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一株紫云英

一你走時，所有的祝福都遺忘在冷清的秋季。收拾起夢幻的行囊，帶着憧憬，帶着笃定，你靜靜悄悄走了。在衆人驚奇的目光中，你選擇了那片古老而遙遠的土地，選擇了陌生而淳樸的山村孩子。望着你純情如水的眸子，我的心底掠過秋的迷惑。十八歲的你該是你爲每一棵新芽每一片白雲而歡呼高歌的夢幻年齡，十八歲的你該屬于無憂無慮的青春歲月。如今，等待純真如許的你卻是遠離城市清燈孤影的山村生活和苦行僧般的教書生涯。我拾起一枚風雨中飄零的秋葉告訴你，十八歲還不是成熟的季節。你沉默了很久說，你願是紫雲英，在肥力不足的土地托起一片紫色的雲。枯黃的落葉灑滿了你揮手離去那條小路，一直孤獨地伸向遠方。二那條小路上不見你歸來的身影，我的窗台上仍濕漉漉地留着我們青澀的記憶。我們曾是開在花盆裏的兩株太陽花，從同一所師範畢業，又分在同一所重點學校，恬淡讓我們淡忘少年時曾立下的豪邁誓言，惰性讓我們逐漸遠離那些激情燃燒的歲月，安逸把我們寵得幸福而蒼白。終于有一天，你開啓了封閉已久的窗。你的血管裏流的是年輕奔放的血，你厭倦花盆的舒适，渴望激情的生活。你甯願做長在貧瘠土壤裏的一株不起眼的紫雲英。而我仍留在城市的高樓大廈裏打發空落落的日子，留在一個舒适的環境裏按部就班地消磨我的意氣風發和躊躇滿志。三讀你厚厚的信箋，我聆聽心的足音。深秋的山野燦爛明媚，如展開的畫軸。樹葉兒黃的像金，紅的似火，綠的如翠。你帶着學生在一幅色彩濃烈的畫裏嬉戲，采一束野花，摘一兜野果，捧一掬山泉，揚一路歡笑……竹籬笆裏有一座小木屋，時常傳來你甜甜的聲音。泰戈爾筆下披着紗麗的印度小姑娘，格林童話中機智勇敢的小紅帽，女扮男裝代父從軍立下赫赫戰功的花木蘭，蔚藍大海裏善良的美人魚，安徒生童話裏那可憐的賣火柴小女孩……山外開闊的世界和文明的城市生活，走向孩子們無邪的心田。山裏有了歡歌笑語，有了美妙的歌聲：“……啊，老師，親愛的老師，你就像那山鄉的渡船，把文明渡往山民的心田……”忙碌了一天的教學，漫長的黑夜降臨。當美麗的山鄉一片甯靜時，你坐在窗口前，看那圓圓的山月和那遠山如墨，聽山風送來竹葉沙沙的響聲，未名鳥的催眠曲。仿佛置身于你那神奇的童話。然而，我明白童話裏有多少淚水，多少艱苦，多少寂寞。窗外，飄來陣陣悠揚的舞曲，霓虹燈閃閃爍爍，城裏的夜晚是喧嘩而迷人的。在那遙遠的小山村裏一定會有一盞不滅的燈，像夜空裏眨着眼的星星，閃着晶亮晶亮的光……四你歸來時，已是素雪紛飛的寒冬。你靜靜躺在擔架裏，四周圍着你流淚的學生。你的臉比雪還白，一條腿血肉模糊，殷紅的血正汩汩地流。爲了給一個生病的學生補課，你摸黑翻山越嶺。一腳踩空，你摔下了山坡。我無法想像在父母庇護下長大的你能在山村裏度過漫長而平淡的日子，嬌弱如太陽花的你會跋涉在風雪的夜裏。老師！老師！這是一顆顆幼小心靈焦急地呼喚。他們中有會唱歌的小山雀，學習頂呱呱的秀秀，跑起來像隻小兔子的林子，還有每天偷偷放一束山花在你床頭的雲雲……他們是你的整個世界，你的全部驕傲。你的眼裏閃着動人的神采，這一瞬間，我明白了幸福的涵義。你不是長在花盆裏的太陽花。你的愛給了這群孩子，你的情系在了大山深處，你的根紮在那片貧瘠的土壤裏。那大山深處長眠着爲教育事業獻身的老校長，那個患重感冒的孩子還盼望着你給她補課，不識字的小腳阿婆還等着你給遠方的兒子寫信。你說春天不會遠了，你會回去的。你是一株質樸的紫雲英啊，小小的紫雲英。五來吧來吧，做一株開在田野裏的紫雲英吧，你一聲聲親切地呼喚。我走向了大山的懷抱，踏着你的足迹，尋覓我夢寐的清貧和幸福。春日的陽光暖暖地照着廣闊的田野，紫雲英在碧綠的田野裏歡快地招着手。溫柔的風吹拂一簇簇淡紫的小花，散發出陣陣濃郁的芳香。仿佛一片紫色的雲，浮起在綠色的大地上，遠遠地望去。你站在花的海洋裏，微笑着向我走來，腳一拐一拐，腳步卻是那樣的堅定，那樣的踏實。你的身後是一張張天真可愛的小臉……你是一株紫雲英啊，美麗的紫雲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