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角拐弯处的幸

下午陪小豬出去逛商場買點衣物，返回時抄近路，剛好途經十年前住過的那條巷子。小豬主動問我，是不是去市場帶點菜回家。言外之意是想停一停，我知道她又懷念起兒時帶她去市場的情景了。果然，她說想去看看那家蛋糕屋和豆腐花店。

之前，她提起過好幾次，想讓我順便時幫她買點。這麽多年了，各式蛋糕店面包屋越開越高檔，品種琳琅滿目，卻再尋不到那家小店裏海綿蛋糕那種很純粹的味道，軟軟的，有濃郁的雞蛋香，像極了久遠年代裏的稀罕食品：雞蛋糕。

那間店在菜市場附近，街角小巷直入拐彎處，很簡陋，有個紅藍條紋間隔的雨棚，也是遮陽棚。記得每次去都像是剛出爐，香噴噴的，很遠就能聞見。可能是考慮到附近孩子們臨放學，多做了些。每到傍晚匆匆忙忙趕去幼兒園把小豬接出來，她便用小手牽着我迫不及待直奔市場而去。知道我總是忙到要做晚飯時才去臨時買菜。

那間小店櫃台很高，當時小豬才四五歲，踮着腳都夠不着盛蛋糕的平盤，黃橙橙的一整塊，很是誘人。上面薄薄的一層，顔色深些帶花紋，我便掏出一元錢硬币，買上兩小塊。小豬總是很仔細地揭下那層蛋糕皮先吃掉，再慢慢消滅剩餘的部分。

我靠邊停下車來，圍繞菜市場轉了一大圈才找到。它已無可幸免被淹沒在無數的小商鋪裏面了。“離開這條街整整有十年了，想不到你這兒生意還是這麽好！”老板娘熱情地找刀切給我，帶着自豪的口吻回答說，“我這店已經開14年了，全靠一批老街坊幫襯！難得你們走了還記挂着！”......

等我買回，卻不見小豬，原來她獨自去了另一家賣豆腐花的店，上車時拎着兩杯，直感歎着，裏面一切都沒怎麽變，似乎還是記憶裏小時候擺的那些桌子和塑料椅，許是因爲那些年她太小，充滿童稚的心裏一直覺得那兒像是一個孤島，周圍很空曠。椅子很高，而她總習慣選擇坐在最靠裏的桌子，一碗豆腐花吃得很慢很慢，因爲有時我在附近辦事寄她在那，不知幾時才能接走她。小小的心靈裏，也有怕吃完了還占着位、店老板會不高興的擔心吧。那些年爲生活奔忙，常常忽略了孩子，如今想來不覺有些隐隐的心酸與愧疚。

想起曾看過一本書裏的一幕場景，主人公童年時不得已要與媽媽骨肉分離，被帶離他鄉，相約在豆花小攤前見最後一面，小男孩一邊吃着，一邊等，結果媽媽不忍離别，唯有含着熱淚，遠遠目送愛子哭鬧着一步步離開。那一碗香甜的豆腐花，摻雜了他一輩子的悔恨、思念，那該是怎樣一種苦澀難咽的味道，怎樣一份難以釋懷的回憶？

和自己生命裏最親最愛的人相守，雖苦猶甜。反之亦然。

今天的小豬，已長得和媽媽一般高，思想獨立，個性十足，渾身充滿着青春的朝氣，再也不是那個仰起頭用懇求的目光望着媽媽的小女孩了。難得她還一直惦記着兒時記憶裏的那一份小小的歡喜，我想于她，是種歲月深處的愉悅與滿足吧。

臨街的喧嚣，逼窄的小屋，高而陡的階梯，熱浪翻騰的頂層九樓（我們總是戲谑爲酒樓），一切一切曾經的苦難，都早已漸漸變淡，在今日重拾的這份幸福裏，悠然遠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