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布时间:2015-10-08 12:05:02
從前有兩個人住在一個村子裏。他們的名字是一樣的——兩個人都叫克勞斯。不過一個有四匹馬,另一個隻有一匹馬。爲了把他們兩人分得清楚,大家就把有四匹馬的那個叫大克勞斯,把隻有一匹馬的那個叫小克勞斯。現在我們可以聽聽他們每人做了些什麽事情吧,因爲這是一個真實的故事。
小克勞斯一星期中每天要替大克勞斯犁田,而且還要把自己僅有的一匹馬借給他使用。大克勞斯用自己的四匹馬來幫助他,可是每星期隻幫助他一天,而且這還是在星期天。好呀!小克勞斯多麽喜歡在那五匹牲口的上空啪嗒啪嗒地響着鞭子啊!在這一天,它們就好像全部已變成了他自己的财産。
太陽在高高興興地照着,所有教堂塔尖上的鍾都敲出做禮拜的鍾聲。大家都穿起了最漂亮的衣服,胳膊底下夾着聖詩集,走到教堂裏去聽牧師講道。他們都看到了小克勞斯用他的五匹牲口在犁田。他是那麽高興,他把鞭子在這幾匹牲口的上空抽得啪嗒啪嗒地響了又響,同時喊着:“我的五匹馬兒喲!使勁呀!”
“你可不能這麽喊啦!”大克勞斯說。“因爲你隻有一匹馬呀。”
不過,去做禮拜的人在旁邊走過的時候,小克勞斯就忘記了他不應該說這樣的話。他又喊起來:“我的五匹馬兒喲,使勁呀!”
“現在我得請求你不要喊這一套了,”大克勞斯說。“假如你再這樣說的話,我可要砸碎你這匹牲口的腦袋,叫它當場倒下來死掉,那麽它就完蛋了。”
“我決不再說那句話,”小克勞斯說。但是,當有人在旁邊走過、對他點點頭、道一聲日安的時候,他又高興起來,覺得自己有五匹牲口犁田,究竟是了不起的事。所以他又啪嗒啪嗒地揮起鞭子來,喊着:“我的五匹馬兒喲,使勁呀!”
“我可要在你的馬兒身上‘使勁’一下了。”大克勞斯說,于是他就拿起一個拴馬樁,在小克勞斯惟一的馬兒頭上打了一下。這牲口倒下來,立刻就死了。
“哎,我現在連一匹馬兒也沒有了!”小克勞斯說,同時哭起來。
過了一會兒他剝下馬兒的皮,把它放在風裏吹幹。然後把它裝進一個袋子,背在背上,到城裏去賣這張馬皮。
他得走上好長的一段路,而且還得經過一個很大的黑森林。這時天氣變得壞極了。他迷失了路。他還沒有找到正确的路,天就要黑了。在夜幕降臨以前,要回家是太遠了,但是到城裏去也不近。
路旁有一個很大的農莊,它窗外的百葉窗已經放下來了,不過縫隙裏還是有亮光透露出來。
“也許人家會讓我在這裏過一夜吧。”小克勞斯想。于是他就走過去,敲了一下門。
那農夫的妻子開了門,不過,她一聽到他這個請求,就叫他走開,并且說:她的丈夫不在家,她不能讓任何陌生人進來。
“那麽我隻有睡在露天裏了。”小克勞斯說。農夫的妻子就當着他的面把門關上了。
附近有一個大幹草堆,在草堆和屋子中間有一個平頂的小茅屋。
“我可以睡在那上面!”小克勞斯擡頭看見那屋頂的時候說。“這的确是一張很美妙的床。我想鹳鳥決不會飛下來啄我的腿的。”因爲屋頂上就站着一隻活生生的鹳鳥——它的窠就在那上面。
小克勞斯爬到茅屋頂上,在那上面躺下,翻了個身,把自己舒舒服服地安頓下來。窗外的百葉窗的上面一部分沒有關好,所以他看得見屋子裏的房間。
房間裏有一個鋪了台布的大桌子,桌上放着酒、烤肉和一條肥美的魚。農夫的妻子和鄉裏的牧師在桌旁坐着,再沒有别的人在場。她在爲他斟酒,他把叉子插進魚裏去,挑起來吃,因爲這是他最心愛的一個菜。
“我希望也能讓别人吃一點!”小克勞斯心中想,同時伸出頭向那窗子望。天啊!那裏面有多麽美的一塊糕啊!是的,這簡直是一桌酒席!
