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中不能忘却的人

都說人生如茶，隻有慢慢品嘗才能品出他的味道，我的爺爺一生就像一杯别樣的茶：“由甜到苦，到回味”，而喝茶的人都清楚的知道，一般的茶是：“先苦後甜，再回味”。我不知道這杯别樣的“茶”爺爺喝的時候是怎麽樣的一種心情，生命就像浪花，潮起潮落，起起伏伏，到最後都在歎息中“平靜和消逝”隻歎一切太匆匆。日子總是無聲無息的過去了，一年時間飛逝而去，去年的今天對我們而言是一個很特殊很悲傷的日子，我的爺爺在那天離世。直至今日，爺爺離開這個世界已經是整整一年了，今天也是他老人家的忌日。也許對很多人而言這僅僅是很短的一段時間，但是對我們而言那已經是很長的時間了，自從爺爺離世後，我到現在覺得爺爺還活着，他一直就沒離開過。大家都說爺爺九十三了，離去是正常的，但是我始終不能接受爺爺就這樣匆匆離去，在我們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的情況下。我還來不及問爺爺以前的事情，這也許是我這輩子最遺憾的事情。如今爺爺離開我們已經整整一年了，這一年我們的生活雖然還是照常過，但是每逢過節的時候我們都會想起和我們隔世的爺爺，不知道他在另外的世界可安好？我想爺爺在那個世界一定都牽挂着奶奶和我們，爺爺這輩子最放不下的是奶奶，如今奶奶雖然已經沒有記憶，但是我想她的内心一定也很想念着爺爺，挂念着爺爺。人的一輩子就像煙花一樣，燦爛的時候漫天星火，等到湮滅的時候，就會即刻消逝。我從出生到今天，一共見過三次死亡，我所說的死亡是指親眼看到自己的親人在面前離去，那種感覺真的就像心口上插了很多刀一樣，讓我難以承受。到那一刻我才真正的體會什麽叫“失去”什麽叫“心痛”。我生活了三十多年，一共親眼見過三次死亡，一次是舅媽，另一次是舅舅。舅媽很年輕的時候就自殺了，那年我剛滿十九歲，對生死還沒有太多的深刻認識。舅舅是得了癌症去世的就在爺爺的前幾個月，面對一次次死亡，我隻覺得人生真的很無常。對我而言，爺爺的離去有太多的遺憾。爺爺出生于豪門，祖上書香門第，富甲一方。小時候見過爺爺年輕時候的一張照片，帶着一副金邊眼鏡，穿着長衫，還帶着禮帽，非常精神。怎麽也無法把床上的老人和那照片上那神采奕奕的人連在一起。爺爺到臨死最後一刻一直很清醒。我和妹妹哭泣的時候，爺爺的眼淚也一直在掉。那瞬間，我是多麽希望爺爺不要離開，但是爺爺最終還是撒手撇下年邁的奶奶走了，生命有時候就這麽脆弱。自從爺爺走後，這一年裏，奶奶一直在找爺爺，奶奶的老年癡呆越來越嚴重了，她已經八十九歲高齡了，但是她現在的思維遠遠不如一個八歲的孩子。而她對爺爺的記憶還停留在她們年輕的時候，她一直以爲爺爺去外地做生意了。不斷的問我：“爺爺什麽時候回來？天氣這麽熱還去福建，商行裏有這麽忙嗎？（爺爺家以前開了好幾家洋行，福建有分行）， 一會又說爺爺去打麻将了。而且她已經不記得我們是誰了，經常問我是誰。看着這樣狀态的奶奶心裏特别難受，我記得最後一次看爺爺的時候大約是他離世兩個月前，那個時候爺爺狀态還很好，那天我問爺爺一些關于他年輕時候的事情，對于爺爺的過往我從來不敢多問，我怕爺爺想起以前那些經曆難受。