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布时间:2022-04-15 09:25:02
鎮魂壽衣
偏僻的街角,蔣裁縫守着自家的壽衣店。門口擺了個花籃,裏面挂滿了各式各樣的壽衣,墨黑的,寶藍的,橙黃的,水紅的,蔥綠的&hellip&hellip五顔六色,琳琅滿目。白天,陽光透進窗子照到壽衣上,像描了金絲銀線而到了晚上,昏黃的燈下,那些垂下的衣服,卻像是排列整齊的吊死鬼。平日,蔣裁縫就躲在這些壽衣的後面,偶爾伸出頭,一張慘白的臉會吓人一跳。
這天,蔣裁縫将一件黑色棉壽衣挂好,左右看看,有點兒心神不定。這是他精心做出的壽衣,花了整整一個星期。壽衣是客戶李龍爲故去的父親面包定做的,他說,冬天到了,他要給父親燒一件棉壽衣,要當年的新棉花,還拿來花樣讓蔣裁縫照着做。
起初看到那花樣,蔣裁縫并未多心,但當他坐在燈下仔細看時,突然一陣陣發暈:花樣上的圖案頗爲奇怪,一隻老龜盤踞在巨大的青石上,穩若泰山。
進到裏屋,蔣裁縫将祖父、父親留下的壽衣古書翻了個遍,終于找到了這幅圖。看罷,他的心卻涼了。這是老龜鎮鬼圖,青石壓鬼,老龜鎮之,死者将永遠不得超生。雖然是虛妄的傳說,但蔣裁縫還是惴惴不安:李龍爲什麽要鎮父親的鬼魂?不過,蔣裁縫管不了這許多,開店迎客,收錢送衣,他是做生意,又不是開良心鋪!
李龍來了,将一千塊錢拍到桌上,抱起壽衣就走。蔣裁縫收起錢,到底還是有些好奇,上前問道:&ldquo怎麽想起繡這種花樣?&rdquo李龍白他一眼,沒有說話。
天黑下來,蔣裁縫做活兒累了,想要休息。突然,他看到屋角的紙棺動了一下。那紙棺不過是個硬紙殼,裏面放了個布偶,布偶身上穿着蔣裁縫做的壽衣,這樣,客人可以看到最直接的效果。
蔣裁縫緩緩伸出手,一把扯下布偶臉上的白紙。布偶突然坐了起來,露出一張布滿油彩的臉!那張臉離蔣裁縫不過一指遠,像是在哭卻又像是在笑。蔣裁縫再也按捺不住恐懼,大叫了一聲。
燈影昏黃,四周寂靜無聲。蔣裁縫從椅子上跌了下來,摔得大腿生疼。原來,剛才是在做夢。他在地上呆坐了很久:夢裏看得很清楚,那是一張戲子的臉!
午夜花旦
蔣裁縫關了店門,來到後院。他切了二兩豬肝,溫了壺酒,自斟自飲。酒喝到10點鍾,蔣裁縫上床休息。熄了燈,他側身朝着牆,正要合眼,突然看到牆裏伸出兩條月白水袖,猛地纏住了他的脖子。
蔣裁縫吓得魂飛魄散,拼命掙紮,可水袖勒得越來越緊,他幾乎窒息。猛地按亮燈,蔣裁縫喘着粗氣坐了起來,摸摸脖子,一陣火辣辣的痛。
蔣裁縫将牆仔仔細細看了個遍,什麽都沒有,就重新關燈,合上了眼。不知過了多久,他聽到一陣若有似無的鑼鼓聲。漸漸地,鑼鼓聲越來越響,一個女人拖着長音上台了。
蔣裁縫睜開眼,不知何時,自己已置身于戲台下。一個花旦正和着二胡,在唱《長生殿》,楊貴妃自缢馬嵬坡,聲淚俱下。
蔣裁縫不愛聽戲,也聽不進這樣的悲情戲。他站起身要走,卻見那花旦直視着他,兩眼放出寒光。蔣裁縫一哆嗦,慌忙往外跑去,就在這時,台上的兩名喽啰好像得了命令,徑直朝蔣裁縫走了過來。蔣裁縫沒逃幾步,就被兩人牢牢地攥住胳膊,帶上了戲台。花旦手指着他,嘴裏不知唱着什麽。接着,有人将他五花大綁,嘴上貼了封條,身後插上亡命牌,押送法場!
寒光一閃,鬼頭刀落下&hellip&hellip
蔣裁縫驚懼到了極點,大聲喊叫着從噩夢中驚醒,後背一陣冰涼。最近幾天,他總是做噩夢,而今天的噩夢格外清晰。他仔細回想,那戲台好像是宋村廟會常搭的那種。拿過日曆翻翻,蔣裁縫心裏一驚,一年一度的宋村廟會又到了!