這時他聽到有一個人騎着馬在大路上朝這屋子走來。原來是那女人的丈夫回家來了。
他倒是一個很善良的人,不過他有一個怪毛病——他怎麽也看不慣牧師。隻要遇見一個牧師,他立刻就要變得非常暴躁起來。因爲這個緣故,所以這個牧師這時才來向這女人道“日安”,因爲他知道她的丈夫不在家。這位賢慧的女人把她所有的好東西都搬出來給他吃。不過,當他們一聽到她丈夫回來了,他們就非常害怕起來。這女人就請求牧師鑽進牆角邊的一個大空箱子裏去。他也就隻好照辦了,因爲他知道這個可憐的丈夫看不慣一個牧師。女人連忙把這些美味的酒菜藏進竈裏去,因爲假如丈夫看見這些東西,他一定要問問這是什麽意思。
“咳,我的天啊!”茅屋上的小克勞斯看到這些好東西給搬走,不禁歎了口氣。
“上面是什麽人?”農夫問,同時也擡頭望着小克勞斯。“你爲什麽睡在那兒?請你下來跟我一起到屋子裏去吧。”
于是小克勞斯就告訴他,他怎樣迷了路,同時請求農夫準許他在這兒過一夜。
“當然可以的,”農夫說。“不過我們得先吃點東西才行。”
女人很和善地迎接他們兩個人。她在長桌上鋪好台布,盛了一大碗稀飯給他們吃。農夫很餓,吃得津津有味。可是小克勞斯不禁想起了那些好吃的烤肉、魚和糕來——他知道這些東西是藏在竈裏的。
他早已把那個裝着馬皮的袋子放在桌子底下,放在自己腳邊;因爲我們記得,這就是他從家裏帶出來的東西,要送到城裏去賣的。這一碗稀粥他實在吃得沒有什麽味道,所以他的一雙腳就在袋子上踩,踩得那張馬皮發出叽叽嘎嘎的聲音來。
“不要叫!”他對袋子說,但同時他不禁又在上面踩,弄得它發出更大的聲音來。
“怎麽,你袋子裏裝的什麽東西?”農夫問。
“咳,裏面是一個魔法師,”小克勞斯回答說。“他說我們不必再吃稀粥了,他已經變出一竈子烤肉、魚和點心來了。”
“好極了!”農夫說。他很快地就把竈子掀開,發現了他老婆藏在裏面的那些好菜。不過,他卻以爲這些好東西是袋裏的魔法師變出來的。他的女人什麽話也不敢說,隻好趕快把這些菜搬到桌上來。他們兩人就把肉、魚和糕餅吃了個痛快。現在小克勞斯又在袋子上踩了一下,弄得裏面的皮又叫起來。
“他現在又在說什麽呢?”農夫問。
小克勞斯回答說:“他說他還爲我們變出了三瓶酒,這酒也在竈子裏面哩。”
那女人就不得不把她所藏的酒也取出來,農夫把酒喝了,非常愉快。于是他自己也很想有一個像小克勞斯袋子裏那樣的魔法師。
“他能夠變出魔鬼嗎?”農夫問。“我倒很想看看魔鬼呢,因爲我現在很愉快。”
“當然喽,”小克勞斯說。“我所要求的東西,我的魔法師都能變得出來——難道你不能嗎,魔法師?”他一邊說着,一邊踩着這張皮,弄得它又叫起來。“你聽到沒有?他說:‘能變得出來。’不過這個魔鬼的樣子是很醜的:我看最好還是不要看他吧。”
“噢,我一點也不害怕。他會是一副什麽樣子呢?”
“嗯,他簡直跟本鄉的牧師一模一樣。”
“哈!”農夫說,“那可真是太難看了!你要知道,我真看不慣牧師的那副嘴臉。不過也沒有什麽關系,我隻要知道他是個魔鬼,也就能忍受得了。現在我鼓起勇氣來吧!不過請别讓他離我太近。”
“讓我問一下我的魔法師吧。”小克勞斯說。于是他就在袋子上踩了一下,同時把耳朵偏過來聽。
“他說什麽?”
“他說你可以走過去,把牆角那兒的箱子掀開。你可以看見那個魔鬼就蹲在裏面。不過你要把箱蓋子好好抓緊,免得他溜走了。”
“我要請你幫助我抓住蓋子!”農夫說。于是他走到箱子那兒。他的妻子早把那個真正的牧師在裏面藏好了。現在他正坐在裏面,非常害怕。
農夫把蓋子略爲掀開,朝裏面偷偷地瞧了一下。
“嗬唷!”他喊出聲來,朝後跳了一步。“是的,我現在看到他了。他跟我們的牧師是一模一樣。啊,這真吓人!”
爲了這件事,他們得喝幾杯酒。所以他們坐下來,一直喝到夜深。
“你得把這位魔法師賣給我,”農夫說。“随便你要多少錢吧:我馬上就可以給你一大鬥錢。”
“不成,這個我可不幹,”小克勞斯說。“你想想看吧,這位魔法師對我的用處該有多大呀!”
“啊,要是它屬于我該多好啊!”農夫繼續要求着說。
“好吧,”最後小克勞斯說。“今晚你讓我在這兒過夜,實在對我太好了。就這樣辦吧。你拿一鬥錢來,可以把這個魔法師買去,不過我要滿滿的一鬥錢。”
“那不成問題,”農夫說。“可是你得把那兒的一個箱子帶走。我一分鍾也不願意把它留在我的家裏。誰也不知道,他是不是還待在裏面。”
小克勞斯把他裝着幹馬皮的那個袋子給了農夫,換得了一鬥錢,而且這鬥錢是裝得滿滿的。農夫還另外給他一輛大車,把錢和箱子運走。
“再會吧!”小克勞斯說,于是他就推着錢和那隻大箱子走了,牧師還坐在箱子裏面。
在樹林的另一邊有一條又寬又深的河,水流得非常急,誰也難以遊過急流。不過那上面新建了一座大橋。小克勞斯在橋中央停下來,大聲地講了幾句話,使箱子裏的牧師能夠聽見:
“咳,這口笨箱子叫我怎麽辦呢?它是那麽重,好像裏面裝得有石頭似的。我已經夠累,再也推不動了。我還是把它扔到河裏去吧。如果它流到我家裏,那是再好也不過;如果它流不到我家裏,那也就隻好讓它去吧。”
于是他一隻手把箱子略微提起一點,好像真要把它扔到水裏去似的。
“幹不得,請放下來吧!”箱子裏的牧師大聲說。“請讓我出來吧!”
“哎唷!”小克勞斯裝做害怕的樣子說。“他原來還在裏面!我得趕快把它扔進河裏去,讓他淹死。”
“哎呀!扔不得!扔不得!”牧師大聲叫起來。“請你放了我,我可以給你一大鬥錢。”
“呀,這倒可以考慮一下,”小克勞斯說,同時把箱子打開。
牧師馬上就爬出來,把那口空箱子推到水裏去。随後他就回到了家裏,小克勞斯跟着他,得到了滿滿一鬥錢。小克勞斯已經從農夫那裏得到了一鬥錢,所以現在他整個車子裏都裝了錢。
“你看我那匹馬的代價倒真是不小呢,”當他回到家來走進自己的房間裏去時,他對自己說,同時把錢倒在地上,堆成一大堆。“如果大克勞斯知道我靠了一匹馬發了大财,他一定會生氣的。不過我決不老老實實地告訴他。”
因此他派一個孩子到大克勞斯家裏去借一個鬥來。
“他要這東西幹什麽呢?”大克勞斯想。于是他在鬥底上塗了一點焦油,好使它能粘住一點它所量過的東西。事實上也是這樣,因爲當他收回這鬥的時候,發現那上面粘着三塊嶄新的銀毫。
“這是什麽呢?”大克勞斯說。他馬上跑到小克勞斯那兒去。“你這些錢是從哪兒弄來的?”
