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刺的仙人掌

隻有當她死心塌地愛上一個男人後，才會狠狠地把自己身上的刺拔掉，隻是爲了和他過上一段平凡安穩的日子罷了。 　　在他的眼裏，她是溫柔可愛的。和他在一起的兩年多時間裏，從來沒見過她高聲尖語過。他想，娶妻便要娶這樣的女人吧。所以，那麽多美女從他身邊招搖而過，他隻把求婚的玫瑰送給了她。 　　婚後頭兩年，他是知足的。辛苦奔波了一天，回到家，她會迅速把手袋放下，鑽進廚房，切切弄弄，端出一桌香噴噴的飯菜，和他邊吃邊聊天；他疲憊不堪的時候，她還是他的按摩師。許多同齡人爲婚姻中雞毛蒜皮的事吵得不可開交的時候，’他便愈發覺得自己的選擇是對的。 　　後來，她因工作出色，被公司提拔爲銷售部主任。她肩上的擔子重了許多，人也累瘦了不少。不知是不是因爲當了點“小官”的緣故，她在家的脾氣沒有以前好了。有時甚至愛指使他幫着做這做那。他有些怨言，但看到她疲倦的樣子，便把不滿的話咽回肚子。 　　單位裏新分來一個女大學生，對他很有好感。他能感覺到她對他的那份傾慕。女大學生很講小資情調，喜歡種花養草。給辦公室每位成員都送了一個小盆栽。送給他的是一盆小小的仙人掌。據說放在電腦邊上，可以防輻射。更讓他感動的是，怕他被刺紮着，女大學生還小心翼翼地把仙人掌的刺一根一根剪幹淨了。 　　似乎很久沒有感受到來自異性的這種體貼和關愛了，他對女大學生也産生了好感。他突然對家裏的她産生了極大的不滿。他想，當初娶她就是看上了她的溫柔，現在，她的溫柔已經不複存在，他在考慮還有沒有必要和她繼續生活下去。一天，他在洗碗過程中打碎了一隻碗，她責怪了他幾句後，他終于火山爆發，提出離婚。 　　她怔了一下，沒多說什麽。收拾完水池裏殘餘的碎片後，她平靜地坐在桌邊和他商讨離婚事宜。 　　她沒有讨論家産分配問題，也沒有關心離婚手續問題。而是焦慮起離婚後，誰會更适應和他在一起生活的問題。他感到她的這種擔心極爲可笑。他一沖動，把單位有小妹妹送他無刺仙人掌的事說了出來，想證明還是有人比她更愛自己的。她并不惱，而是娓娓地道出這些年，她爲了适應他，作了多少讓步。她和他同樣都是朝九晚五的工薪族，累了一天，她也很想回到家就躺在沙發上，但她沒有這樣做，而是搶着進廚房做他喜歡吃的飯菜；在單位，因爲工作性質的關系，她得和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遇到刁鑽的客戶還得費盡口水、賠上笑臉，回到家要是正好趕上他也郁悶的時候，她便會盡力分清單位和家庭的界限，不把單位的煩心事帶回來，所以，他隻看到她輕松愉快的一面，而很少留意到她也有壓抑苦悶的時候。他在外應酬，喝高了回到家倒頭就睡，是她不怕辛苦地幫他洗腳擦身，讓他幹幹淨淨地躺進被窩裏；他不愛收拾屋子，每天一早是她提前半小時起床，把他裏裏外外的衣服整齊地碼放在床邊，讓他穿得人模人樣去上班。他喜歡熬夜看足球，電視機的聲音常吵得她無法入眠，但爲了不掃他的興，她隻是買了一對耳塞塞住耳朵，後來居然習慣了和他一樣通宵開着電視機睡覺。 　　他越聽越覺得心裏不是個滋味。一直以爲自己是那麽優秀的一個男人，怎知在她眼裏，原來有這麽多弊病。他有些生氣地責怪她，既然有這麽多不滿，爲什麽不早點說出來? 　　她幽幽地說道：每個女人都懂得做一朵帶刺玫瑰的好處，多一些刺更能保護自己。隻有當她死心塌地愛上一個男人後，才會狠狠地把自己身上的刺拔掉，不爲什麽，隻是爲了和他過上一段平凡安穩的日子罷了。 　　此時，他才覺得自己輕率地否定了她的好，是一件多麽愚蠢的事。仙人掌的刺剪了還會長出來，而她的刺，卻因爲愛他從來都是反向長着的。他一直以爲自己的愛于她是一種恩賜，不曾想過，她爲了補償他對她的好，做了這麽多年的無刺仙人掌。那些落了一地的仙人掌刺芒，看不見，卻深深地紮進他的肉裏，讓他覺得心痛。原來，愛，有時是一個人用隐忍成全了另一個人的安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