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的爱情

狼是我昔日學友宏光的雅號。大學伊始，同宿舍室友依年月大小排定兄弟座椅後，有室友建議，每人自封一個雅號，叫起來響亮，聽起來讓人過耳難忘。宏光說：“你們以後就叫我狼吧！”

國慶節，學校組織文藝晚會，狼踴躍蹬台，演唱一首齊秦的《北方的狼》，女學生葉子在旁邊給他伴奏。倆人配合默契，赢得掌聲如雷。回到宿舍，衆室友拍手相慶，狼則沉寂無語。良久，狼突然宣布：“我愛上葉子了，望衆位兄弟多多關照，且莫橫刀奪愛”。衆人再三追問：“可有計劃？”狼隻簡略說：“我已有了一個‘狼計劃’，确保萬無一失”。後再不開口。

葉子與我們同系，是一位小家碧玉型女孩，溫柔善良，妩媚可人，頗得男學生注目。狼宣布之後，次日便展開攻勢。

晚上，教室寂靜無聲，同學或做功課或看書，狼出現在教室門口，朗聲道：“葉子同學，請你出來一下”。引得全班同學舉目觀望。葉子不知所措，匆匆走出教室，淺聲問：“你有什麽事嗎？”狼大聲說：“葉子，我愛你！”教室内哄堂大笑。

周末，許多同學圍在宿舍樓下看世界杯足球賽，狼徑直走到女生宿舍前大喊：“葉子，葉子！”有女生回答說她不在。狼說：“請你轉告葉子，她不下來，我就喊她一晚上！”看電視的同學中響起一片大笑，笑過之後，男同學齊聲喊：“葉子，葉子！”稍傾，葉子從樓上匆匆下來，狼沖大家一抱拳說：“謝謝兄弟們了！”

室友問：“狼計劃實施得如何？”狼答：“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愛情兩個字，豈是一朝一夕能寫得出的？！”

葉子追求者中，有一位號稱白馬王子的男生，父母皆爲省級官員，有權又有錢，自視甚高，言談舉止，不把别人放在眼中。一日，狼與之狹路相逢，他攔住狼問：“你就是那匹狼？”狼反問：“你就是那隻父母官的犬子？”王子說：“請你以後離葉子遠一點，也不拿鏡子照照自己，配嗎？”狼笑眯眯問：“兄弟，你真愛她？”王子說：“我愛她勝過你們任何人！”狼又笑眯眯問：“如果有一天，她少了一隻胳膊或一條腿，你還愛她嗎？”王子臉色大變，半晌方說一句話：“你真卑鄙！”

漫漫暑假，葉子每天都可以收到一封千裏之外的來信，信紙精緻，每封信都寫得密密實實，有7、8頁之多。落款隻一個字：狼。母親似有所覺察，問：“來信的是誰？”葉子答：“同學”。“男同學還是女同學？”葉子說：“女同學”。暑假結束前兩天，葉子出門，見路旁站着一個人，看了一眼，禁不住張大了嘴巴。風塵蔔蔔的狼說：“過兩天就開學了，寄信恐怕你收不到，我就親自送來了”。葉子心慌意亂，六神無主。狼說：“如果你不同意，我就不去看望伯父伯母了。”第二日，葉子和狼提前一天踏上去學校的列車。

葉子體弱，一日高燒，有女生來告訴狼，狼從床上一躍而起，急跑過去，抱着已近暈迷的葉子就往醫院趕，葉子醒來，看到腳上打着血泡，眼窩深陷的狼，含淚将手伸給了他說：’你真傻，爲什麽要這樣呢？！”

自此，狼和葉子的愛情進行得有聲有色。校院的幽幽曲徑及那座城市的很多地方都留下了他們纏綿的身影。大學畢業，葉子随狼而去，分别在即，室友問狼：“能否預告下一步狼計劃的内容？”狼答：“我準備做一大群狼仔的爸爸！”不久，我收到了狼和葉子寄來的喜糖。

之後，大家各奔東酉，千山隔絕，彼此少有聯系。1995年秋，我出差路過狼所在的城市，抽空前去看望他們，卻被眼前的實事所震驚，昔日高大魁梧的狼變得瘦削枯幹，葉子隻能在床上迎接我。狼說：“葉子患病，兩年多矣！”

葉子仍像從前一樣美麗，仿佛歲月沒有在她臉上留下任何痕迹，但她已不能走路，她患了一種奇怪的病，病魔奪走了她的雙腿，狼帶她跑了許多醫院，卻始終不見好轉。在狼出去買菜打酒時，葉子對我吐露心聲：“我知道他喜歡孩子，大學剛畢業時，爲了事業，我們沒計劃要，沒想到後來就有了這病，醫生告訴我不能要孩子，可是，我真的很想爲他生一大群孩子！”

晚飯時，屋子内始終洋溢着歡快的氣氛，狼和葉子臉上都挂着幸福的微笑，看得出他們的感情生活很美滿。我重提狼計劃，葉子笑道：“他這匹狼在大學時臭名遠揚，他的狼計劃把我的追求者都吓跑了，我真傻，就中了他的套呢！”

狼笑道：“謀事在人，成事在天，你我之事，乃天做之合！”說罷，與我大杯飲酒。

那天狼醉了。醉夢中還在喊着葉子的名字。

次日，與狼握别，我想安慰他幾句，狼微微一笑說：“我不會放棄的，等葉子病好了，我還計劃讓她給我生一大群狼仔兒呢！”

言罷，狼眼中升起一團雨霧。這是我第一次見狼有淚。

一年後，狼在電話中聲音暗啞地告訴我：“葉子去了，她不該瞞着我懷上孩子，醫生說，如果不是因爲有孩子，她還可以活得長一些！”狼反複對我說：“葉子臨終講，來生我們還做夫妻，給我生一大群孩子！”最後竟泣不成聲，聲如草原上絕望的狼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