“哦,那是從我那張馬皮上賺來的。昨天晚上我把它賣掉了。”
“它的價錢倒是不小啦,”大克勞斯說。他急忙跑回家來,拿起一把斧頭,把他的四匹馬當頭砍死了。他剝下皮來,送到城裏去賣。
“賣皮喲!賣皮喲!誰要買皮?”他在街上喊。
所有的皮鞋匠和制革匠都跑過來,問他要多少價錢。
“每張賣一鬥錢!”大克勞斯說。
“你發瘋了嗎?”他們說。“你以爲我們的錢可以用鬥量麽?”
“賣皮喲!賣皮喲!誰要買皮?”他又喊起來。人家一問起他的皮的價錢,他老是回答說:“一鬥錢。”
“他簡直是拿我們開玩笑。”大家都說。于是鞋匠拿起皮條,制革匠拿起圍裙,都向大克勞斯打來。
“賣皮喲!賣皮喲!”他們譏笑着他。“我們叫你有一張像豬一樣流着鮮血的皮。滾出城去吧!”他們喊着。大克勞斯拼命地跑,因爲他從來沒有像這次被打得那麽厲害。
“嗯,”他回到家來時說。“小克勞斯得還這筆債,我要把他活活地打死。”
但是在小克勞斯的家裏,他的祖母恰巧死掉了。她生前對他一直很厲害,很不客氣。雖然如此,他還是覺得很難過,所以他抱起這死女人,放在自己溫暖的床上,看她是不是還能複活。他要使她在那床上停一整夜,他自己坐在牆角裏的一把椅子上睡——他過去常常是這樣。
當他夜裏正在那兒坐着的時候,門開了,大克勞斯拿着斧頭進來了。他知道小克勞斯的床在什麽地方。他直向床前走去,用斧頭在他老祖母的頭上砍了一下。因爲他以爲這就是小克勞斯。
“你要知道,”他說,“你不能再把我當做一個傻瓜來耍了。”随後他也就回到家裏去。
“這家夥真是一個壞蛋,”小克勞斯說。“他想把我打死。幸好我的老祖母已經死了,否則他會把她的一條命送掉。”
于是他給祖母穿上禮拜天的衣服,從鄰人那兒借來一匹馬,套在一輛車子上,同時把老太太放在最後邊的座位上坐着。這樣,當他趕着車子的時候,她就可以不至于倒下來。他們颠颠簸簸地走過樹林。當太陽升起的時候,他們來到一個旅店的門口。小克勞斯在這兒停下來,走到店裏去吃點東西。
店老板是一個有很多很多錢的人,他也是一個非常好的人,不過他的脾氣很壞,好像他全身長滿了胡椒和煙草。
“早安,”他對小克勞斯說。“你今天穿起漂亮衣服來啦。”
“不錯,”小克勞斯說,“我今天是跟我的祖母上城裏去呀:她正坐在外面的車子裏,我不能把她帶到這屋子裏來。你能不能給她一杯蜜酒喝?不過請你把聲音講大一點,因爲她的耳朵不太好。”
“好吧,這個我辦得到,”店老板說,于是他倒了一大杯蜜酒,走到外邊那個死了的祖母身邊去。她僵直地坐在車子裏。
“這是你孩子爲你叫的一杯酒。”店老板說。不過這死婦人一句話也不講,隻是坐着不動。
“你聽到沒有?”店老板高聲地喊出來。“這是你孩子爲你叫的一杯酒呀!”
他又把這話喊了一遍,接着又喊了一遍。不過她還是一動也不動。最後他發起火來,把酒杯向她的臉上扔去。蜜酒沿着她的鼻子流下來,同時她向車子後邊倒去,因爲她隻是放得很直,但沒有綁得很緊。
“你看!”小克勞斯吵起來,并且向門外跑去,攔腰抱住店老板。“你把我的祖母打死了!你瞧,她的額角上有一個大洞。”
“咳,真糟糕!”店老板也叫起來,難過地扭着自己的雙手。“這完全怪我脾氣太壞!親愛的小克勞斯,我給你一鬥錢好吧,我也願意安葬她,把她當做我自己的祖母一樣。不過請你不要聲張,否則我的腦袋就保不住了。那才不痛快呢!”
因此小克勞斯又得到了一鬥錢。店老板還安葬了他的老祖母,像是安葬自己的親人一樣。
小克勞斯帶着這許多錢回到家裏,馬上叫他的孩子去向大克勞斯借一個鬥來。
“這是怎麽一回事兒?”大克勞斯說。“難道我沒有把他打死嗎?我得親眼去看一下。”他就親自拿着鬥來見小克勞斯。
“你從哪裏弄到這麽多的錢?”他問。當他看到這麽一大堆錢的時候,他的眼睛睜得非常大。
“你打死的是我的祖母,并不是我呀,”小克勞斯說。“我已經把她賣了,得到一鬥錢。”
“這個價錢倒是非常高。”大克勞斯說。于是他馬上跑回家去,拿起一把斧頭,把自己的老祖母砍死了。他把她裝上車,趕進城去,在一位藥劑師的門前停住,問他是不是願意買一個死人。
“這是誰,你從什麽地方弄到她的?”藥劑師問。
“這是我的祖母,”大克勞斯說。“我把她砍死了,爲的是想賣得一鬥錢。”
“願上帝救救我們!”藥劑師說。“你簡直在發瘋!再不要講這樣的話吧,再講你就會掉腦袋了。”于是他就老老實實地告訴他,他做的這樁事情是多麽要不得,他是一個多麽壞的人,他應該受到怎樣的懲罰。大克勞斯吓了一跳,趕快從藥房裏跑出來,跳進車裏,抽起馬鞭,奔回家來。不過藥劑師和所有在場的人都以爲他是一個瘋子,所以也就随便放他逃走了。
“你得還這筆債!”大克勞斯把車子趕上了大路以後說,“是的,小克勞斯,你得還這筆債!”他一回到家來,就馬上找到一個最大的口袋,一直走向小克勞斯家裏,說:“你又作弄了我一次!第一次我打死了我的馬;這一次又打死了我的老祖母!這完全得由你負責。不過你别再想作弄我了。”于是他就把小克勞斯攔腰抱住,塞進那個大口袋裏去,背在背上,大聲對他說:“現在我要走了,要把你活活地淹死!”