關于爺爺的一切以前都是聽大人們說起。隻知道爺爺的家族在當地是名門望族，爺爺的爺爺是知識分子，養育了曾祖父三個兒子，而且有兩個都是大學生，還有一個留過洋，爺爺家族在福建浙江一帶開洋行。每逢爺爺說起以前和奶奶一路走來的風風雨雨時，說着說着他就流眼淚了，爺爺說當年奶奶，也是大家族中的小姐，奶奶年輕的時候不僅僅才貌雙全，聽說還會刺繡。奶奶姐妹三個都嫁給當時非常有名望的家族，奶奶是最小的一個。奶奶嫁給陳家沒幾年，陳家就被抄家了，然後過着流離颠沛的生活。爺爺說他在監獄的十年間，奶奶帶着年幼的父親和伯父，背着反革命的身份等了爺爺整整十年。而爺爺在獄中也是憑着奶奶這份情意，有這份信念才能堅持到最後出獄。因爲當年在獄中爺爺過那裏簡直是地獄，和爺爺一起坐牢的很多人受不了這種折磨自殺了，而爺爺因爲奶奶一直堅持着。爺爺這幾十年也是在這種感恩中一直走過來的。其實奶奶是一位非常堅強的女性，盡責的母親，和堅守承諾的妻子。爺爺常說，要不是奶奶，陳家早就被社會淹沒了。奶奶對爺爺情義，和對父親伯父的愛，讓這個本來已經破碎的家庭即使在那種惡劣的環境下也沒有破裂。奶奶一個女人一邊要養育兩個年幼的孩子，一邊還要承受社會給她的壓力。爺爺一輩子都活在對奶奶的感激中度過。這幾年奶奶老年癡呆後，爺爺對奶奶更加愛護了，自從奶奶腿摔傷後，到爺爺去世前的四個月間，爺爺就沒出過門口，每天在房間陪着奶奶。也許這就是：“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爺爺已經走了整整一年了，但是我始終還沒緩過來，經常看到牆上挂着的全家福，那張照片是零九年中秋節照的，那是二零一零年中秋節，那年我們在酒店和爺爺照了全家福，也是爺爺和我們最後一次去酒店吃飯，之後幾年爺爺就再也沒有出過門了。看着爺爺的照片我眼淚不禁掉下來了。我覺得爺爺還活着一樣，怎麽也不能接受他的突然離去。今天看到堂叔在微博寫的爺爺的事迹，看着看着就想哭。小時候我不理解爲什麽他們痛恨共産黨，不理解爲什麽爺爺的兄弟姐妹都不在溫州定居，爺爺的大妹妹是教師，在慶元定居。小妹妹退休前是麗水防預站站長，小妹夫還曾經是麗水市長。而爺爺的幾個兄弟都是知識分子，一個在福建，兩個在龍泉，他們都是公務員，就我們家住在溫州。後來長大後，我才漸漸明白，我們家族的變遷和爺爺一生的經曆都是因爲“曾祖父曾經是國民黨的官員”因此弄的家族支離破碎，各奔東西。爺爺這輩子失去的不僅僅是家财和眼睛，還有就是和自己親人相聚的時光，因爲大家沒在一個城市，所以平時走動的很少，記得以前爺爺的這些弟弟妹妹每年都會來溫州幾次看爺爺，每次走的時候，那種依依不舍得場面爺爺都會掉眼淚。還有就是爺爺的父母墳墓都沒在溫州，因此我們家從來不用上墳的，因爲我們的祖先都安葬在龍泉。我記得有一年父親和伯父清明節的時候去給祖先上墳，回來的那天，爺爺整整問了一個上午父親大家的情況。爺爺的眼睛裏還閃着淚光，就在那一刻我才明白什麽叫“血濃于水”什麽是“切肉不離皮”。我不知道在爺爺心裏，他還有多少的遺憾，但是有一點我很肯定，爺爺走的時候最最牽挂的是和他“相濡以沫”的奶奶。