是“落叶半床,狂花满屋”的凄凉,落叶象征着诗人枯萎颓废的心,狂花象征着诗人飘飘荡荡的灵魂。晚年羁留北朝的诗人已经感到“百灵兮倏忽,光华兮已晚”,在忧思摧人老,岁月不饶人的境况下,诗人“不雪雁门之踦,先念鸿陆之远”不但无法改变过去不幸的命运,而且到死
也不可能结束飘荡的生活,这是人生绝望的哀叹,无奈的呼唤。“非淮海兮可变,非金丹兮能转”,他始终无法适应异国的生存状态。他悔恨“不暴骨于龙门”的当初,他哀叹“终低头于马坂”的可悲,要是没有当初“鲤鱼登上龙门”的荣耀,落榜做一个小人物,诗人的灵魂又怎么会被鞭打的鲜血淋漓呢?诗人狂乱中欲哭无泪,欲歌无声的彷徨,表达了一种无可救药的精神伤痛,而这种伤痛又是由于无可奈何的命运造成的。问普天下芸芸众生,又有那个救世主能够挽救这不幸动荡的乱世呢?又有那个盖世英雄能够主宰自己的命运呢?
庾信回天无术避世不能的痛苦,是人类共通的无法摆脱的心灵的苦难。《小园赋》的难能可贵,就在于它写出了生命的不安定与人生纯然的痛苦。庾信对于苦难与伤痛前所未有的体验,是个体生命无法抗拒的生存体验;同时《小园赋》深刻地抒发了是人性本质中蕴含的死而不屈的情感力量。
作者简介庾信(513—581)字子山,小字兰成,北周时期人。南阳新野(今属河南)人。他以聪颖的资质,在梁这个南朝文学的全盛时代积累了很高的文学素养,又来到北方,以其沉痛的生活经历丰富了创作的内容,并多少接受了北方文化的某些因素,从而形成自己的独特面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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