到河邊,要走好長一段路。小克勞斯才夠他背的呢。這條路挨近一座教堂:教堂内正在奏着風琴,人們正在唱着聖詩,唱得很好聽。大克勞斯把裝着小克勞斯的大口袋在教堂門口放下。他想:不妨進去先聽一首聖詩,然後再向前走也不礙事。小克勞斯既跑不出來,而别的人又都在教堂裏,因此他就走進去了。
“咳,我的天!咳,我的天!”袋子裏的小克勞斯歎了一口氣。他扭着,掙着,但是他沒有辦法把繩子弄脫。這時恰巧有一位趕牲口的白發老人走過來,手中拿着一根長棒;他正在趕着一群公牛和母牛。那群牛恰巧踢着那個裝着小克勞斯的袋子,把它弄翻了。
“咳,我的天!”小克勞斯歎了一口氣,“我年紀還是這麽輕,現在就已經要進天國了!”
“可是我這個可憐的人,”趕牲口的人說,“我的年紀已經這麽老,到現在卻還進不去呢!”
“那麽請你把這袋子打開吧,”小克勞斯喊出聲來。“你可以代替我鑽進去,那麽你就馬上可以進天國了。”
“那很好,我願意這樣辦!”趕牲口的人說。于是他就把袋子解開,小克勞斯就立刻爬出來了。
“你來看管這些牲口,好嗎?”老人問。于是他就鑽進袋子裏去。小克勞斯把它系好,随後就趕着這群公牛和母牛走了。
過了不久,大克勞斯從教堂裏走出來。他又把這袋子扛在肩上。他覺得袋子輕了一些;這是沒有錯的,因爲趕牲口的老人隻有小克勞斯一半重。
“現在背起他是多麽輕啊!不錯,這是因爲我剛才聽了一首聖詩的緣故。”
他走向那條又寬又深的河邊,把那個裝着趕牲口的老人的袋子扔到水裏。他以爲這就是小克勞斯了。所以他在後面喊:“躺在那兒吧!你再也不能作弄我了!”
于是他回到家來。不過當他走到一個十字路口的時候,忽然碰到小克勞斯趕着一群牲口。
“這是怎麽一回事兒?”大克勞斯說。“難道我沒有淹死你嗎?”
“不錯,”小克勞斯說,“大約半個鍾頭以前,你把我扔進河裏去了。”
“不過你從什麽地方得到這樣好的牲口呢?”大克勞斯問。
“它們都是海裏的牲口,”小克勞斯說,“我把全部的經過告訴你吧,同時我也要感謝你把我淹死。我現在走起運來了。你可以相信我,我現在真正發财了!我呆在袋子裏的時候,真是害怕!當你把我從橋上扔進冷水裏去的時候,風就在我耳朵旁邊叫。我馬上就沉到水底,不過我倒沒有碰傷,因爲那兒長着非常柔軟的水草。我是落到草上的。馬上這口袋自動地開了。一位非常漂亮的姑娘,身上穿着雪白的衣服,濕頭發上戴着一個綠色的花環,走過來拉着我的手,對我說:‘你就是小克勞斯嗎?你來了,我先送給你幾匹牲口吧。沿着這條路,再向前走十二裏,你還可以看到一大群——我把它們都送給你好了。’我這時才知道河就是住在海裏的人們的一條大道。他們在海底上走,從海那兒走向内地,直到這條河的盡頭。這兒開着那麽多美麗的花,長着那麽多新鮮的草。遊在水裏的魚兒在我的耳朵旁滑過去,像這兒的鳥在空中飛過一樣。那兒的人是多麽漂亮啊!在那兒的山丘上和田溝裏吃着草的牲口是多麽好看啊!”
“那麽你爲什麽又馬上回到我們這兒來了呢?”大克勞斯問。“水裏面要是那麽好,我決不會回來!”
“咳,”小克勞斯回答說,“這正是我聰明的地方。你記得我跟你講過,那位海裏的姑娘曾經說:‘沿着大路再向前走十二裏,’——她所說的路無非是河罷了,因爲她不能走别種的路——那兒還有一大群牲口在等着我啦。不過我知道河流是怎樣一種彎彎曲曲的東西——它有時這樣一彎,有時那樣一彎;這全是彎路,隻要你能做到,你可以回到陸地上來走一條直路,那就是穿過田野再回到河裏去。這樣就可以少走六裏多路,因此我也就可以早點得到我的海牲口了!”
“啊,你真是一個幸運的人!”大克勞斯說。“你想,假如我也走向海底的話,我能不能也得到一些海牲口?”
“我想是能夠的。”小克勞斯回答說。“不過我沒有氣力把你背在袋子裏走到河邊,你太重了!但是假如你自己走到那兒,自己鑽進袋子裏去,我倒很願意把你扔進水裏去呢!”
“謝謝你!”大克勞斯說。“不過我走下去得不到海牲口的話,我可要結結實實地揍你一頓啦!這點請你注意。”
“哦,不要這樣,不要這樣厲害吧!”于是他們就一起向河邊走去。那些牲口已經很渴了,它們一看到水,就拼命沖過去喝。
“你看它們簡直等都等不及了!”小克勞斯說。“它們急着要回到水底下去呀!”
