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锦年华，谁落了谁的妆

一切始于那個狂熱而躁動不安的青春，背道而馳或許是看似無力卻最殘酷的結局。

——題記

溫暖如初的那個午後，舍友相約去喝下午茶。素素頂着白色小碎花帽子，塗着淡粉的唇彩，踏着剛買的小紅皮鞋，倚着窗台在莫子軒的畫室前細細張望。陽光細膩地親吻着素素白嫩的臉頰，一直蔓延到莫子軒的畫架角落。

子軒着純藍格子T恤，幹淨的短發，明亮而大方。如果時間可以像音樂一般單曲循環，素素甯願永遠這樣一直凝視着沐浴在暖陽裏素描的子軒。子軒撇了一下嘴唇，無意瞥到了投影在牆角邊的那抹瘦小身影，一絲不易察覺的笑容在那張棱廓分明的臉上詭異般漾開。

這個冬季裏的暖陽，似乎也和炎夏的烈日一樣來得焦灼。素素的臉已經被烤曬得紅撲撲了，這是一場曠日持久的對峙，但素素明白妥協的那方将會永遠是她。今天的妝是小言給她化的，纖細卻略顯稚嫩的眉尖。汗珠滑落，滲透在無數個毛孔裏，花了素素的妝。直到汗水擋住了素素的視線，她才伸手随意抹幹了汗水，妝已經花的一塌糊塗。正當素素怅然轉身離去的時候，莫子軒叫住了她。

素素愕然地回過頭時，一方白色的手帕出現在她周圍布滿雜亂黑色眼線的眼睛裏。子軒說，擦擦。素素慌亂地接過手帕，不小心觸到了子軒光滑的手指。胡亂地在臉上蹭了幾下，素素就把手帕使勁塞進子軒溫暖的手心，邁着她二十年生命以來最急促的步子逃離開了。

一路跑到宿舍，素素跳到床上，打開Walkman，把音量調到了最大，讓重金屬音樂充斥着耳膜，以撫平那個躁動而不安的心。

認識莫子軒是在那堂精彩的公共選修課上。是小言把她拉過去聽課的，因爲小言報了他的課，卻苦于理論知識太難怕挂科想找素素做槍手。這是第一次見到莫子軒，站在講台上，英姿飒爽。從容淡定的眼神讓素素對他産生一絲好感。子軒主授的是美術編輯學，他侃侃而談的模樣美極了，仿佛遺落在人間的優雅王子。小言用兩眼放光地凝視着子軒對素素說，他是A美術學院的碩士研究生畢業，主修水彩和雕塑。

第二次見到莫子軒，是在代替小言的那場考試中。無疑，那場考試是他監考。素素喜歡左顧右盼，并不是偷瞄别人的答案，事實上，她的理論很好。莫子軒将座下某人的行爲盡收眼底，卻是一副慵懶的眼神睥睨着，仿佛一切于他，無關無聯。

答題結束，還沒到交卷時間，素素神情倦怠地趴在試卷上，在這場美好的考試中睡着了。素素做夢了，她穿着一襲潔白的婚紗在廣袤的草地裏一直奔跑，直到身體被石子絆倒在泥土裏。有一雙纖長的手将她扶起，那是一個有着高大而偉岸身體的男子，卻是那麽模糊的顔容。素素憨笑着，使勁忽閃着大眼睛，試着看清他的容。素素依然半垂着腦袋，用半眯着的眼睛打量了一下眼前的這雙手。順着這雙手，她開始探究這雙手的主人。眼神交彙時有那麽一瞬間的凝固，素素的瞳孔逐漸放大直至看清眼前的男子，“莫……老師”。子軒斜了一眼，隻留下了一句話：“考試完留下來”。

