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布时间:2019-05-31 05:33:53
出自清代蒲松齡的《促織》
宣德間,宮中尚促織之戲,歲征民間。此物故非西産;有華陰令欲媚上官,以一頭進,試使鬥而才,因責常供。令以責之裏正。市中遊俠兒得佳者籠養之,昂其直,居爲奇貨。裏胥猾黠,假此科斂丁口,每責一頭,辄傾數家之産。
邑有成名者,操童子業,久不售。爲人迂讷,遂爲猾胥報充裏正役,百計營謀不能脫。不終歲,薄産累盡。會征促織,成不敢斂戶口,而又無所賠償,憂悶欲死。妻曰:“死何裨益?不如自行搜覓,冀有萬一之得。”成然之。早出暮歸,提竹筒絲籠,于敗堵叢草處,探石發穴,靡計不施,迄無濟。即捕得三兩頭,又劣弱不中于款。宰嚴限追比,旬餘,杖至百,兩股間膿血流離,并蟲亦不能行捉矣。轉側床頭,惟思自盡。
時村中來一駝背巫,能以神蔔。成妻具資詣問。見紅女白婆,填塞門戶。入其舍,則密室垂簾,簾外設香幾。問者爇香于鼎,再拜。巫從旁望空代祝,唇吻翕辟,不知何詞。各各竦立以聽。少間,簾内擲一紙出,即道人意中事,無毫發爽。成妻納錢案上,焚拜如前人。食頃,簾動,片紙抛落。拾視之,非字而畫:中繪殿閣,類蘭若;後小山下,怪石亂卧,針針叢棘,青麻頭伏焉;旁一蟆,若将躍舞。展玩不可曉。然睹促織,隐中胸懷。折藏
藏之,歸以示成。
成反複自念,得無教我獵蟲所耶?細瞻景狀,與村東大佛閣逼似。乃強起扶杖,執圖詣寺後,有古陵蔚起。循陵而走,見蹲石鱗鱗,俨然類畫。遂于蒿萊中側聽徐行,似尋針芥。而心目耳力俱窮,絕無蹤響。冥搜未已,一癞頭蟆猝然躍去。成益愕,急逐趁之,蟆入草間。蹑迹披求,見有蟲伏棘根。遽撲之,入石穴中。掭以尖草,不出;以筒水灌之,始出,狀極俊健。逐而得之。審視,巨身修尾,青項金翅。大喜,籠歸,舉家慶賀,雖連城拱璧不啻也。上于盆而養之,蟹白栗黃,備極護愛,留待限期,以塞官責。
成有子九歲,窺父不在,竊發盆。蟲躍擲徑出,迅不可捉。及撲入手,已股落腹裂,斯須就斃。兒懼,啼告母。母聞之,面色灰死,大驚曰:“業根,死期至矣!而翁歸,自與汝複算耳!”兒涕而去。
未幾,成歸,聞妻言,如被冰雪。怒索兒,兒渺然不知所往。既而得其屍于井,因而化怒爲悲,搶呼欲絕。夫妻向隅,茅舍無煙,相對默然,不複聊賴。日将暮,取兒藁葬。近撫之,氣息惙然。喜置榻上,半夜複蘇。夫妻心稍慰,但兒神氣癡木,奄奄思睡。成顧蟋蟀籠虛,則氣斷聲吞,亦不複以兒爲念,自昏達曙,目不交睫。東曦既駕,僵卧長愁。忽聞門外蟲鳴,驚起觇視,蟲宛然尚在
。喜而捕之,一鳴辄躍去,行且速。覆之以掌,虛若無物;手裁舉,則又超忽而躍。急趨之,折過牆隅,迷其所在。徘徊四顧,見蟲伏壁上。審谛之,短小,黑赤色,頓非前物。成以其小,劣之。惟彷徨瞻顧,尋所逐者。壁上小蟲忽躍落襟袖間,視之,形若土狗,梅花翅,方首,長胫,意似良。喜而收之。将獻公堂,惴惴恐不當意,思試之鬥以觇之。