“是的,不過你得先幫助我!”大克勞斯說,“不然我就要結結實實地揍你一頓!”
這樣,他就鑽進一個大口袋裏去,那個口袋一直是由一頭公牛馱在背上的。
“請放一塊石頭到裏面去吧,不然我就怕沉不下去啦。”大克勞斯說。
“這個你放心,”小克勞斯回答說,于是他裝了一塊大石頭到袋裏去,用繩子把它系緊。接着他就把它一推:嘩啦!大克勞斯滾到河裏去了,而且馬上就沉到河底。
“我恐怕你找不到牲口了!”小克勞斯說。于是他就把他所有的牲口趕回家來。
从前有两个人住在一个村子里。他们的名字是一样的——两个人都叫克劳斯。不过一个有四匹马,另一个只有一匹马。为了把他们两人分得清楚,大家就把有四匹马的那个叫大克劳斯,把只有一匹马的那个叫小克劳斯。现在我们可以听听他们每人做了些什么事情吧,因为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
小克劳斯一星期中每天要替大克劳斯犁田,而且还要把自己仅有的一匹马借给他使用。大克劳斯用自己的四匹马来帮助他,可是每星期只帮助他一天,而且这还是在星期天。好呀!小克劳斯多么喜欢在那五匹牲口的上空啪嗒啪嗒地响着鞭子啊!在这一天,它们就好像全部已变成了他自己的财产。
太阳在高高兴兴地照着,所有教堂塔尖上的钟都敲出做礼拜的钟声。大家都穿起了最漂亮的衣服,胳膊底下夹着圣诗集,走到教堂里去听牧师讲道。他们都看到了小克劳斯用他的五匹牲口在犁田。他是那么高兴,他把鞭子在这几匹牲口的上空抽得啪嗒啪嗒地响了又响,同时喊着:“我的五匹马儿哟!使劲呀!”
“你可不能这么喊啦!”大克劳斯说。“因为你只有一匹马呀。”
不过,去做礼拜的人在旁边走过的时候,小克劳斯就忘记了他不应该说这样的话。他又喊起来:“我的五匹马儿哟,使劲呀!”
“现在我得请求你不要喊这一套了,”大克劳斯说。“假如你再这样说的话,我可要砸碎你这匹牲口的脑袋,叫它当场倒下来死掉,那么它就完蛋了。”
“我决不再说那句话,”小克劳斯说。但是,当有人在旁边走过、对他点点头、道一声日安的时候,他又高兴起来,觉得自己有五匹牲口犁田,究竟是了不起的事。所以他又啪嗒啪嗒地挥起鞭子来,喊着:“我的五匹马儿哟,使劲呀!”
“我可要在你的马儿身上‘使劲’一下了。”大克劳斯说,于是他就拿起一个拴马桩,在小克劳斯惟一的马儿头上打了一下。这牲口倒下来,立刻就死了。
“哎,我现在连一匹马儿也没有了!”小克劳斯说,同时哭起来。
过了一会儿他剥下马儿的皮,把它放在风里吹干。然后把它装进一个袋子,背在背上,到城里去卖这张马皮。
他得走上好长的一段路,而且还得经过一个很大的黑森林。这时天气变得坏极了。他迷失了路。他还没有找到正确的路,天就要黑了。在夜幕降临以前,要回家是太远了,但是到城里去也不近。
路旁有一个很大的农庄,它窗外的百叶窗已经放下来了,不过缝隙里还是有亮光透露出来。
“也许人家会让我在这里过一夜吧。”小克劳斯想。于是他就走过去,敲了一下门。
那农夫的妻子开了门,不过,她一听到他这个请求,就叫他走开,并且说:她的丈夫不在家,她不能让任何陌生人进来。
“那么我只有睡在露天里了。”小克劳斯说。农夫的妻子就当着他的面把门关上了。
“我可以睡在那上面!”小克劳斯抬头看见那屋顶的时候说。“这的确是一张很美妙的床。我想鹳鸟决不会飞下来啄我的腿的。”因为屋顶上就站着一只活生生的鹳鸟——它的窠就在那上面。
小克劳斯爬到茅屋顶上,在那上面躺下,翻了个身,把自己舒舒服服地安顿下来。窗外的百叶窗的上面一部分没有关好,所以他看得见屋子里的房间。
房间里有一个铺了台布的大桌子,桌上放着酒、烤肉和一条肥美的鱼。农夫的妻子和乡里的牧师在桌旁坐着,再没有别的人在场。她在为他斟酒,他把叉子插进鱼里去,挑起来吃,因为这是他最心爱的一个菜。
“我希望也能让别人吃一点!”小克劳斯心中想,同时伸出头向那窗子望。天啊!那里面有多么美的一块糕啊!是的,这简直是一桌酒席!
