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色童年，我与光阴有染

“池塘邊的榕樹下，開始寫童年了。”看到憶暖的這個留言，才突然想起，六一兒童節到了。他們都開始寫起自己的童年，我似乎能看到他們嘴角揚起的那個漂亮的弧度。我很羨慕，想寫，卻突然感覺思緒混亂，無從下筆。童年對于已經長大了的我來說，記的深刻，但它已經離我太遠，就好比舌頭和鼻子的距離，感覺那麽近，卻永遠都别想碰觸。我已經很久沒有想起那些童年的故事，閉上眼睛，也隻是一些零碎的枯澀片段在腦海中一閃而過，想鎖定它們，但它們卻已經不見了。印象中，它們是灰色的，與多姿多彩無關。

我不知道什麽樣的時間段才能算是童年，如果小時候都算的話，我的童年，在種滿了苦竹的大山裏度過。大自然賜予了苦竹與生俱來的苦澀，因爲它叫苦竹。小時候，我一直在苦竹林裏穿梭，而我的童年記憶，便從這裏開始。

置身在大山裏，用“嶺樹重遮千裏目”來形容再好不過，這裏有很多獨門獨戶的人家，我家便是其中之一。這樣的環境，注定了我的童年鮮有玩伴。安和萍是我堂叔家的子女，兩家的距離不算太遠，幾裏地的路程。那時，我便會常常帶着妹妹走着那條雜草叢生的小徑去他們家，玩些捉迷藏、扔沙包的遊戲，偶爾也會帶上鐮刀，與他們一起去山上挖些新鮮的野菜。我們頂着炎熱的太陽，滿頭大汗的在山裏搜索着，山上荊棘叢生，即便劃破了衣裳也滿不在乎，歡聲笑語在山谷裏不停的回蕩。回來後，看着嬸嬸将我們收獲的野菜做成香噴噴的菜肴，感覺好吃極了。現在回想起來，似乎仍然能嗅到那野菜淡淡的清香。

似乎老天總是喜歡奪人所愛，數年以後，和我一起玩耍的堂姐萍死了。當我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頭皮發麻的感覺終生難忘，我無論如何也不敢相信會有這麽一天。到堂叔家時，我隻能看到萍躺在那個冰冷的小房子裏，以前她臉上的笑容再也不見了，隻剩下那無血色的蒼白。心是疼的，但我沒有哭，死是什麽呢？安在一旁歇斯裏地的哭喊着：“讓我過去！我看到她動了一下，她還沒死！”他想靠近一點，卻被親人們緊緊的抱住，動彈不得。萍下葬時，年長的長輩在她的小房子上面踩了幾腳，白發送黑發，讓她走的安心，這是我們老家的風俗。我看着萍在一片哭聲和鞭炮聲中，被人們擡上了山，消失在一片苦竹林的邊緣。那一刻，我清晰的記得，我感覺萍再也不會回來了，我的視線早已看不清晰，一片模糊。

在我小的時候，母親最喜歡爲我講故事了。聽着母親訴說着一件件不同年代的故事，讓我心裏充滿了好奇。“山的那一邊是什麽？”我常常會指着遠處的那座大山問母親。“那邊有高樓，有汽車，還有很多好玩的東西。等你好好上學了，就可以走出大山，看見外面的世界。”母親笑着道。因而，上學後走出大山成了我唯一的夢想。

在七歲那年，我終于迎來了上學的第一天。因爲條件不允許，我們從來沒有幼兒園、學前班，直接上的一年級呢。上學時，走着那條熟悉的羊腸小道，翻山越嶺，才能看見那所承載着山裏人希望的小學。那是一所黃土牆築成的一所房子，外牆上裂痕斑駁可見，翠綠的爬山虎遮掩了歲月的痕迹。學校裏面的地面坑坑窪窪，擺放着破舊的桌椅。昂首望天，在房子裏仍然可以看到那藍的天，白的雲。這在晴天看起來倒像是一樁美事，一旦到了雨天，鬧了水災，在學校裏接水的盆子發出叮叮咚咚的響聲，便直接淹沒了老師的聲音。在這所學校，我渡過了五年的時光。

九歲那年，一條好消息傳遍了我們村子，村裏開始修公路了。說是公路，連三米寬都不到，在山間如龍般的盤旋，保持着駭人的坡度。雖然如此，但人們修路通車的熱情卻絲毫不減。修路時将公路分成若幹段，每戶分攤，我家自然分到了一份。于是，放學後我們便多了一件事情可做，扛着鏟子，跟着父親後面湊着熱鬧，最然弄得一身髒泥，卻也忙得不亦樂乎。那段時間，在村裏會常常聽到放炮的聲音，修路遇到太大的石頭便會用火藥将石頭炸開。想象一下吧，炸飛的石頭滿天的亂飛，似乎聽起來便有點駭人聽聞，每當這個時候，我們都會吓得躲在學校裏不敢出門。

直到有一天，我放學回家，看到門前的平地上被砸出一個小坑，奶奶倒在地上，殷紅的鮮血染了一地。我一下子懵了，看到地上的那塊碎石，上面的鮮血清晰可見。我撒腿便朝人們修路的地方跑去，摔倒了，爬起來，一次又一次……劃破了衣裳，忘了疼。我哭喊着一直到跑到放炮修路的人那裏。也不知道哪來的膽子，我嘶啞着聲音與大人們叫嚣着。他們将奶奶背到了醫院。她出院時臉上留下了很大的疤痕，再也不能下地走路了，她在床上躺了整整八年，直到去世。最後，我也終是因爲工作原因未能見她最後一面。

朱自清的《背影》，一直是我最喜歡的一篇文章，因爲我的童年記憶裏很少有父親的陪伴。那時家境貧苦，父親便隻有靠外出打工維持家庭的生活。我盼望着他回家團聚，這個小小的希冀，成了一種奢望。仔細想想，在童年的記憶中搜尋他出現的身影次數屈指可數，每次聽母親說父親要回來了，我都會坐在門前的那片低窪地裏，看着對面的山路，等到他的身影一旦出現，我便瘋了一般的跑過去撲到他的懷裏。他是我心頭的大山。

童年裏，我與妹妹相處時，并沒有像個哥哥的樣子，有時候甚至爲了一件小小的玩具、零食和她打了起來，再回首，不免讓人汗顔，愧疚。妹妹，對不起！如果可能，我希望有可以穿越時光的機器，讓我再回到那個童年，将欠你的十倍百倍的補給你。

童年裏，我玩過，哭過，笑過，鬧過，但現在，它們都随着時間的消逝而沉沒在歲月的洪流裏，提不起我回想的念頭。就像小謎說得，“我們都老了！”這話說起來雖然有點浮誇，讓人聯想遐迩，但也不無道理。

現在，我已長大成人，也有了自己的孩子，我不知道他在一個單親的家庭裏長大，會有個怎樣的童年，甚至是——他将來回憶起沒有母愛的童年，會不會恨我。我不敢想象，也不願去想。

每個人的境遇，注定了不同的童年，憂傷與歡樂并存，往昔自以爲的五彩缤紛，或許早已忘記。我多想用班得瑞的《童年》那般美輪美奂的樂章來記錄我的童年，但那隻能當做幻想吧！如果可以，我想将我的童年記憶花絮一一标上标簽，封鎖在時光的匣子裏，等到哪天我漸漸老去，但願我還記得它。

在這個六一，我想說，不管哪個年代，孩子永遠都渴望溫暖，渴望幸福。如果你有孩子，或者你身邊也有孩子，就爲他們多帶來些歡樂吧！你一定會成爲他們童年中的一段溫馨回憶。

六一兒童節，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