村中少年好事者,馴養一蟲,自名“蟹殼青”,日與子弟角,無不勝。欲居之以爲利,而高其直,亦無售者。徑造廬訪成,視成所蓄,掩口胡盧而笑。因出己蟲,納比籠中。成視之,龐然修偉,自增慚怍,不敢與較。少年固強之。顧念蓄劣物終無所用,不如拼博一笑,因合納鬥盆。小蟲伏不動,蠢若木雞。少年又大笑。試以豬鬣毛撩撥蟲須,仍不動。少年又笑。屢撩之,蟲暴怒,直奔,遂相騰擊,振奮作聲。俄見小蟲躍起,張尾伸須,直龁敵領。少年大駭,急解令休止。蟲翹然矜鳴,似報主知。成大喜。方共瞻玩,一雞瞥來,徑進以啄。成駭立愕呼,幸啄不中,蟲躍去尺有咫。雞健進,逐逼之,蟲已在爪下矣。成倉猝莫知所救,頓足失色。旋見雞伸頸擺撲,臨視,則蟲集冠上,力叮不釋。成益驚喜,掇置籠中。
翼日進宰,宰見其小,怒呵成。成述其異,宰不信。試
與他蟲鬥,蟲盡靡。又試之雞,果如成言。乃賞成,獻諸撫軍。撫軍大悅,以金籠進上,細疏其能。既入宮中,舉天下所貢蝴蝶、螳螂、油利撻、青絲額一切異狀遍試之,莫出其右者。每聞琴瑟之聲,則應節而舞。益奇之。上大嘉悅,诏賜撫臣名馬衣緞。撫軍不忘所自,無何,宰以卓異聞。宰悅,免成役。又囑學使俾入邑庠。後歲餘,成子精神複舊,自言身化促織,輕捷善鬥,今始蘇耳。撫軍亦厚赉成。不數年,田百頃,樓閣萬椽,牛羊蹄躈各千計;一出門,裘馬過世家焉。
異史氏曰:“天子偶用一物,未必不過此已忘;而奉行者即爲定例。加以官貪吏虐,民日貼婦賣兒,更無休止。故天子一跬步,皆關民命,不可忽也。獨是成氏子以蠹貧,以促織富,裘馬揚揚。當其爲裏正,受撲責時,豈意其至此哉!天将以酬長厚者,遂使撫臣、令尹,并受促織恩蔭。聞之:一人飛升,仙及雞犬。信夫!”
段落分析《促織》是按事物發展的自然順序記叙的,情節曲折多變,故事完整。本篇小說從總體看是按開端、發展、高潮、結局四部分記叙的。在本文之後又加上“異史氏曰”的一段作者評論。《聊齋志異》在小說後面常有作者對所寫的人和事作出的評價,是作品的附帶部分。
第一部分(第1段),故事的起因。
故
事的背景:禍患起于宮廷,爲滿足宮中鬥蟋蟀之樂而“歲征民間”,一頭促織會帶來“辄傾數家之産”的後果。圍繞着征集促織,充分地表現了官府的貪鄙,“遊俠兒”的居奇,裏胥的刁猾。故事背景的簡要交代爲全文作了鋪墊。
第二部分(第2段),故事的開端:寫成名因繳不上促織而遭受的痛苦。
本段先點明成名充“裏正”是受裏胥的陷害,以至家業敗落,“薄産累盡”。面對征促織,他既“不敢斂戶口”,又“無所賠償”,形勢逼迫下,隻好自行捕捉,又無所得,苦受杖刑,隻有“轉側床頭,惟思自盡”。這部分概寫故事發端,點出成名因“征促織”而遭受的苦難,同時表現出他“迂讷”、忠厚的性格。
第三部分(第3、4段),故事的發展:寫求蔔得蟲爲成名一家帶來解脫苦難的希望。
“求神問蔔”是在無望中尋求生路。“能以神蔔”的女巫竟有“道人意中事,無毫發爽”的靈驗,引出成妻問蔔,由此推動情節的發展。問蔔得圖爲再度捕捉促織提供了線索。
成名得畫,按圖苦搜,終獲佳品,“留待期限,以塞官責”,解脫苦難有了希望,至此第一層波瀾趨向平息。
第四部分(第5至第7段),故事的高潮:寫成名得蟲、失蟲和再得異蟲(成子化蟲)。
“失蟲”是又一新的波瀾。獲蟲的喜悅和對
蟲的珍愛,爲成子的誤斃促織作了襯筆。“兒懼”,母親的驚恐,說明事關身家性命,而“死期至矣”一語,暗扣後文的“得其屍于井”。