这时他听到有一个人骑着马在大路上朝这屋子走来。原来是那女人的丈夫回家来了。
他倒是一个很善良的人,不过他有一个怪毛病——他怎么也看不惯牧师。只要遇见一个牧师,他立刻就要变得非常暴躁起来。因为这个缘故,所以这个牧师这时才来向这女人道“日安”,因为他知道她的丈夫不在家。这位贤慧的女人把她所有的好东西都搬出来给他吃。不过,当他们一听到她丈夫回来了,他们就非常害怕起来。这女人就请求牧师钻进墙角边的一个大空箱子里去。他也就只好照办了,因为他知道这个可怜的丈夫看不惯一个牧师。女人连忙把这些美味的酒菜藏进灶里去,因为假如丈夫看见这些东西,他一定要问问这是什么意思。
“咳,我的天啊!”茅屋上的小克劳斯看到这些好东西给搬走,不禁叹了口气。
“上面是什么人?”农夫问,同时也抬头望着小克劳斯。“你为什么睡在那儿?请你下来跟我一起到屋子里去吧。”
于是小克劳斯就告诉他,他怎样迷了路,同时请求农夫准许他在这儿过一夜。
“当然可以的,”农夫说。“不过我们得先吃点东西才行。”
女人很和善地迎接他们两个人。她在长桌上铺好台布,盛了一大碗稀饭给他们吃。农夫很饿,吃得津津有味。可是小克劳斯不禁想起了那些好吃的烤肉、鱼和糕来——他知道这些东西是藏在灶里的。
他早已把那个装着马皮的袋子放在桌子底下,放在自己脚边;因为我们记得,这就是他从家里带出来的东西,要送到城里去卖的。这一碗稀粥他实在吃得没有什么味道,所以他的一双脚就在袋子上踩,踩得那张马皮发出叽叽嘎嘎的声音来。
“不要叫!”他对袋子说,但同时他不禁又在上面踩,弄得它发出更大的声音来。
“怎么,你袋子里装的什么东西?”农夫问。
“咳,里面是一个魔法师,”小克劳斯回答说。“他说我们不必再吃稀粥了,他已经变出一灶子烤肉、鱼和点心来了。”
“好极了!”农夫说。他很快地就把灶子掀开,发现了他老婆藏在里面的那些好菜。不过,他却以为这些好东西是袋里的魔法师变出来的。他的女人什么话也不敢说,只好赶快把这些菜搬到桌上来。他们两人就把肉、鱼和糕饼吃了个痛快。现在小克劳斯又在袋子上踩了一下,弄得里面的皮又叫起来。
“他现在又在说什么呢?”农夫问。
小克劳斯回答说:“他说他还为我们变出了三瓶酒,这酒也在灶子里面哩。”
那女人就不得不把她所藏的酒也取出来,农夫把酒喝了,非常愉快。于是他自己也很想有一个像小克劳斯袋子里那样的魔法师。
“他能够变出魔鬼吗?”农夫问。“我倒很想看看魔鬼呢,因为我现在很愉快。”
“当然喽,”小克劳斯说。“我所要求的东西,我的魔法师都能变得出来——难道你不能吗,魔法师?”他一边说着,一边踩着这张皮,弄得它又叫起来。“你听到没有?他说:‘能变得出来。’不过这个魔鬼的样子是很丑的:我看最好还是不要看他吧。”
“嗯,他简直跟本乡的牧师一模一样。”
“哈!”农夫说,“那可真是太难看了!你要知道,我真看不惯牧师的那副嘴脸。不过也没有什么关系,我只要知道他是个魔鬼,也就能忍受得了。现在我鼓起勇气来吧!不过请别让他离我太近。”
“让我问一下我的魔法师吧。”小克劳斯说。于是他就在袋子上踩了一下,同时把耳朵偏过来听。
“他说什么?”
“他说你可以走过去,把墙角那儿的箱子掀开。你可以看见那个魔鬼就蹲在里面。不过你要把箱盖子好好抓紧,免得他溜走了。”
“我要请你帮助我抓住盖子!”农夫说。于是他走到箱子那儿。他的妻子早把那个真正的牧师在里面藏好了。现在他正坐在里面,非常害怕。
农夫把盖子略为掀开,朝里面偷偷地瞧了一下。
“嗬唷!”他喊出声来,朝后跳了一步。“是的,我现在看到他了。他跟我们的牧师是一模一样。啊,这真吓人!”
为了这件事,他们得喝几杯酒。所以他们坐下来,一直喝到夜深。
“你得把这位魔法师卖给我,”农夫说。“随便你要多少钱吧:我马上就可以给你一大斗钱。”
“不成,这个我可不干,”小克劳斯说。“你想想看吧,这位魔法师对我的用处该有多大呀!”
“啊,要是它属于我该多好啊!”农夫继续要求着说。
“好吧,”最后小克劳斯说。“今晚你让我在这儿过夜,实在对我太好了。就这样办吧。你拿一斗钱来,可以把这个魔法师买去,不过我要满满的一斗钱。”
“那不成问题,”农夫说。“可是你得把那儿的一个箱子带走。我一分钟也不愿意把它留在我的家里。谁也不知道,他是不是还待在里面。”
小克劳斯把他装着干马皮的那个袋子给了农夫,换得了一斗钱,而且这斗钱是装得满满的。农夫还另外给他一辆大车,把钱和箱子运走。
“再会吧!”小克劳斯说,于是他就推着钱和那只大箱子走了,牧师还坐在箱子里面。
在树林的另一边有一条又宽又深的河,水流得非常急,谁也难以游过急流。不过那上面新建了一座大桥。小克劳斯在桥中央停下来,大声地讲了几句话,使箱子里的牧师能够听见:
“咳,这口笨箱子叫我怎么办呢?它是那么重,好像里面装得有石头似的。我已经够累,再也推不动了。我还是把它扔到河里去吧。如果它流到我家里,那是再好也不过;如果它流不到我家里,那也就只好让它去吧。”
于是他一只手把箱子略微提起一点,好像真要把它扔到水里去似的。
“干不得,请放下来吧!”箱子里的牧师大声说。“请让我出来吧!”
“哎唷!”小克劳斯装做害怕的样子说。“他原来还在里面!我得赶快把它扔进河里去,让他淹死。”
“哎呀!扔不得!扔不得!”牧师大声叫起来。“请你放了我,我可以给你一大斗钱。”
“呀,这倒可以考虑一下,”小克劳斯说,同时把箱子打开。
牧师马上就爬出来,把那口空箱子推到水里去。随后他就回到了家里,小克劳斯跟着他,得到了满满一斗钱。小克劳斯已经从农夫那里得到了一斗钱,所以现在他整个车子里都装了钱。
“你看我那匹马的代价倒真是不小呢,”当他回到家来走进自己的房间里去时,他对自己说,同时把钱倒在地上,堆成一大堆。“如果大克劳斯知道我靠了一匹马发了大财,他一定会生气的。不过我决不老老实实地告诉他。”
因此他派一个孩子到大克劳斯家里去借一个斗来。
“他要这东西干什么呢?”大克劳斯想。于是他在斗底上涂了一点焦油,好使它能粘住一点它所量过的东西。事实上也是这样,因为当他收回这斗的时候,发现那上面粘着三块崭新的银毫。
“这是什么呢?”大克劳斯说。他马上跑到小克劳斯那儿去。“你这些钱是从哪儿弄来的?”
