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风和雨(三)

爲了給孩子更好的生活，我去了貂場上班。你當時在盤錦幹活，很少回來。貂場的工作簡單而枯燥，唯獨貂咬後的疼痛還曆曆在目。我有一次喂貂，一不小心四十多公分的公貂竄出來，狠狠地叼住我的左手，就像一根粗針紮透了我的心髒，不管我怎樣甩手，它就是不肯下來，疼痛和害怕讓我淚流滿面。我不停的呼喊着，旁邊的工友才聞聲趕來，幫忙打走那隻可惡的貂。手上留下四個深紅的牙印清晰可見，我并沒有經過任何處理，仍繼續幹活。

2007年的11月，正是打貂的好時節。一天傍晚下班，貂場所有的人都走光了，就剩下我一人在車庫踹着摩托車，踹了好長時間都打不着火。暗想：怎麽回事，難道有事要發生，要不就留廠裏住得啦！又一想，不行，孩子放不下。情急之下，摩托車頓時冒起了白煙。一路上我還在嘀咕着，今天怎麽那麽不順呢？在大坡上就看見兩個老人從車上下來，等到十字路口時，他們走在了我前面。不知道什麽原因，車失控了，暗想：如果我撞到前面的牆必死無疑，不能直走，轉過來，就直奔兩個老人去了。摩托車在一片碎片聲中停了下來。當我睜開眼時，我整個人 趴在路中央，看見車子死氣沉沉地躺在兩米處，路上布滿了車燈的碎片，頓時，安全帽裏的大腦一片空白，我使勁晃晃頭，突然，一個不祥的念頭閃過腦際，我出車禍了……我費盡力氣爬起來，回頭望去，隻見一個老人躺在路旁。我顧不上自己身上的痛，迅速走過去扶起老人，忙問：“大爺，你怎麽樣？”“還行，沒多大事”老人清醒地說。我看見他的鼻子出了點少量的血，心想：爲了安全起見，必須去檢查一下。由于你不在家，隻好打給你弟，他陪我去了醫院，在醫院第一時間給老人做了腦XT,在等結果時，我要求兩個老人住院，我不知道他們怕什麽，就是不住院，說兒女不知道，自己又沒電話，他們會擔心，自己覺得沒大礙，還是回家好。我在窗外等結果出來，一顆心都揪在一起。單子拿到手時，手顫抖了，我的身子像被一桶冰水澆過一般，凍僵在那裏，結果是輕微腦出血。我欲哭無淚，是你弟在一旁不停地安慰我。我懷着僥幸的心理，想着也許沒那麽嚴重，就答應了他們的要放他們回家了。晚上他的幾個兒女都回來了，看見老父親沒什麽事，就都走了。我的心糾結着，一晚沒睡覺。想給你打電話，害怕你跟着上火着急，你的壓力夠大的了，不想再給你添堵。一顆心就那樣懸了一夜。

第二天，一大清早，大娘找到家裏來，說他老伴頭疼。沒時間多想，立刻打車到鎮醫院，在那打兩個吊瓶，無濟于事，便叫了120。車急速地奔跑着，凄慘的車鳴聲就要震耳欲聾，車内大爺是清醒的，大娘握着他的手，哭喊着。我也隻能故作鎮靜的勸說着他們。

車很快到了市醫院，進入了搶救狀态。我木納地站在一旁，看着來來往往的醫生護士，眼前的一切漸漸模糊起來，我整個人都癱軟了。半小時後，人被送進重症監護病房。其實，老人意識一直是清醒的，完全可以住在普通病房的，但人家有關系，就繼續住在裏面。高額的醫療費，打得我措手不及，本來就窮的我們，可謂是雪上加霜。等我拿不出錢時，人很快被轉到普通病房。十天後，人已經康複，可以出院靜養。但他們爲了要些營養費，賴在醫院不肯走。我一人在醫院和家奔波着，沮喪的心情無法言喻，最後答應他們先出院，其它好商量，他們才不情願地離開醫院。

錯在我，我應當承當這一切。出院後的營養費，我是要拿的。沒想到他們會獅子大開口，沒辦法隻能硬着頭皮打電話給你，你剛開始根本不相信發生的一切，後來經過核實才相信。你急沖沖趕回來解決此事。老人的大兒子剛好從監獄放出來，想狠狠敲我們一筆。我們和他的家人經過兩次協商，達成協議，他們如願以償，我們負載累累。這場拉鋸戰經過一個月才告一段落，我長時間沒能走出陰影，同時被悔恨自責百般煎熬着，而你一句怨言也沒有，總是笑呵呵地說：“沒事，還有我呢! ”你知道嗎？這句話對我有多重要，在你的寬慰下，此事留下的傷口漸漸結痂成疤，真想讓時間快速的沖淡這一切。

車禍這場風波剛過，你回了盤錦，而我又回到貂場上班。除了一如既往的上下班，時而會在黑夜裏暗自神傷，或者催然淚下。可是有一天下班，我像往常一樣，車一推進屋裏，就趕緊地張羅一家人的飯菜。不一會兒，熱騰騰的飯菜就端上了桌，我趕忙對公公說：“爸，你别等了，你先吃吧。”公公一邊端着酒杯，一邊一臉不高興地說：“整天給你們看孩子，買點東西還過來吃。”聽到這話，頓時眼淚就濕了眼眶，我哽咽地說：“我現在不是沒有嘛，等我有了，欠你多少還給你。”不争氣的眼淚嗆到了喉嚨，悶咳兩聲後，我激動不已地接着說：不就是吃你點喝你點嗎？哪家的父母不是這樣，比您付出多的人有都是。”我已泣不成聲，無法再說下去，隻能轉身離開。

回到上屋，淚已泉湧。被車禍壓抑的悲傷情緒，也随之噴發出來。我在想：“我現在都負債累累了，在我最困難的時候，作爲一個父親怎會說這樣的話，我真是透骨酸心。一遍又一遍的重複此話……”痛定思痛，我抹了一把眼淚，暗暗對自己發誓：“我一定要過上好日子，不讓别人瞧不起，一定……”轉念又一想，或者是公公有口無心，不要放在心上，他們應該吃完飯了，去撿碗吧！淚不幹，還得安慰自己，因爲你不在身邊，我又能怎樣?我若無其事地去撿碗，公公還和顔悅色地做着解釋，我假裝微笑應允，心裏跟明鏡似的。

夜漫長而孤寂，每每想起那句話，它就像一根刺，卡在喉嚨，讓我難受；時而又像紮在心上，讓我疼痛不已。沒想到後來發生的事，更讓我痛心疾首。(待續)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