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破与放下

我與小區裏的理發師很熟，因爲我總是找他理發。從七年前開始一直到現在，當然說熟也是一般地熟，他這個人是有鐵路正式工作的，隻在業餘時間理發。

他的工資也不少，可是不夠用，現在主要是供兒子念大學，在以前他把錢都用在搞對象上了，他離過二次婚，每次理發我都問他找上對象了嗎？上一回我又問，他居然說“看破紅塵了，再也不找了。一個人過好，比啥都強。”

“你才四十五歲，怎就能看破紅塵呢？”他不回答我，隻是笑笑。我知道，他根本看不破，紅塵是那麽容易看破的嗎？事實上，真正的看破是一種超人的智慧，一般的看破是一種悲觀的情緒。看破是想通了，看夠了，明白了，懂得了，也知道了。知道什麽了？塵世間的真理與真相。那麽前面所說的紅塵是什麽呢？紅色代表着欲望與誘惑，表示着這個世界是繁華熱鬧的，而塵即是塵世，一個不完美的世界，一個充滿着塵埃、浮躁與雜念的世界。到底怎麽才能看破呢？我不知道，因爲我沒有那麽高深的智慧，如果說我也“看破”了，隻能說明我有了消極而無所作爲的生活态度，我覺得理發師就是這樣的“看破”。

他業餘時間隻做兩件事：理發或跳舞。理發是爲了掙錢，跳舞是爲了消遣。我對喜歡跳舞之人沒有什麽偏見，但我覺得理發師的跳舞心态肯定與他人不同，因爲從這一點上看出他還是沒有“看破”。因爲如果你是一個看破紅塵的人，那麽緊接着要做的事就是“放下”，放入下什麽呢？放下分别，放下執着，放下妄想，放下名利，放下欲念，放下牽挂，放下擔憂等等，其實，放下是容易的，不容易做的是看破難，看不破，就不會放不，放不下就是因爲看不破。

再拿理發師來說，盡管在他心中受過女人的傷害，他給我描述的前兩位妻子似老虎。可是他的行爲像歌中唱得那樣，這兩老虎會吃人，但别的老虎還是很可愛的。他怎能放下，所以說他還是看不破，他所說的“看破紅塵”隻能是笑談了。

其實這個世界上有許多你理發師那樣“看破紅塵”的人，我上初中的時候，高三補習班裏有一位師姐因爲被男友抛棄自稱“看破紅塵”，不上學到五台山當了尼姑（聽說苦苦央求了三個月才實現）。那年她十九歲，十年後被寺院裏除名了，因爲與和尚有了孩子，她是抱着孩子回到老家，最後找了個光棍嫁了。也許當她被男友抛棄的時候，她突然明白原來這個世界一切都是假的，所以他想放下，決心放下，當尼姑的目的，就是爲了放下情愛。可是随着時間的推移，意識的改變，她又拿起來了。

你可以說，人生如過客，世間如旅舍。可這個世界就是真與假并存着，陰與陽交替着，空與實相對着，苦與樂相鄰着。你到底能看破哪一面呢？因爲看不破我們才好奇地生活着才放不下，其實放不下才是生活的本質。佛家的《金剛經》說“一切有爲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這樣就看破了嗎？既然看破了還要那些大大小小的泥塑幹什麽？還化什麽緣，蓋什麽廟，行什麽善？如果人生真是夢，在夢裏還有必要做啥呢？

對于一些事，想看破想知道真相并沒有錯，但對于人生以幻滅的眼光看破，那就是自欺欺人，因爲生命是真實的，不管人性如何，他絕對是真實的存在。對于一些人，想放下想遠離也并沒有錯，但以偏蓋全地對待生活，那就是在放棄生存的機會。生命就是體驗的機會，看破就是在放棄。有時候，我覺得佛家講得“看破”十分矛盾，因爲他們還講“福報”，既然一切都能在看破後放下，那麽爲什麽還留快樂與幸福呢？也許佛家的“看破”也不是什麽真正的看破而是在逃避着什麽，也有可能是在繞彎子對人生做一次比較輕松的體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