“它的价钱倒是不小啦,”大克劳斯说。他急忙跑回家来,拿起一把斧头,把他的四匹马当头砍死了。他剥下皮来,送到城里去卖。
“卖皮哟!卖皮哟!谁要买皮?”他在街上喊。
所有的皮鞋匠和制革匠都跑过来,问他要多少价钱。
“每张卖一斗钱!”大克劳斯说。
“你发疯了吗?”他们说。“你以为我们的钱可以用斗量么?”
“卖皮哟!卖皮哟!谁要买皮?”他又喊起来。人家一问起他的皮的价钱,他老是回答说:“一斗钱。”
“他简直是拿我们开玩笑。”大家都说。于是鞋匠拿起皮条,制革匠拿起围裙,都向大克劳斯打来。
“卖皮哟!卖皮哟!”他们讥笑着他。“我们叫你有一张像猪一样流着鲜血的皮。滚出城去吧!”他们喊着。大克劳斯拼命地跑,因为他从来没有像这次被打得那么厉害。
“嗯,”他回到家来时说。“小克劳斯得还这笔债,我要把他活活地打死。”
但是在小克劳斯的家里,他的祖母恰巧死掉了。她生前对他一直很厉害,很不客气。虽然如此,他还是觉得很难过,所以他抱起这死女人,放在自己温暖的床上,看她是不是还能复活。他要使她在那床上停一整夜,他自己坐在墙角里的一把椅子上睡——他过去常常是这样。
当他夜里正在那儿坐着的时候,门开了,大克劳斯拿着斧头进来了。他知道小克劳斯的床在什么地方。他直向床前走去,用斧头在他老祖母的头上砍了一下。因为他以为这就是小克劳斯。
“你要知道,”他说,“你不能再把我当做一个傻瓜来耍了。”随后他也就回到家里去。
“这家伙真是一个坏蛋,”小克劳斯说。“他想把我打死。幸好我的老祖母已经死了,否则他会把她的一条命送掉。”
于是他给祖母穿上礼拜天的衣服,从邻人那儿借来一匹马,套在一辆车子上,同时把老太太放在最后边的座位上坐着。这样,当他赶着车子的时候,她就可以不至于倒下来。他们颠颠簸簸地走过树林。当太阳升起的时候,他们来到一个旅店的门口。小克劳斯在这儿停下来,走到店里去吃点东西。
店老板是一个有很多很多钱的人,他也是一个非常好的人,不过他的脾气很坏,好像他全身长满了胡椒和烟草。
“早安,”他对小克劳斯说。“你今天穿起漂亮衣服来啦。”
“不错,”小克劳斯说,“我今天是跟我的祖母上城里去呀:她正坐在外面的车子里,我不能把她带到这屋子里来。你能不能给她一杯蜜酒喝?不过请你把声音讲大一点,因为她的耳朵不太好。”
“好吧,这个我办得到,”店老板说,于是他倒了一大杯蜜酒,走到外边那个死了的祖母身边去。她僵直地坐在车子里。
“这是你孩子为你叫的一杯酒。”店老板说。不过这死妇人一句话也不讲,只是坐着不动。
“你听到没有?”店老板高声地喊出来。“这是你孩子为你叫的一杯酒呀!”
他又把这话喊了一遍,接着又喊了一遍。不过她还是一动也不动。最后他发起火来,把酒杯向她的脸上扔去。蜜酒沿着她的鼻子流下来,同时她向车子后边倒去,因为她只是放得很直,但没有绑得很紧。
“你看!”小克劳斯吵起来,并且向门外跑去,拦腰抱住店老板。“你把我的祖母打死了!你瞧,她的额角上有一个大洞。”
“咳,真糟糕!”店老板也叫起来,难过地扭着自己的双手。“这完全怪我脾气太坏!亲爱的小克劳斯,我给你一斗钱好吧,我也愿意安葬她,把她当做我自己的祖母一样。不过请你不要声张,否则我的脑袋就保不住了。那才不痛快呢!”
因此小克劳斯又得到了一斗钱。店老板还安葬了他的老祖母,像是安葬自己的亲人一样。
小克劳斯带着这许多钱回到家里,马上叫他的孩子去向大克劳斯借一个斗来。
“这是怎么一回事儿?”大克劳斯说。“难道我没有把他打死吗?我得亲眼去看一下。”他就亲自拿着斗来见小克劳斯。
“你从哪里弄到这么多的钱?”他问。当他看到这么一大堆钱的时候,他的眼睛睁得非常大。
“你打死的是我的祖母,并不是我呀,”小克劳斯说。“我已经把她卖了,得到一斗钱。”
“这个价钱倒是非常高。”大克劳斯说。于是他马上跑回家去,拿起一把斧头,把自己的老祖母砍死了。他把她装上车,赶进城去,在一位药剂师的门前停住,问他是不是愿意买一个死人。
“这是谁,你从什么地方弄到她的?”药剂师问。
“这是我的祖母,”大克劳斯说。“我把她砍死了,为的是想卖得一斗钱。”
“愿上帝救救我们!”药剂师说。“你简直在发疯!再不要讲这样的话吧,再讲你就会掉脑袋了。”于是他就老老实实地告诉他,他做的这桩事情是多么要不得,他是一个多么坏的人,他应该受到怎样的惩罚。大克劳斯吓了一跳,赶快从药房里跑出来,跳进车里,抽起马鞭,奔回家来。不过药剂师和所有在场的人都以为他是一个疯子,所以也就随便放他逃走了。
“你得还这笔债!”大克劳斯把车子赶上了大路以后说,“是的,小克劳斯,你得还这笔债!”他一回到家来,就马上找到一个最大的口袋,一直走向小克劳斯家里,说:“你又作弄了我一次!第一次我打死了我的马;这一次又打死了我的老祖母!这完全得由你负责。不过你别再想作弄我了。”于是他就把小克劳斯拦腰抱住,塞进那个大口袋里去,背在背上,大声对他说:“现在我要走了,要把你活活地淹死!”
