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浅时光 记忆瘦痕

除夕倒計時一分一秒地飄過，家家戶戶忙碌着準備年貨，張燈挂彩，好不熱鬧的喜慶氣派。呼嘯了多日的西風漸漸停歇，午後的陽光分外的暖，我忙着打掃家務，把抽屜櫃子裏的東西都翻整一遍，不要的沒用的給丢了去，剩下的擺好放齊。一時間，稀裏嘩啦聲響連成一片。

我在一個大抽屜裏搜尋着，那是個平時不怎麽理會的地方。廢舊的電池，一些壞掉了曾不舍得扔的筆，一些幾年前的報紙，還有很多一時叫不上名兒的小物件，我一邊把它們歸了類分放在幾個袋子裏，一邊把有用的重新放好，有條不紊地張羅着。當我把一個深灰色的小塑料袋解開後，一塊鐵一樣的東西拿在了手中，原來是一塊生了鏽的表，表帶早已不知去向。我把上面的灰塵擦拭幹淨，拿着它走出門外，借着午後的陽光，背面刻着的廠家和生産日期依稀可見，表面上的玻璃裏面也有了灰塵的着附，更顯年代久遠。上面的時間已經定格，秒針上鑲嵌着一粒極細小的紅色晶體，光照下閃閃發光。它是我上小學時的一個朋友，也是爸媽結婚的一個定情信件。

小時的我很調皮。總喜歡搜集一些稀奇古怪的東西，收音機裏的圓形磁鐵、磁帶裏的膠線、在修房子用的沙堆裏翻找的小貝殼和圓形光滑的石子等等。爲此“付出”的代價也是不少。曾爲了多要一塊磁鐵，把家裏的小收音機拆散了，挨了母親一頓痛揍。甚至對家裏自行車鏈上的小圓形鐵片好奇過一陣子，那幾日，母親一看到我靠近車子就立馬揚起關公臉，現在想來甚是搞笑。一次母親不在，就去打開一個小櫃子看，找到了現在手裏拿的這塊表，因爲很精緻，就給偷偷藏了起來。被母親發現後先是做了很多“思想工作”——給買好東西吃，後發現好說歹說也拗不過，便用拂灰撣子擺起我要挨揍的陣勢，可想而知，以投降告終。挨了幾下扔不死心的我就哭鬧着非要不可，母親這才道明了緣由，它是父親和她結婚時的一個信物，幾十年一直保存着。這事才算了終結。

後來，我從上小學三年級開始慢慢懂事，爲了不遲到，自己有了自己第一個小鬧鍾，上初中有了第一快手表，高中有了第一塊自己買的手表再到現在的好幾塊手表。一次無意中又提起那塊表，母親把它拿出來給了我，讓我保存着，它就成了我的一個朋友。無聊的時候總會拿出它來看看，但絕不帶出去。每到過年的除夕夜，睡前的我就會握着它看着跳動的指針慢慢入眠。由于搬家，它随着很多東西都不知放在了哪裏，我也很少去翻那些抽屜了。因着自己的長大和成熟漸穩，以及對愛和愛情的了解、體會，我也慢慢懂得了那塊表的不尋常之處。它因太年久已不能跳動了，但随着越發的長久也見證了父母恒久的愛，和那些父母年輕時照的黑白照片一樣成爲了見證人。聽母親說，他倆結婚時沒有用一束玫瑰，不曾送過彼此什麽，唯一貴重的當屬這塊表了，這燃燒了幾十年的愛情，一路坎坎坷坷、平平淡淡，在老街坊鄰居裏留下了好名聲。這裏還是冬天，不，我聞到了，聞到了嬌豔的玫瑰花香的濃烈，他們的愛情開花不在四季裏，在心裏，在相守的每一刻之間。

正午兩三點的太陽正高，多少有了些春的溫和，照在身旁一顆老槐樹上，沿着路面聚攏起一道淺淺的背景。幾個小孩子嬉戲着飛快地從我身邊跑過，路過那顆大樹時，踩了一下樹影，他們的影子在那個樹影上停了一下，随即消失在村巷間。我猛然想起幾年前在舊房子裏，那時是堂屋，每天正午都有陽光直面灑進屋内，光束順着玻璃斜斜地留了一道金黃色的背影，我時常在那道光束裏張望，許多平日裏看不到的微塵在輕微的照射下慢慢漂浮，升起，又落下，再升起，再落下。李白曾在《春夜宴桃李園序》裏說：“夫天地者，萬物之逆旅。光陰者，百代之過客。而浮生若夢，爲歡幾何？”何其精妙啊！我們就如同那漂浮着的一粒微塵，在光影中起起伏伏，猶如一場夢境；再如那小孩子的背影，走走停停，多少喜怒哀樂定格在了與樹影交接的一刹那，卻又轉身即逝，而那樹影呢？恰似時光給我們抛下的魅影。亦真亦幻，美麗的扇子上挂着一塊帶有缺憾之感的玉石。

細碎的光陰清清如溪水，淺淺剛沒了指尖。記憶的羽毛在風起風落中飄蕩，從指縫間輕輕滑過，隻留下一抹瘦得隻可以回憶的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