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不下的是你

緻外婆的一封信：外婆，我在給你寫信呢，你是不是又要親切地叫我囡囡了，囡囡在成都過得很好，不要上心記挂，一切都好好的。在理東西的時候，突然找到了你織的小毛巾，在橡皮球和漫畫書下面，在我一整個童年的後面。小毛巾上繡着一圈一圈黑色的圓點，仿佛你陪我走過的那段美好韶光。它好像又帶我回到了從前，回到了那些和你玩着小鬼捉人遊戲的日子裏，蒙着眼睛的我總會無來由地感到恐懼，慌張中仿佛一切都會失去，不再回來。我會放聲大哭，那是你也會立刻将我摟入懷裏，輕聲告訴我：“囡囡乖，外婆沒有走遠，一直在你身邊，不要怕。”每當此刻，都會有一絲灼人的窩心。我會變本加厲地嚎啕大哭，好像嗔怪懲罰着你的欺騙，看着你手足無措地像個孩子，我在心裏暗暗地樂着，似乎是宣告着一種較勁的勝利。而今天，我在離浙江2330公裏的四川，當我再次蒙上眼睛的時候，突兀地失去了方向。有一個到不了的地方，叫作遠方。我兀自一個人在黑暗裏行走，摸索着，跌倒着，彷徨着，浮躁着，而你的聲音也一直萦繞在耳旁“我沒有走遠，一直在你身邊”。就像一種莫名的力量，我漸漸學着攥緊拳頭。開始明白，在這個混亂盲目的遠方，我并不是一個人，黑暗中一直有溫情的燈光，照耀在我心底，常伴左右。上了大學，生活的繁瑣總是無法避免，很多事情都沒有辦法掌控。當你收到我的信後，一定又在責怪着我浪費學習的時間花在你身上了。你永遠都不給我回信，一直都是懷着内疚自責的心情讀着我的來信。信中的内容恐怕你都能倒背如流了吧，重複了一遍又一遍的念叨和擔心，你卻要從木匣子裏拿進拿出好多次。每次打電話給家裏時，你那頭激動得幾乎顫抖的聲音，讓我真的好心疼，我仿佛能夠看到你神采奕奕的臉上泛着紅紅的光。你叮囑着我要多吃水果，要好好學習，不要太念家了，家裏的人都安好。你告訴我，遠方的路即使再孤單再寂寞，仍要繼續走下去，不許停，也不能回頭。我默默的抹去了眼眶裏兜兜轉轉的淚水，重重地點着頭，仿佛能看到電話那頭的你眼裏是釋不開的憂愁。所有的委屈和思念都在積聚着，深沉的有如負贅。我變的難過起來，遙遠的距離讓我挽不住落紅成陣的花期，日趨凋零，日趨蒼茫。在遙遠的那個地方，你的笑容搖晃着搖晃着，搖晃出我一臉淚花，點綴着深深的暗影。天空如龐大的野獸匍匐于目之所及的上空，我已經吃好了晚飯，回到了寝室。我的手卻不知道什麽時候被劃傷了，隻看到一道已經凝了血痂的口子。你看到一定又要肉痛了，台燈暖暖的燈光打在信紙上，形成一個個光纖交點，将那個傷口的陰影投射在桌面上。離開了很久，再遠的旅程，再黑的夜晚，你都一直在我身旁守候。胃開始不由自主地抽搐起來，我服下一袋胃藥。我總是害怕你知道我的胃病又犯了，總是強忍着，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我是一個疼痛着長大的孩子，而你總是想用自己的疼痛換取我的健康和快樂。你無法替我疼痛，卻用愛融釋我所有的痛。我不告訴你，怕你的心比我的肉身承受着更沉重的疼痛。我感謝遠方，讓我擁有思念的一隅修籬種菊。外婆你照顧好自己啊，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