到河边,要走好长一段路。小克劳斯才够他背的呢。这条路挨近一座教堂:教堂内正在奏着风琴,人们正在唱着圣诗,唱得很好听。大克劳斯把装着小克劳斯的大口袋在教堂门口放下。他想:不妨进去先听一首圣诗,然后再向前走也不碍事。小克劳斯既跑不出来,而别的人又都在教堂里,因此他就走进去了。
“咳,我的天!咳,我的天!”袋子里的小克劳斯叹了一口气。他扭着,挣着,但是他没有办法把绳子弄脱。这时恰巧有一位赶牲口的白发老人走过来,手中拿着一根长棒;他正在赶着一群公牛和母牛。那群牛恰巧踢着那个装着小克劳斯的袋子,把它弄翻了。
“咳,我的天!”小克劳斯叹了一口气,“我年纪还是这么轻,现在就已经要进天国了!”
“可是我这个可怜的人,”赶牲口的人说,“我的年纪已经这么老,到现在却还进不去呢!”
“那么请你把这袋子打开吧,”小克劳斯喊出声来。“你可以代替我钻进去,那么你就马上可以进天国了。”
“那很好,我愿意这样办!”赶牲口的人说。于是他就把袋子解开,小克劳斯就立刻爬出来了。
“你来看管这些牲口,好吗?”老人问。于是他就钻进袋子里去。小克劳斯把它系好,随后就赶着这群公牛和母牛走了。
过了不久,大克劳斯从教堂里走出来。他又把这袋子扛在肩上。他觉得袋子轻了一些;这是没有错的,因为赶牲口的老人只有小克劳斯一半重。
“现在背起他是多么轻啊!不错,这是因为我刚才听了一首圣诗的缘故。”
他走向那条又宽又深的河边,把那个装着赶牲口的老人的袋子扔到水里。他以为这就是小克劳斯了。所以他在后面喊:“躺在那儿吧!你再也不能作弄我了!”
于是他回到家来。不过当他走到一个十字路口的时候,忽然碰到小克劳斯赶着一群牲口。
“这是怎么一回事儿?”大克劳斯说。“难道我没有淹死你吗?”
“不错,”小克劳斯说,“大约半个钟头以前,你把我扔进河里去了。”
“不过你从什么地方得到这样好的牲口呢?”大克劳斯问。
“它们都是海里的牲口,”小克劳斯说,“我把全部的经过告诉你吧,同时我也要感谢你把我淹死。我现在走起运来了。你可以相信我,我现在真正发财了!我呆在袋子里的时候,真是害怕!当你把我从桥上扔进冷水里去的时候,风就在我耳朵旁边叫。我马上就沉到水底,不过我倒没有碰伤,因为那儿长着非常柔软的水草。我是落到草上的。马上这口袋自动地开了。一位非常漂亮的姑娘,身上穿着雪白的衣服,湿头发上戴着一个绿色的花环,走过来拉着我的手,对我说:‘你就是小克劳斯吗?你来了,我先送给你几匹牲口吧。沿着这条路,再向前走十二里,你还可以看到一大群——我把它们都送给你好了。’我这时才知道河就是住在海里的人们的一条大道。他们在海底上走,从海那儿走向内地,直到这条河的尽头。这儿开着那么多美丽的花,长着那么多新鲜的草。游在水里的鱼儿在我的耳朵旁滑过去,像这儿的鸟在空中飞过一样。那儿的人是多么漂亮啊!在那儿的山丘上和田沟里吃着草的牲口是多么好看啊!”
“那么你为什么又马上回到我们这儿来了呢?”大克劳斯问。“水里面要是那么好,我决不会回来!”
“咳,”小克劳斯回答说,“这正是我聪明的地方。你记得我跟你讲过,那位海里的姑娘曾经说:‘沿着大路再向前走十二里,’——她所说的路无非是河罢了,因为她不能走别种的路——那儿还有一大群牲口在等着我啦。不过我知道河流是怎样一种弯弯曲曲的东西——它有时这样一弯,有时那样一弯;这全是弯路,只要你能做到,你可以回到陆地上来走一条直路,那就是穿过田野再回到河里去。这样就可以少走六里多路,因此我也就可以早点得到我的海牲口了!”
“啊,你真是一个幸运的人!”大克劳斯说。“你想,假如我也走向海底的话,我能不能也得到一些海牲口?”
“我想是能够的。”小克劳斯回答说。“不过我没有气力把你背在袋子里走到河边,你太重了!但是假如你自己走到那儿,自己钻进袋子里去,我倒很愿意把你扔进水里去呢!”
“谢谢你!”大克劳斯说。“不过我走下去得不到海牲口的话,我可要结结实实地揍你一顿啦!这点请你注意。”
“哦,不要这样,不要这样厉害吧!”于是他们就一起向河边走去。那些牲口已经很渴了,它们一看到水,就拼命冲过去喝。
“你看它们简直等都等不及了!”小克劳斯说。“它们急着要回到水底下去呀!”
“是的,不过你得先帮助我!”大克劳斯说,“不然我就要结结实实地揍你一顿!”
这样,他就钻进一个大口袋里去,那个口袋一直是由一头公牛驮在背上的。
“请放一块石头到里面去吧,不然我就怕沉不下去啦。”大克劳斯说。
“这个你放心,”小克劳斯回答说,于是他装了一块大石头到袋里去,用绳子把它系紧。接着他就把它一推:哗啦!大克劳斯滚到河里去了,而且马上就沉到河底。
“我恐怕你找不到牲口了!”小克劳斯说。于是他就把他所有的牲口赶回家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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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标题:小克劳斯和大克劳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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