從失促織到失愛子是情節的深入發展,加強了故事的悲劇色彩。成子投井自殺的悲劇,其原因不過是斃一蟋蟀,這充分反映了官府貪暴給百姓帶來的苦難之深。行文至此,着意寫出成名夫婦的感情變化:由驚怖(“如被冰雪”)到“怒索兒”,得屍于井又“化怒爲悲,搶呼欲絕”,然後又轉入深深的憂慮(“相對默然,不複聊賴”)。這驚、怒、悲、憂的一系列感情變化,更增強了悲劇氣氛。待發現愛子“氣息然”,又陷入更深的焦慮。“忽聞門外蟲鳴”是情節的又一轉折,出人意外,追尋之下得小蟋蟀。在此寫了小蟋蟀的形狀:短小,黑赤色……形若土狗,梅花翅,方首,長胫;寫了它動作的迅捷、飄忽;又寫了“壁上小蟲忽躍落襟袖間”,對成名似乎有感情,以此表示促織的異乎尋常,暗與成子化身促織相呼應。
小說接着細寫小促織鬥勝強敵“蟹殼青”與雞口脫險,顯示了小促織的超凡本事,故事達到了高潮。
小說以誇張手法與細節描寫來顯示促織的才能。寫促織的善鬥,采用了襯托與對比的手法。“蟹殼青”的鬥無不勝、“龐然修偉”,與成名的促織“伏不動,
蠢若木雞”形成對比,給人造成一種小蟲怯懦無能的印象,加強了緊張氣氛。然後情況一變,小蟲“暴怒,直奔”,“騰擊”“躍起,張尾伸須,直龁敵領”這一系列動作展示了小促織的勇敢善鬥,少年從“笑”到“駭”的表現又從側面作了渲染。然而在這時,又掀起波瀾:雞的出現和“徑進以啄”,形成極其危急的情勢,而小蟲以其機敏出人意料地将雞制伏,進一步以誇張筆法顯示了促織的神奇本領。
第五部分(第8段),故事的結局:成名因禍得福。
成名獻促織,宮中試鬥進一步展示了小蟲非凡的才能(不隻善鬥,且能聞樂起舞),成名因得厚賞而巨富。成子複蘇之後“自言身化促織”的交代點明了神異促織的來曆,增強了故事的曲折性與神奇色彩,同時也更加深了故事的悲劇性。在官府逼迫之下,成子自殺後還要魂化促織以供玩賞,方能解脫一家的苦難,這就更加表現出所受迫害之深,對荒淫殘暴的封建統治者是一個有力的抨擊。這一喜劇結尾寄托了作者的美好願望。
第六部分(第9段),作者的評語。
“異史氏曰”的一段文字是蒲松齡對故事所作的評論,這也是筆記小說常用的一種形式,通過評語直接表達自己的觀點。這段評論主要有三點:第一,從官貪吏虐追溯到天子宮廷,指出“天子一跬步
,皆關民命,不可忽也”,寄諷谏之旨;第二,就成名的一貧一富說明是“天将酬長厚者”,反映了“善惡有報”的宿命論思想;第三,針對撫臣、令尹蒙受促織“恩蔭”,證實“一人飛升,仙及雞犬”的說法,生動地表明封建官僚的升遷發迹是建立在百姓苦難之上的,在此作者抒發了憤懑不平之感。
作者簡介蒲松齡(1640-1715)字留仙,一字劍臣,别號柳泉居士,世稱聊齋先生,自稱異史氏,現山東省淄博市淄川區洪山鎮蒲家莊人。出生于一個逐漸敗落的中小地主兼商人家庭。19歲應童子試,接連考取縣、府、道三個第一,名震一時。補博士弟子員。以後屢試不第,直至71歲時才成歲貢生。爲生活所迫,他除了應同邑人寶應縣知縣孫蕙之請,爲其做幕賓數年之外,主要是在本縣西鋪村畢際友家做塾師,舌耕筆耘,近40年,直至1709年方撤帳歸家。1715年正月病逝,享年76歲。創作出著名的文言文短篇小說集《聊齋志異》。