接下來的十幾分鍾，素素在忐忑不安中度過。考畢，子軒走到素素面前，“你不是李小言，被抓到不是鬧着玩的，以後别做這樣的事情。”狠狠地瞪了一眼，素素冷的打了一個寒戰。

第三次見到莫子軒，是在那場出乎意料成功的演講大會上。作爲學院精心選拔出來的參賽選手，素素深感責任之重。天蒙蒙亮的時候，就得早起到學校後院的公園朗讀作品。其實那是一場殘缺的演講比賽，因爲素素緊張忘詞而宣告演出失敗。退下舞台的一刹那，素素看見了莫子軒坐在第一排對着她笑，笑容像藍田的玉石般溫潤，眼神充滿了鼓舞。他的牙很白，像貝殼一樣白。這是一場華麗的邂逅，或許它并不像比賽那樣殘酷，但内心有一個聲音告訴自己，這即将是一場瘋狂的角逐。

不知從何時起，素素開始習慣回宿舍繞着另外一條遠路走，隻爲了望一眼坐在畫室裏的那個高大偉岸的男子。看着他深邃的眼上閃爍的睫毛，看着他寂落得讓人難以靠近的背影。夠了，這一切，都足夠了。

再一次遇到莫子軒，是在小言的那場表白大會上。小言拉着素素說，“素素，我喜歡莫子軒，喜歡一年了，我要向他表白。”小言是一個有個北方人的直爽性格的女孩子，步履輕柔，又有着南方人靈動的婉約。素素喜歡同她交友。不由分說的，小言直直地拉着素素一路跑到準備打開車門的子軒面前。

“莫老師，我喜歡你，你能和我交往嗎？”這就是小言赤裸裸不帶任何懸念的開場白。莫子軒疑惑地望了一眼小言，随即将眼光投放在素素身上。素素不安地伸出手，把身上的大衣裹了裹，瑟瑟地站在原地，眼神無處安放。

春暖花開，班上組織去野外寫生，作爲指導老師，莫子軒也踏上了随行的旅程。那天，素素着紅色妮子大衣，水墨般的風景在她的面前卻是黯然失色。莫子軒就是在這一天，把素素永遠定格在他的畫框裏。在他的眼中，素素就是一個火紅的精靈，撞擊在他最原始的萌動的心間。

山路險峻陡峭，不知是老天故意安排還是刻意眷顧，素素迷路了。山裏手機信號全無，素素着急地在山崖奔走，叢林的樹枝不斷地拍打在臉上，硬生生的疼痛襲變了整個身體。

“素素，别怕，有我在！”那時一副怎樣的場景，現在回憶起來，素素的臉上仍充斥着無與倫比的幸福。就這樣，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莫子軒徹底闖入了素素的心裏，滿滿的，沒有任何縫隙。那天如果不是莫子軒的刻意保護，素素甚至會露宿山間，食不果腹。

朋友的生日，素素和小言都參加了聚會。散會後淩晨2點，素素還陪着小言壓馬路。路邊的小攤早已打烊，隻有微弱的路燈醞釀出迤逦的光。小言滿嘴的酒味噴薄到素素臉上，“葉素素，我肯定莫子軒喜歡的那個人是你。”素素也因醉酒臉上閃着一抹紅暈，“對不起，我曾經想試圖忘卻他，可是做不到。”“早在演講比賽的時候他看你的眼神就不對勁了。沒關系，咱倆是好朋友，就算這樣我也沒關系，莫子軒是個不錯的人選，适合你這麽優秀的女孩子。”說畢，一記重錘敲在素素頭上。“素素啊，你一定要牢牢抓住他！”小言歪歪倒倒地在路邊跳起了華爾茲。

一束強光沖破黑暗直射在素素的眼裏，讓她睜不開眼，隻得用手遮住視線。車上下來了一個男子，正是莫子軒。他走到小言面前，奪過了她緊握不放的酒瓶。“李小言，你就是這樣對待你的好朋友嗎？這麽晚了兩個喝醉酒的女孩子在街上溜達你知道有多危險嗎？”說罷拎着她倆塞進了後車座。