天亮後,蔣裁縫吃過早飯,鎖了店門,坐公交車來到宋村。宋村廟會已經有上百年曆史,從每年臘月初八開始,一直持續到臘月十五。廟會期間,雜技團,戲班子,都會被請來捧場。今年宋村要搞旅遊節,戲台比往年搭得更大,更排場,而且每天從上午10點唱到晚上8點。折子戲連軸唱,讓老戲迷過足戲瘾。
蔣裁縫進了廟會,直奔戲台。露天敞棚能容納上千人,因爲來得早,他坐在了最前排。左邊有個高台,已經擺好了桌椅,放着茶碟矮桌。蔣裁縫知道,那是曆任村主任的&ldquo特座&rdquo。宋村是城中村,傳統根深蒂固,村主任極有權威。
鑼鼓敲了起來,大幕拉開,唱的是《長生殿》。第一出是《定情》,唐明皇端坐正中,楊貴妃被二宮護引,緩緩登台。&ldquo恩波自喜從天降,浴罷妝成趨彩仗。六宮未見一時愁,齊立金門偷眼望&hellip&hellip&rdquo
蔣裁縫仰着臉看呆了。花旦眼波流轉,那舉止,那做派,那扮相,竟跟他在夢裏看到的一模一樣!
楊貴妃&ldquo咿咿呀呀&rdquo地唱着,蔣裁縫越是聽身上卻越是發涼:那悲傷的腔調,也跟夢裏的一樣!而且,楊貴妃的目光似乎正在人群中搜尋,眼裏全是悲憤。蔣裁縫突然感到一陣陣胸悶,他再也受不了了,用力擠出人群,來到了戲場外。
接連抽了好幾根煙,蔣裁縫怎麽都想不通,是他神經過敏還是那戲子認得他?即使認得,那戲子又怎麽會進到自己的夢裏呢?況且,他并不記得自己是否得罪過那戲子。
這時候,兩個出來小解的老戲迷從蔣裁縫跟前經過,邊走邊說:&ldquo這小菊唱得也不錯,但到底不如大菊。大菊那腔調,比小菊更耐聽。唉,那嗓子,沒得比啊!&rdquo
&ldquo可惜,以後隻能聽小菊唱了。聽說大菊是累死的,去年廟會,她連唱了三天三夜啊!&rdquo
&ldquo我聽人說,大菊不是好死。&rdquo
&ldquo你别瞎說!怎麽會不是好死?&rdquo
&ldquo你不信?如果好死,怎麽不止一個人晚上聽到過大菊在半天空唱戲?&rdquo
&ldquo這倒也是,那麽美的大菊,把《長生殿》唱神了&hellip&hellip紅顔薄命!紅顔薄命!&rdquo
火中有眼
時至中午,蔣裁縫餓了,就在戲台邊找了個小吃攤啃油餅。他邊啃邊思忖:往年是大菊唱戲,可聽說大菊死了,難道入他夢的,是大菊?正想着,他看到李龍大搖大擺地走過來,手裏還牽着一條大狗。
李龍順手拿起小攤上的兩個油餅,直接喂進了狗嘴裏。老板敢怒不敢言,等李龍走遠才對一個老熟客罵道:&ldquo這李龍當上了村主任的看門狗,一家子都成了看門狗!昨天碰到他爹,老頭子的腦袋瓜都舉到了天上去,我呸!&rdquo
蔣裁縫愣住了,脫口問道:&ldquo李龍的爹還活着?&rdquo老板打量了他兩眼,拉長聲說:&ldquo不僅活着,還活得滋潤着呢。&rdquo
蔣裁縫暗自吃驚:這麽說來,那件壽衣不是爲李龍的爹縫的,那又是給誰的呢?
