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我太爱你

我抱着淺藍色的小熊，倚在床頭。窗外的月光流轉着冰冷的光芒，慘淡的白了黑夜。那些高大的樹，枝桠搖曳，晃動着殘殘的影子，倒映在對面的樓房上。似乎在揮别着、似乎在招手着。我注視着，想起了你。然後抱着小熊陪月亮失眠了一整個夜。

師大的校園是很大的，大的我會在裏面迷路，雖然我常常來。我會羨慕這些校園裏面的學生，然後再對比我自己。一般大的年紀、一般大的個頭。不一樣的是他們朝氣蓬勃，我則内斂沉默。總感覺我已經活了很多歲，像而立、像不惑，失去了心裏那一份年輕，找不到自我；也總在幻想中，在一片校園之中讀書、學習。會背着書包跨過長長的校園，走在那些被雨水淋濕的操場上；會戴着耳機聽着音樂，一個人坐在校園深處的石凳上看書；會在課堂走神，仰望遙遠未來的時光。那是我憧憬的，也是我已經失去的。

和往常一樣走進師大的深處，那裏有着一條兩旁長滿法國梧桐和石凳的街，是許多學生學習和談情的地方。我安靜的坐在石凳上，等着淩藍的到來。陽光破碎的從梧桐枝葉中投下斑駁剪影，随着風而閃動。我看了看遠處相依的情侶，又看了看坐在身旁看書的女孩，有些流逝的記憶悄然沿着原路返回，醞釀出了沉澱已久的傷痛。

四年。在我的意識裏，那仿佛是很久以前的遙遠時光，是伸手怎麽也觸及不到的青春；也或者說現在的我，思想已經被生活打磨的快要腐朽，還沒走完青春已經歎息着自己老了。的确，二十歲的年華被我蹂躏成了半入土狀态。或許這就是所處生活環境不同，成長也就不一樣。至少在淩藍看來，我和她的思想已經截然不同。我從來沒和淩藍辯争過，因爲有些我懂，她還不懂。

那年還是高二，不緩不慢的時光并沒有急促的鞭打着我們。沒有高三的忙碌，一刻不停争分奪秒的學習；也沒有高一新生的拘謹，相互之間寒暄着交流感情。我會閑暇的把整個下午課全部用在修養生息的睡眠或者四處逛悠的逃課上。我不是個好學生，所以在很多同學眼裏是個另類。或許也是因爲這樣的另類，才讓我認識了淩藍，而且毫不費力的吸引了她全部的視線。

台球場的燈光柔和而又明亮，卻依然明亮不出淩藍的眼睛。我拿着球杆坐在球案上看着同樣看着我的淩藍。

你可以走了。我對她說。

你手上的傷沒事吧？她并沒有走，而是看着我胳膊上正在流的血問。

我沒有回答她。看了看胳膊上剛才被那個混混用酒瓶劃出的傷痕，血紅正豔。

謝謝你，流白，我叫淩藍。淩藍說完這句話就走了。

那個年代，總會有一些社會上的小青年攔着晚上放學後落單的學生要錢。一起打台球的朋友勸我不要管閑事，我也并不準備出手得罪人，隻是因爲看到是淩藍。這個曾經不小心在教室走廊撞到我而驚慌失措的女孩，用她明亮的眼睛和尴尬的表情一下闖進我心裏的女孩。我并不奇怪她爲什麽知道我叫流白，在那個高中附近我已經被某些流言神話了。和外面的不良少年混在一起、天天打架打起架來不要命、胳膊上紋了個鷹、聽說是什麽幫派的......那個鷹被他們認爲是我的象征，而剛才胳膊上的傷痕剛好在紋身下。我在想象着，淩藍知道我是流白後會不會想起那次相撞。

淩藍讓人遞給我的信讓我知道她還記得那次相撞，她說想交朋友。見到淩藍的時候，是在學校後面的那個台球場，我每次逃學去的地方。淩藍穿着淺藍色的碎花裙，有一種少女特有的輕靈。她說，交個朋友吧？我說，做我女朋友吧？我看到淩藍驚訝的表情，任誰也不會第三次面就做人女朋友的。我轉身要走的時候，淩藍拉住了我。她挽起我的袖子，撫摸了那塊爲她而留下的傷疤。她說，流白，我答應你。

我不知道淩藍是不是像我一樣，第一次遇見就講她放進了心裏，又或者隻是被我另類吸引的好感。淩藍會陪我逃學去公園，陪我在石凳上坐到夕陽西下，讓我躺在她腿上睡着。她喜歡帶着課本，在我睡着的時候看；也喜歡聽音樂，耳麥一隻在我耳朵，一隻在她耳朵，我們一起分享着優美歌聲帶來的憂愁喜樂；她會在我打台球的時候安靜的坐在一邊，認真的看着書等我。

這些就是我青春的全部，我唯一能憶起的美好，也是我現在見淩藍所要告别的。

高三的一場打架，我被判了一年勞改，淩藍沒去看過，出來後便沒了淩藍的消息，後來知道她上了師大。我奔赴這個城市看到她的時候，她正好上了一輛轎車，隔着墨黑色的玻璃窗，我看到她和一個男人擁抱親吻。我扔掉了準備送她的淺藍色小熊，轉身走了。淺藍色小熊那是她一年前喜歡的，可能現在不會喜歡了。我始終沒有舍得扔掉那淺藍色的小熊，把它親手送給淩藍的時候，被她拒絕了。她說，我們不肯能的，我有男朋友了。我對淩藍說，把我當成朋友吧！淩藍說，你還是回去吧。

我并沒有回去，帶着小熊留在了這個城市。一留兩年，我在這個城市拼搏着，太多的經曆模糊了我的年齡。我會一直去師大送淩藍一些東西，最後我知道那些東西她從來沒用過。我也知道了淩藍的男朋友是年近40的富商，那富商有老婆。是的，現代話就是淩藍被是被包養的金絲雀。我勸淩藍，卻被淩藍說那個男人會爲她離婚，和她一起生活；卻被淩藍說我思想頑固，趕快找個女朋友别一棵樹上吊死。

我知道我是錯了的，現實會帶給人很大的改變，淩藍已經不是從前。那些被物質腐化了的思想是我所不能理解的。

風吹動了梧桐，樹葉沙沙的響，帶醒了回憶中的我。我看向街道那端，淩藍打扮時髦的出現了，墨鏡遮住了她的眼睛，粉底看不出她的臉色 。我突然想起一首叫《素顔》的歌。

如果再看你一眼

是否還會有感覺

當年素面朝天要多純潔就有多純潔

不畫扮熟的眼線

不用抹勻粉底液

暴雨天照逛街

偷笑别人花了臉

如果再看你一眼

是否還會有感覺

最真實的喜怒哀樂全都埋葬在昨天

不摻任何的表演

轟轟烈烈那幾年

我懷念 别懷念

懷念也回不到從前

是的，懷念也回不到從前。我對淩藍說，保重，再見了！然後轉身走了。背後傳來淩藍的聲音，我聽到她說，你爲什麽一直對我那麽好。我沒回頭，也沒回答她。陽光零碎斑駁的鋪滿了整個街道，我擡頭順着梧桐葉的空隙望見了太陽。

你終究不會懂。或者那年你不愛我，或者那年我太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