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走记忆的时间

蘇子軒走後的第二天，我就開始想念。其實是我的身體在瘋狂的想念。

天黑。A酒吧。一個孤單的男人用一瓶威士忌在祭奠他的愛人，安慰饑渴的身體。

酒吧的燈光不停的閃耀，暧昧不明，透過酒瓶我看見對面的男子，溫和的坐在那裏，滿身被寂寞包圍，他恰時機的出現在我饑渴荒蕪的意識裏。如堅挺刺入我的柔軟裏。靈魂被劃出一道溝壑。洶湧出黑暗濃稠的水流。

那一刻我的内心狂喜不已，身體在不停的叫嚣，仿佛它渴望了很久。自内心向上發出，沖破身體的每一個缺口，愉悅而堅定。仿佛它們已經認識了很久，彼此契合的很好。沖動，理智。矛盾，罪惡。愛情，身體的契合，以及欲望磅礴。在那一刻，把我緊緊的包圍。讓我無法動彈。

我端着酒杯，醉眼朦胧的走過去，我一向對自己的相貌很自信，何況我是那樣儒雅的男人。我用微醺的狀态站在他的面前，天啊，他的眼神像個孩子，明亮幹淨。而我就是那人間的妖魅，我輕輕在他耳邊呼氣，我聽到他緊張的呼吸聲，我輕笑，在那一刻，我愛上了這個幹淨的男子。我看到他臉上有微微的紅暈，是個可愛的男孩，我在心裏定義。

我清楚地知道自己面對自己身體裏的那個欲望無可奈何。盡管那隻是需要一個身體來沖淡自己對蘇子軒的抗拒。于是，我選擇了他。這隻是一次随機的遇見，自當也是命定的機緣。在我需要一個身體的時候我恰好看見他出現在A吧。然後我告訴他，他對我來說是個巨大而優美的誘惑。

當我赤裸在他的面前，他撫摸過我身體的時候，我潛意識裏激蕩起羞恥之心。我卻依舊不爲所動。可恥墜落，我沒有阻止。本質也是一場預謀已久的堕落。縱然是不計後果。他說，親愛的，我想要你。我像吸食了嗎啡一般緩慢點頭。然後眼睜睜地望着他開始扭曲那副不堪的肉體，連同我的靈魂一起。我的痛苦在抽搐。

我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當他把那個冰涼的手表戴在我手上的時候，我的眼神才微微回神，身體才有些許的清醒。他說，我叫念衾，記得，一定要記得。這隻表，你一直戴着，以此爲念，是我認識你的第一時刻。我就這樣靜靜的看着這個幹淨溫和男子。然後點點頭。

那一刻，我卻沒有幸福的感覺，我聽到有一個聲音，一直在我耳邊不停的叫罵：

紀南，你在幹什麽？

紀南，你真賤。

紀南，你這副身體，真是髒。

這是蘇子軒的聲音。我記得，他說過，這一生，隻能他碰我的身體，其他的人，都不可以。

那一刻，我也不知道自己的靈魂到了哪裏。也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麽。

隻是聽到自己的聲音在說：

你看看，你的肉體發出暗沉紫色的光。那裏透漏出濃郁的腥臭。

你看看，你這副殘破的身體肮髒的肆意叫嚣，黑夜裏無數妖孽吸食着你的精血。

你看看，蛆蟲爬滿你的滿身瘡痍。你就是一個肮髒不堪的怪物。

半夜，我起身，穿好衣服，看到那個叫念衾的男子溫和的睡在那裏，像個孩子。月光照在他的臉上，潔白，幹淨。我坐在窗台上吸着煙，思緒陷入沉思。手腕上的手表在月光裏發出刺眼的白。

他輕輕的走過來，從身後抱住我，說，你的身體好涼。然後緊緊的抱着我。那時候的我，身體已經生了病，蘇子軒走後，我的身體就生病了。我不停的抽煙。一根接一根。吐出很多形狀各異的煙圈，瞬間成型，瞬間散滅。可我分明又同時很是想念和這個男子那場慌張的缱绻和惑衆的糾結。

我看是覺得自己很髒，很髒，那些缱绻的愛情從此與我無關，我在自己的故事裏遊離。我開始去寫故事，編織美好故事。關于世間仍舊風清月朗，情深意長，關于男子之間或者女子之間無礙風月的清淨愛情。隻寫快樂的愛情，沒有悲傷。念衾說，你的故事裏有世間最美的故事和愛情。我開始一日日用這些美好的謊言來填補内心的慌亂。我漸漸學會用旁觀者的心經曆我筆下的人物的生離死别，在自己的故事和他們的故事裏微笑或者哭泣。

深夜，我做了一個長長的夢，夢裏看不清自己的影子，隻是看到那一灘血紅的血和那把淩厲的刀，男人親手毒死了心愛女子肚裏的骨肉，他默不作聲地看她把毒藥喝下，然後抱着她問，味道如何。然後看着女子溫和的在微笑中倒下，說，溫和如日。

那日以後，我看見蘇子軒回來了，和我瘋狂的纏綿。我不停的喊着他的名字，還有那塊手表，我一直戴着，我看見蘇子軒的手上也有一塊一樣的手表。他說，這是我們在一起時間的見證。我們要生生死死在一起。那些時日，我異常的幸福。他說，紀南，紀南，我說我喜歡你。他說他喜歡我。那些話仿佛一道又一道熾熱的光，穿透了我皮膚、骨骼、血液和魂魄。通體灼熱。我和蘇子軒緊緊的擁抱，久久不願意分開。那束白光刺疼了我的眼，我就這樣張眼看到天堂的距離，我說，蘇子軒，等等我，我就去找你。

蘇子軒，我不停的喊着，那一刻，我的雙手沾滿了鮮血。蘇子軒要離開，我歇斯底裏，那把刀插進蘇子軒的胸膛，我聽到自己肆意的狂笑，此後，蘇子軒是我的，一輩子隻能在我的懷裏。我緊緊的抱着他的身體，清洗幹淨，抱着他和自己入眠。那一夜，我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那一晚過後，我的身體就出現了幻覺，我夢見自己和一個叫念衾的男子纏綿，隻因他的眼睛和蘇子軒的很像，其實，那是我自己，我夢見自己的身體在尋找安甯。然後找尋到了它自己。在夢裏一日日的纏綿，糾纏。我在自己的夢裏尋找到了自己，在那裏遊離，找尋愛情。

直到死亡來襲。那一塊手表還在我的手上，那是蘇子軒送我的禮物，第一份禮物，我相信，無論我走多遠，那一刻的時間是不會變的，我一定可以找尋回他。

我們的愛情隻是一個謎局，無法解開的謎局，那一刻，甜到哀傷。

蘇子軒說，天亮了，他要睡覺了。

念衾在夢境離開時漸漸消散，因爲天空已經泛白。

我送夢境回家，最後希望與悲傷一起到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