出自清代蒲松龄的《促织》
宣德间,宫中尚促织之戏,岁征民间。此物故非西产;有华阴令欲媚上官,以一头进,试使斗而才,因责常供。令以责之里正。市中游侠儿得佳者笼养之,昂其直,居为奇货。里胥猾黠,假此科敛丁口,每责一头,辄倾数家之产。
邑有成名者,操童子业,久不售。为人迂讷,遂为猾胥报充里正役,百计营谋不能脱。不终岁,薄产累尽。会征促织,成不敢敛户口,而又无所赔偿,忧闷欲死。妻曰:“死何裨益?不如自行搜觅,冀有万一之得。”成然之。早出暮归,提竹筒丝笼,于败堵丛草处,探石发穴,靡计不施,迄无济。即捕得三两头,又劣弱不中于款。宰严限追比,旬余,杖至百,两股间脓血流离,并虫亦不能行捉矣。转侧床头,惟思自尽。
时村中来一驼背巫,能以神卜。成妻具资诣问。见红女白婆,填塞门户。入其舍,则密室垂帘,帘外设香几。问者爇香于鼎,再拜。巫从旁望空代祝,唇吻翕辟,不知何词。各各竦立以听。少间,帘内掷一纸出,即道人意中事,无毫发爽。成妻纳钱案上,焚拜如前人。食顷,帘动,片纸抛落。拾视之,非字而画:中绘殿阁,类兰若;后小山下,怪石乱卧,针针丛棘,青麻头伏焉;旁一蟆,若将跃舞。展玩不可晓。然睹促织,隐中胸怀。折藏
藏之,归以示成。
成反复自念,得无教我猎虫所耶?细瞻景状,与村东大佛阁逼似。乃强起扶杖,执图诣寺后,有古陵蔚起。循陵而走,见蹲石鳞鳞,俨然类画。遂于蒿莱中侧听徐行,似寻针芥。而心目耳力俱穷,绝无踪响。冥搜未已,一癞头蟆猝然跃去。成益愕,急逐趁之,蟆入草间。蹑迹披求,见有虫伏棘根。遽扑之,入石穴中。掭以尖草,不出;以筒水灌之,始出,状极俊健。逐而得之。审视,巨身修尾,青项金翅。大喜,笼归,举家庆贺,虽连城拱璧不啻也。上于盆而养之,蟹白栗黄,备极护爱,留待限期,以塞官责。
成有子九岁,窥父不在,窃发盆。虫跃掷径出,迅不可捉。及扑入手,已股落腹裂,斯须就毙。儿惧,啼告母。母闻之,面色灰死,大惊曰:“业根,死期至矣!而翁归,自与汝复算耳!”儿涕而去。
未几,成归,闻妻言,如被冰雪。怒索儿,儿渺然不知所往。既而得其尸于井,因而化怒为悲,抢呼欲绝。夫妻向隅,茅舍无烟,相对默然,不复聊赖。日将暮,取儿藁葬。近抚之,气息惙然。喜置榻上,半夜复苏。夫妻心稍慰,但儿神气痴木,奄奄思睡。成顾蟋蟀笼虚,则气断声吞,亦不复以儿为念,自昏达曙,目不交睫。东曦既驾,僵卧长愁。忽闻门外虫鸣,惊起觇视,虫宛然尚在
。喜而捕之,一鸣辄跃去,行且速。覆之以掌,虚若无物;手裁举,则又超忽而跃。急趋之,折过墙隅,迷其所在。徘徊四顾,见虫伏壁上。审谛之,短小,黑赤色,顿非前物。成以其小,劣之。惟彷徨瞻顾,寻所逐者。壁上小虫忽跃落襟袖间,视之,形若土狗,梅花翅,方首,长胫,意似良。喜而收之。将献公堂,惴惴恐不当意,思试之斗以觇之。
村中少年好事者,驯养一虫,自名“蟹壳青”,日与子弟角,无不胜。欲居之以为利,而高其直,亦无售者。径造庐访成,视成所蓄,掩口胡卢而笑。因出己虫,纳比笼中。成视之,庞然修伟,自增惭怍,不敢与较。少年固强之。顾念蓄劣物终无所用,不如拼博一笑,因合纳斗盆。小虫伏不动,蠢若木鸡。少年又大笑。试以猪鬣毛撩拨虫须,仍不动。少年又笑。屡撩之,虫暴怒,直奔,遂相腾击,振奋作声。俄见小虫跃起,张尾伸须,直龁敌领。少年大骇,急解令休止。虫翘然矜鸣,似报主知。成大喜。方共瞻玩,一鸡瞥来,径进以啄。成骇立愕呼,幸啄不中,虫跃去尺有咫。鸡健进,逐逼之,虫已在爪下矣。成仓猝莫知所救,顿足失色。旋见鸡伸颈摆扑,临视,则虫集冠上,力叮不释。成益惊喜,掇置笼中。