也許爺爺根本就不想一個人孤單的上路，他一直堅持着，就是因爲他要堅守着奶奶，他一輩子都在感恩中度過，他感恩奶奶對他的情意，他感恩奶奶讓他有一個雖然不富裕但是溫暖的家。在爺爺去世前幾個月，有一次去看爺爺，我問爺爺以前陳家的往事，爺爺說：陳家當年的輝煌不是用幾個字能說清楚的，當年爺爺的家族赫赫有名不是因爲是有錢而立足，而是爺爺的家族裏家訓和威望。爺爺從小就教育我們，爲人要和善，對人要有慈悲之心。而爺爺也曾經救過一個人，也正是這個人念及爺爺的救命之恩，才讓爺爺後來得以平反，還了我們家族的清白，也許這就是好人有好報吧。爺爺一輩子對我們這些孫子孫女是非常的“寵愛”的，奶奶年輕的時候特别“重男輕女”，媽媽生的幾個都是女孩，奶奶特别不高興也不喜歡我們，到我們上學的時候，奶奶就和父親說：“女孩子上什麽學？将來都要嫁人的”，爺爺聽後特别不高興就和奶奶争辯，爺爺說：“男孩女孩都是陳家的子孫，都有受教育的權力”，也正是爺爺的堅持，我們才能上學，而且比我們村裏的男孩子受的教育都多，加上爺爺的淵博知識，我們才得以現在不至于被這個時代淘汰。經常聽人說父母是孩子的鏡子，我從父親身上是的确看到了爺爺的正直和善良，重情義。我想爺爺這輩子最大的成就就是，教育了父親這樣正直善良的孩子。爺爺是我最敬重的人，而奶奶是我最愛的長輩。從小我就看到爺爺和奶奶還有他們之間的生活，我常常想起小時候，爺爺經常拿着一杯清茶，坐在院子裏，聽着收音機，因爲爺爺眼睛失明，他的信息來源隻有“收音機”，爺爺特别喜歡聽《台灣之聲》《海峽兩岸》，有時候一聽就是一整天。那個時候我不明白爲什麽爺爺就光聽“這些頻道”後來才知道其中的緣由。爺爺其實在懷念他的父親-我的曾祖父，他隻能用這種方式來緬懷他們。如今爺爺已經到了那個世界，爺爺終于跟他們團聚，或許死亡對爺爺來說另一種“幸福”吧？隻是每次看到爺爺的遺照，心裏自然而然一種心酸而生，想起爺爺的一生坎坷，心酸。爺爺雖然出生在解放前期的舊社會，受的教育在舊社會，但是爺爺的思想比我們現在很多人都開闊，他比任何人都民主。在爺爺的眼裏這個世界沒有“鬼魂，之說。爺爺更不相信封建那些迷信，小時候奶奶去拜佛爺爺都說奶奶封建，說這個世界根本沒有這些鬼神之說，但是爺爺也很尊重奶奶的信仰，從來不去幹涉，因爲爺爺覺得一個人活着就該有自己的信仰。爺爺爲父親取名爲“馳”，爲伯父取名爲“騁”，爺爺希望他的孩子能活的自由，可以任意的馳騁于天地間，更希望他們能成爲心胸寬廣，正直的人。我們姐妹之中我受爺爺的影響可以說是最大的，我對爺爺的欣賞不是從一個長輩的角度，爺爺有時候就像是我的朋友，我的知己，我和他之間經常會有不同意見的辯論，爺爺對共産黨很多地方不滿，而我是出生在解放後的，因此我對社會的看法和理解和他有差異，爺爺以前常說我是最有主見的，我從來不會爲了迎合他而改變自己的“想法和看法”。其實這也是遺傳了爺爺的基因，爺爺其實就是這麽一個人，不畏強權，堅守自己的立場，從不會向惡勢力低頭。爺爺生前一直希望他的子孫後代能把他的一生經曆寫成文字，可惜我的文字水平有限，不能完成爺爺的遺願，在他的忌日時，隻能在心裏默默祝福我的爺爺在另一個世界能過的更好，我想我也隻能用這種方式來緬懷我的爺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