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云端

再過兩天，又要下雪了，可能還會迎來今年的第一場雨，稍綿長些。

接連數日的晴朗，滿足了升溫的願望，午後，和煦的陽光照得人懶懶的。放一首久違的阿桑的寂寞在唱歌，恰逢沒趕上雨天，銳減了幾分感傷，閑适和甯靜伴着書香，我打開了與這音樂格調近乎不相稱的屠格涅夫的樹林和草原，慢慢讀起來。讀着讀着，越發的跟上了旋律。

曾在徐志摩的裴冷翠山居閑話裏就不止一次激起我心頭的千層浪，我向往與大自然親密接觸，也曾想過踏青，在一片半睡半醒的土地上丢掉一切，做什麽都行。眺遠處山巒，看近處殘葉，或是站在一處無争于世的山頭，極目遠視，與夕陽作别，和晚霞共舞一片天。無需過問生活，無需過問世事。若是和她牽着一隻薩摩犬一起出去，怕是壞了這場盛宴吧，我的心兒是牽着她還是牽着這片天呢？呵呵。

小時一次放假去老家短住的幾天時光現在記憶猶新。那是在秋天，我和父親乘車趕往姑姑家——我的老家所在地，一個位于群山裏的偏僻小山村，姑姑家坐落于村南頭，緊挨一端無垠的曠野，鄰近的地方是村裏人的田地。村北邊是果園。那裏不像城市，安靜的很，你能很清晰地聽到風吹樹葉的聲響，像是短暫的悠揚笛曲。偶爾的犬吠聲還有樹上啄木鳥通通通的啄樹的聲音，自是逃不過你的耳朵的，你會發覺你的聽力仿佛一下子變得很好，不覺心中暗自欣喜。

清晨公雞一打鳴，村裏家家戶戶就都熱鬧起來了，站在門口順着巷口來回一看，村裏的大叔大伯一個個扛着手中的鋤，嬸子挎着大籃子，不緊不慢地走出家門，有說有笑的慢慢走遠。有去上地收秋的，有去果園摘果子的，還有起晚了些忙着炒菜的，鄰家的勺子與鐵鍋的交響樂駕着香噴噴的熱氣冒了來，平日裏這樣的場面在我家門口很少見。父親牽着我的手去園子裏摘果，從家門出發，順着一個陡坡，一路走了上去。上坡的時候，東面的太陽剛剛爬上樹梢，它也化好了妝，面色紅潤地迎接着我們的到來。

來到果園，這是姑姑家的果園，插在土裏的樹枝圍起了一人高的“牆”，入口處用小木門鎖着，我跑進栅欄，哇！有蘋果樹、梨子樹、桃子樹、紅果樹（後來才知道就是山楂樹），好些樹都很低，樹幹與樹枝分岔的地方我都能夠着，在我的一再央求下，父親把我抱起放在一顆桃樹上，我望着一個個又打又紅又圓的桃子，嘴裏酸酸的，禁不住摘了一個來，張口就吃。那時不打農藥，都是自然長成自然落，沒有那些的顧及和忐忑。現在想來，還是一個勁的快活。後來慢慢長大，去的老家少了，直到給他送行，也沒問及過姑姑家裏果園的事。

雖然很多年裏沒有機會回去再次感受那種自然的淳樸生活，我還是常站在院子裏向着東邊的天張望，我知道，老家就在我家東面很遠很遠的地方。很多次，我把這種無厘頭的懷念寄托在東面的雲上，每當下午太陽快落山而未落之時，朝着東面望去，那裏常會飄着橘黃色或是粉紅色的厚厚的積雲，我也會順着雲再向上看，它有多厚呢，可曾超過我的想念？就這樣，望雲成了我的習慣，直到現在已爲大人的我。

好幾部電影除了因爲經典、引人入勝的情節與深度哲思，裏面的自然場景一樣令我神往。《亂世佳人》開場段裏的柔情風光，《燃情歲月》裏男主角騎着馬自由地奔跑在農場和草原上、《成爲簡奧斯汀》裏簡漫步闊葉林的清雅與悠然，無不是我憧憬的生活。自然就是一部書，你無需添枝加葉，它直接以完美的靈魂與你暢談，你也無需去修辭，因爲修辭對于它是多餘的，當你面對風岚、山勢、雲彩、小溪，你可以盡情地像一個小孩子般無拘無束，在田野裏随意的起舞，自己就成了大地上靈動的文字，和它們一起涓涓流淌、漫漫輕飄……

光線黯淡了下來，金黃的回憶膠帶退出了視野。我看看窗外，現在已經很少能找到可以稱之爲自然的地方了，很多曾駐足的樹林都成了居住區，人工林喚不起我的感覺，總有一種生硬的不适擾亂我。到處是車的世界将我那些珍藏的東西漸漸掩埋，我趕緊提起筆，一點一點地寫了下來。

何時才能将它翻找呢？或許，在雲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