翼日进宰,宰见其小,怒呵成。成述其异,宰不信。试
与他虫斗,虫尽靡。又试之鸡,果如成言。乃赏成,献诸抚军。抚军大悦,以金笼进上,细疏其能。既入宫中,举天下所贡蝴蝶、螳螂、油利挞、青丝额一切异状遍试之,莫出其右者。每闻琴瑟之声,则应节而舞。益奇之。上大嘉悦,诏赐抚臣名马衣缎。抚军不忘所自,无何,宰以卓异闻。宰悦,免成役。又嘱学使俾入邑庠。后岁余,成子精神复旧,自言身化促织,轻捷善斗,今始苏耳。抚军亦厚赉成。不数年,田百顷,楼阁万椽,牛羊蹄躈各千计;一出门,裘马过世家焉。
异史氏曰:“天子偶用一物,未必不过此已忘;而奉行者即为定例。加以官贪吏虐,民日贴妇卖儿,更无休止。故天子一跬步,皆关民命,不可忽也。独是成氏子以蠹贫,以促织富,裘马扬扬。当其为里正,受扑责时,岂意其至此哉!天将以酬长厚者,遂使抚臣、令尹,并受促织恩荫。闻之:一人飞升,仙及鸡犬。信夫!”
段落分析《促织》是按事物发展的自然顺序记叙的,情节曲折多变,故事完整。本篇小说从总体看是按开端、发展、高潮、结局四部分记叙的。在本文之后又加上“异史氏曰”的一段作者评论。《聊斋志异》在小说后面常有作者对所写的人和事作出的评价,是作品的附带部分。
故
事的背景:祸患起于宫廷,为满足宫中斗蟋蟀之乐而“岁征民间”,一头促织会带来“辄倾数家之产”的后果。围绕着征集促织,充分地表现了官府的贪鄙,“游侠儿”的居奇,里胥的刁猾。故事背景的简要交代为全文作了铺垫。
第二部分(第2段),故事的开端:写成名因缴不上促织而遭受的痛苦。
本段先点明成名充“里正”是受里胥的陷害,以至家业败落,“薄产累尽”。面对征促织,他既“不敢敛户口”,又“无所赔偿”,形势逼迫下,只好自行捕捉,又无所得,苦受杖刑,只有“转侧床头,惟思自尽”。这部分概写故事发端,点出成名因“征促织”而遭受的苦难,同时表现出他“迂讷”、忠厚的性格。
第三部分(第3、4段),故事的发展:写求卜得虫为成名一家带来解脱苦难的希望。
“求神问卜”是在无望中寻求生路。“能以神卜”的女巫竟有“道人意中事,无毫发爽”的灵验,引出成妻问卜,由此推动情节的发展。问卜得图为再度捕捉促织提供了线索。
成名得画,按图苦搜,终获佳品,“留待期限,以塞官责”,解脱苦难有了希望,至此第一层波澜趋向平息。
第四部分(第5至第7段),故事的高潮:写成名得虫、失虫和再得异虫(成子化虫)。
“失虫”是又一新的波澜。获虫的喜悦和对
虫的珍爱,为成子的误毙促织作了衬笔。“儿惧”,母亲的惊恐,说明事关身家性命,而“死期至矣”一语,暗扣后文的“得其尸于井”。
