琐忆

參加高三期末調研考試，作爲監考，看着學生們低頭奮筆疾書，忽然有了一絲回憶自己高中生活的沖動，可惜仔細想了一刻，終于是一片模糊。對于其時的所謂勤奮學習的情形是點滴也憶不起了，倒是一些與學習無關的事，依然留在腦海深處，其中就有一條俏麗的身影。

高中時的男同學們熟識是極快的。一起度過了三年的時光，畢業後依然有聯系。可惜終于越來越少，現在是一個也不知下落了。十幾年了，大家各奔東西，我也身在外地，少有回家，大概這一世的緣分也就止于此了。但在當時，關系卻是極好的。

班上的女同學，情形就有所不同了。我所處的時代，改革開放已有些年，但就學生而言，對于所謂的男女之大防，仍然是很重視的。班主任甚至在開學時要求男女生之間盡量不要說話。也許在他想來，不說話自然難以熟識，更不會出現什麽所謂的戀愛了。現在想來，當初爲什麽不幹脆開一個男生班女生班，何其省事？卻想要我們來管住自己的嘴巴。然而此方法初時倒頗有效，男女同學之間好像陌生人。可惜畢竟同在一個屋子裏，朝夕相處，而我們又尚未有什麽嚴格的自律精神，在經過了近一個學期之後，終于還是熟悉起來，那道禁口令，也就無疾而終了。男女同學之間，可以互相交談，嬉笑，打鬧，成了一個真正的集體。當然同性間的關系總是要好一些的。

我上的是一所全封閉式的學校，每月有一天半的假，其餘時間都被關在學校裏。出不去校門，精力旺盛的我們便自己找些娛樂，打牌，打球，聊天。一群十六七歲的少年湊在一起，談論着能得到的少得可憐的新聞，自然，也會談到女同學。——在此聲明一下，我們絕對沒有如時下某些人談論女人時的那種龌龊心思，我們隻是單純的欣賞，爲自己單調的封閉生活增添一些柔美的色彩。——茹，便是被提到最多的一個。

我自認是一個内向的人，埋頭于書堆中（可惜盡是一些雜書），對于成績平常的女同學是不大關注的，第一次有人提起她時，竟不知是哪一個。但既然聽說了，自然要去注意的。其時并未學習什麽美學理論，然而對于一個女孩子的容貌如何，我想自己還是可以準确判斷的。

果然是很漂亮！她是從外地到我們學校來讀書的，也許是來自大城市的緣故吧，身上總有一些高貴的氣質。然而她并不高傲而淩人，她很安靜，終日帶着淺淺的笑，好像月夜微風中水間一枝淺粉色的荷花。她不常說話，但上課有時要回答問題。她的聲音很好聽，說的是普通話。我們這群鄉下的傻小子們第一次明白了普通話的重要性，家鄉的土話怎麽好意思在她面前說啊？于是大家開始自覺的使用普通話進行交談。我的普通話便是在那個時候開始熟練并慣于使用的。我想這是她在無意中帶給我們的一個禮物吧。

從開始不經意的關注，漸漸的，目光越來越多的放在她俏麗的臉龐上，難以自拔。

夏日的學校同樣是炎熱的，學生們有午休的時間。一日午休後的第一節課，老師剛開始講課，門外便傳來她喊報告的聲音。進來之後，微微仰臉看向老師，臉上帶着一絲羞意和愧疚。老師問她遲到的原因，她回答說“睡過了”，記得當時與同桌爲這個回答笑了好久，然而不知什麽原因，到現在仍清晰的記得這個畫面。

漸漸的，喜歡上她，和許多人一樣。我沒有某些勇士當面示愛的豪氣，于是寫情書。然而這同樣是一個很考驗人的工作，總不能隻寫“我喜歡你”吧，小學生才那樣寫，作爲偉大的高中生，情書也要有文采的，總要有一些抒情的話，頗費心思。寫好了，有兩種傳遞方式：趁晚上放學教室沒人時偷偷放到她書桌裏，或者通過郵局郵給她。兩種方式我都用過，然而結果卻一樣：沒有回音。正大光明的和她面對面說話的機會是很少的，我曾經得到過一次，卻是替别人送情書。我的同桌，也是當時的好兄弟，一個同樣喜歡她的人。他曾鄭重的告訴我：“我們要公平競争，我不會把她讓給你的！”我嗤之以鼻：“好像她是你的一樣，哼！”然而他的才情，确實在我之上的。我隻會做題，看書，他會畫畫。一次他爲她畫了一幅畫，附加一封信，卻要我送去，還美其名曰好兄弟有難同當。我表面不願，和他讨要好處，心裏卻高興死了，想到，雖然你畫畫，寫信，然而和她說話的人會是我，還可以近距離的看看她，哪裏去找這麽好的機會啊。于是去了，真的說了幾句話，依然很好聽，而且離近了看她的臉，更加漂亮，我竟臉紅了。在她那方面看來，一個傻乎乎的醜小子，正在滿臉通紅的看着她，應該是很滑稽吧。現在想來，我打理一番之後，絕對是帥哥一個，而當時竟從不想到修飾自己的外表，真是年少啊。

以後日子照常過，沒有什麽機會。也許是收信收到厭煩了，終于給我一個回應。高二放年假時，她遞過一張紙條。當時的心情真的是激動，打開來看，一句話：我們是學生，現在最重要的是學習，對于你的要求，我很抱歉。意料中的結果。小心的珍藏了這張紙條，現在和她的照片放在一起。

三年很快過去了，我和她，都考上了大學。在我想來，結束了，會慢慢忘記。大一放年假時，來了通知，我們要開聚會，她也會去。忽然心裏有了一股興奮，馬上去參加。人很多，考上大學的，正在高四的，大家都很高興。在旁邊看她，好像長高了，但也許是我的錯覺。不再是留着所謂的蘑菇頭，頭發留長了，梳着一個馬尾，顯得活躍了，俏麗一如當年。聚會結束了，宿舍老七邀請我們幾個到他家的新房子裏去玩，幾個關系好的女同學，還有她，當然面子應該是老七的。買了很多東西，吃的玩的。到了地方，還沒有裝修的房子，隻有門和窗戶，幸而并不冷。在地上鋪上墊子，大家一起打撲克。玩的時候，并不象高中時的那麽安靜，其實她也蠻活潑的，笑的很可愛。玩累了，到外屋休息，她打開窗子，點燃兩隻煙花棒，在窗外揮舞，笑着，跳着。燦爛綻放的煙火，映照着她，笑靥如花，美得令人炫目。我站在旁邊，呆呆的，又貪婪的注視着她，好象在看一位美麗的精靈。另兩位女同學悄悄走開了，也許自慚形穢，也許是想給我們留下一個空間，然而，我終于什麽也沒有說。後來，天亮了，大家各自回家。

然後再無她的消息，直到今天。

我想自己從未奢望過得到她的好感甚至愛情，我應該是不配的。她在我心裏，就像一位天上的仙女，無限美麗，無限純潔，不可亵渎，高不可攀。我不想去尋找她的蹤迹，因爲時間會改變很多，美好是不會長久的。親愛的女孩兒啊，我的心中，永遠跳動那精靈般的身影，願你在我無限的祝福中，幸福，快樂，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