小言已經醉倒在靠背上不省人事，“呃……我……我想吐。”素素嚅嗫着。莫子軒把車靠邊停了下來，素素沖到車外倚着一顆樹狂吐了出來。“來，喝口水。”莫子軒打開後備箱拿出了一瓶礦泉水。素素不好意思地接過水，瓶蓋仍在手中翻轉着，“你怎麽知道我們在這裏？”“我給你短信給你電話你都沒回，以爲你出什麽事了，後來才知道是朋友聚會，趕過來的時候就在路上遇見你了。”莫子軒寵溺地揚起手撫摸了一下素素溫暖的發絲。“以後再也别喝這麽多了。”素素着了魔般地點點頭。

素素很喜歡吃甜食，莫子軒總是從超市買一大堆甜食來喂飽素素。“子軒，這樣我會被你寵壞的。”“我甯願一輩子把你寵壞。”

“素素，生日快樂！”素素生日的那天，莫子軒給她買了一條很精緻的項鏈親自戴在她的頸上。“素素，你好美，美得不真實。”

“素素，放學之後想吃什麽？”莫子軒咧着牙接過素素的課本。“子軒，你笑起來的樣子好看多了，我喜歡你笑。你以前太嚴肅了，讓人感覺冷冷的。”“那好，我天天對你笑。”“好！”

“子軒，我挂科了。”“都怪你這個懶貓平時不搞學習，有時間我幫你補習一下。”“哦，不知道你靠不靠得住呀！”“傻瓜，别忘了我是老師！”

素素生病了，很嚴重的感冒。子軒忙上忙下的跑，又是備課都是照顧她。夜晚，素素躺在床上，吃了子軒剛遞過來的藥丸。“子軒，今晚别走吧！我害怕。”“好，我留下來陪你，可是我睡在哪？”莫子軒攤了攤手，打量了一下素素的小房子。“子軒，你打地鋪吧！”“好，聽你的，你乖乖睡吧！”“子軒，抱抱我，我好冷。”子軒無奈地把素素抱在懷裏，伴随着濃重的喘息。就在那晚，素素小心翼翼地把最美好的自己完整地交給了那個叫莫子軒的男人。

莫子軒跟素素說他要離開的時候，素素正在啃那根快要融化的冰激淩。“真的要離開麽？你想過我嗎？”“素素，對不起，畢業了你也一起去好麽？”“不好！”素素近乎絕望地搖了搖頭，荒蕪在她的嘴角蕩漾開來。“我們分手吧！我累了……”素素說。“既然這是你的決定，我不反對。”莫子軒轉身，素素透過被煙籠罩的雙眼，看到的隻是他蒼涼決絕的背影。

“男人應該以事業爲重，祝你幸福！”這是素素對莫子軒說的最後一句話，生生地用盡了所有的力氣。素素望着完全化掉的冰激淩，淚眼模糊，蔓延到嘴角，原來它是澀的。

素素是一個早已被莫子軒寵壞了的孩子，一旦他離她遠去，世界都在颠倒。或許誰都能離得開誰，愛過之後卻隻能剩下殘缺的軀殼一天複一天地等待着被時光消磨掉。素素開始迷上了吸煙，隻有在煙霧缭繞中尋找愛的幻覺。那一大把和莫子軒度過的美好回憶，也随着煙霧一絲絲地抽離遠去。素素開始聽歌，聽那首《i miss you》，聽到嘔吐爲止。

小言找到了她自己的最愛，聽說那個男人帥氣而多金。“小言，我曾經奪走了你的愛情。”“不，和莫子軒那不是愛，而是一種原始的敬仰。”“那你愛現在的那個他嗎？”“愛，他一直把我捧在手心。”

再次見到莫子軒，那是兩年後的事了。兩個人端坐在咖啡廳裏。“你還好嗎？”莫子軒首先打破了這難得的沉寂。素素抽出一支煙點燃，“沒有所謂的好和不好，我覺得現在的我挺自在的。”莫子軒沖上前來把煙搶走狠狠地滅掉，“你居然學會了抽煙？”素素把口袋裏的項鏈掏出來，放在桌上，推給了莫子軒，“還你”。莫子軒頓了頓，“這個，你還是留着吧！”

回家的路上，素素遇到了一群歹匪，什麽也沒被搶走，唯獨莫子軒送給她的那根項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