从失促织到失爱子是情节的深入发展,加强了故事的悲剧色彩。成子投井自杀的悲剧,其原因不过是毙一蟋蟀,这充分反映了官府贪暴给百姓带来的苦难之深。行文至此,着意写出成名夫妇的感情变化:由惊怖(“如被冰雪”)到“怒索儿”,得尸于井又“化怒为悲,抢呼欲绝”,然后又转入深深的忧虑(“相对默然,不复聊赖”)。这惊、怒、悲、忧的一系列感情变化,更增强了悲剧气氛。待发现爱子“气息然”,又陷入更深的焦虑。“忽闻门外虫鸣”是情节的又一转折,出人意外,追寻之下得小蟋蟀。在此写了小蟋蟀的形状:短小,黑赤色……形若土狗,梅花翅,方首,长胫;写了它动作的迅捷、飘忽;又写了“壁上小虫忽跃落襟袖间”,对成名似乎有感情,以此表示促织的异乎寻常,暗与成子化身促织相呼应。
小说接着细写小促织斗胜强敌“蟹壳青”与鸡口脱险,显示了小促织的超凡本事,故事达到了高潮。
小说以夸张手法与细节描写来显示促织的才能。写促织的善斗,采用了衬托与对比的手法。“蟹壳青”的斗无不胜、“庞然修伟”,与成名的促织“伏不动,
蠢若木鸡”形成对比,给人造成一种小虫怯懦无能的印象,加强了紧张气氛。然后情况一变,小虫“暴怒,直奔”,“腾击”“跃起,张尾伸须,直龁敌领”这一系列动作展示了小促织的勇敢善斗,少年从“笑”到“骇”的表现又从侧面作了渲染。然而在这时,又掀起波澜:鸡的出现和“径进以啄”,形成极其危急的情势,而小虫以其机敏出人意料地将鸡制伏,进一步以夸张笔法显示了促织的神奇本领。
第五部分(第8段),故事的结局:成名因祸得福。
成名献促织,宫中试斗进一步展示了小虫非凡的才能(不只善斗,且能闻乐起舞),成名因得厚赏而巨富。成子复苏之后“自言身化促织”的交代点明了神异促织的来历,增强了故事的曲折性与神奇色彩,同时也更加深了故事的悲剧性。在官府逼迫之下,成子自杀后还要魂化促织以供玩赏,方能解脱一家的苦难,这就更加表现出所受迫害之深,对荒淫残暴的封建统治者是一个有力的抨击。这一喜剧结尾寄托了作者的美好愿望。
第六部分(第9段),作者的评语。
“异史氏曰”的一段文字是蒲松龄对故事所作的评论,这也是笔记小说常用的一种形式,通过评语直接表达自己的观点。这段评论主要有三点:第一,从官贪吏虐追溯到天子宫廷,指出“天子一跬步
,皆关民命,不可忽也”,寄讽谏之旨;第二,就成名的一贫一富说明是“天将酬长厚者”,反映了“善恶有报”的宿命论思想;第三,针对抚臣、令尹蒙受促织“恩荫”,证实“一人飞升,仙及鸡犬”的说法,生动地表明封建官僚的升迁发迹是建立在百姓苦难之上的,在此作者抒发了愤懑不平之感。
作者简介蒲松龄(1640-1715)字留仙,一字剑臣,别号柳泉居士,世称聊斋先生,自称异史氏,现山东省淄博市淄川区洪山镇蒲家庄人。出生于一个逐渐败落的中小地主兼商人家庭。19岁应童子试,接连考取县、府、道三个第一,名震一时。补博士弟子员。以后屡试不第,直至71岁时才成岁贡生。为生活所迫,他除了应同邑人宝应县知县孙蕙之请,为其做幕宾数年之外,主要是在本县西铺村毕际友家做塾师,舌耕笔耘,近40年,直至1709年方撤帐归家。1715年正月病逝,享年76岁。创作出著名的文言文短篇小说集《聊斋志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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