小菊的戲終于唱完了。蔣裁縫一直在後台的門口等着,差不多又過了一個小時,小菊才卸裝,從後門溜出來了。
蔣裁縫看她的模樣不過十六七歲,好像是要去逛廟會。他忙跟了過去,在身後叫住小菊。
小菊狐疑地看看蔣裁縫。蔣裁縫輕聲說:&ldquo你姐死了快一年了吧?昨天我夢到了她。&rdquo
&ldquo你夢到了她?&rdquo小菊很詫異。
&ldquo是啊,我夢到她,死得很慘。&rdquo蔣裁縫要詐詐看上去不谙世事的小菊。
小菊果然上當了,眼圈兒紅了,半晌才輕聲說:&ldquo都說我姐是累死的,可我知道,她不是。她雖然不是我親姐,但比親姐還親。我和她都是班主收養的,從小一起學唱戲,她處處護着我。&rdquo說罷,眼淚像斷線的珠子般掉了下來。
蔣裁縫正要再問,小菊似乎意識到自己說多了,轉身就跑。
蔣裁縫呆呆地站在原地:大菊不是累死的?那是怎麽死的?屈死的?所以才會常在宋村的半天空唱戲?可是,她的死和自己又有什麽關系?爲什麽會夢到把自己押送法場?想到這裏,他的後背又沁出了一層冷汗。
入夜,蔣裁縫爲了打探更多消息,住進了宋村一家小旅館裏。躺在床上,他的腦子像塞着一團亂麻,怎麽理都理不清。不知過了多久,他突然聽到外面一陣嘈雜,響起了雜沓的腳步聲。
蔣裁縫腿腳慢,半天才起身出門。令他驚訝的是,遠處的戲台一片火光。人們拎着水桶,端着臉盆,都跑着去救火。有人報了火警,可廟會的小街連摩托車都難通行,救火車在幾百米外幹着急,無法靠近。
大火足足燒了大半夜。天亮後,小旅館的客人陸續回來。有消息靈通的人說,大火是電線老化引起的。真是巧,綁戲台的柱子倒了,恰好砸到了村主任的&ldquo特座&rdquo,村主任當場斃命。另外,班主心疼戲裝,跑着進火場去搬道具箱,也被燒了個半死。不過,好歹算撿了條命。
&ldquo這場火,燒得真是離奇啊!&rdquo
&ldquo可不是,火像長了眼睛呢。怎麽不燒那些跑龍套的?&rdquo
&ldquo你說,大火裏是誰的眼?&rdquo
&ldquo不可說,不可說啊!&rdquo
法場封口
從宋村回到家,已經是中午。蔣裁縫補了個長長的午覺,一直睡到了天黑。吃了口飯,他拿起一件壽衣縫了起來。這件壽衣也是定做的,過兩天就有人來取了。
壽衣縫完已是淩晨,蔣裁縫又隐約聽到 了戲台上的鑼鼓聲,一陣比一陣急,一陣比一陣響。他呆住了,看看燈,看看手裏的衣服,這可不是在做夢!
鑼鼓聲越來越真切,他不由得站起身,循着聲音前行。走到挂放各種壽衣的外屋,蔣裁縫像是被什麽釘在了地上。他看到角落裏的紙棺被打開了,一個和小菊的扮相一模一樣的花旦緩緩地站了起來。
壽衣店,俨然是花旦的舞台,她邊走邊甩着水袖,嘴裏唱腔清晰可辨,依舊是《長生殿》的曲調,戲文卻大不相同。蔣裁縫吓得毛發倒豎,本能地想跑,卻發現雙腳像釘在了地上,紋絲不動。
花旦離蔣裁縫越來越近,戲文一字不漏地鑽進了他的耳朵裏:&ldquo大菊命比黃連苦,七歲失雙親成孤兒,跟随了班主。學戲十三載,誰能明白其中辛苦?宋村廟會,大菊連唱三晝夜,不想遭遇惡狼猛虎。村主任自比唐明皇,欲将大菊玷污。大菊撒下謊言拼死逃脫,一路逃進壽衣鋪。後有惡人追趕,大菊鑽進紙棺逃避,心如撞鹿。不承想,她遇到了狠心店主,隻爲賞五百塊,他掀開紙棺,出賣大菊,從此将大菊推進虎狼窩,走向陰途。大菊遭強暴,手腳被鎖,難挨痛苦。她日日呼號,破口罵賊人,咒其屍陳街市骨蝕肉腐!村主任惱羞成怒,可憐大菊被活活扼死,魂歸陰曹地府&hellip&hellip&rdquo
聽大菊唱到這兒,蔣裁縫的頭上像響了個霹雷:一年前慌不擇路藏進他紙棺的,竟是戲子大菊?當時,她披頭散發地沖進壽衣店,示意蔣裁縫不要出聲,然後一頭紮進了紙棺。沒幾分鍾,幾個流氓進來尋人,蔣裁縫膽小怕事,以爲是買來的媳婦想逃走,又聽說有賞金,便指了指紙棺&hellip&hellip五百塊的封口費,他給自己買了兩塊上好的壽衣料。
現在,蔣裁縫終于明白自己爲什麽會做噩夢了。
此時,大菊已換下了戲裝,身上穿的竟是老龜壽衣!就在這時,兩個喽啰走了過來,利索地将蔣裁縫五花大綁。
蔣裁縫死死地盯着那件鎮魂壽衣,終于明白了:李龍受村主任指使,要用這壽衣鎮住大菊遊蕩在宋村的鬼魂。可是,終究沒起作用,大菊還是來報仇了&hellip&hellip
不知什麽時候,天空下起了雨。已經是清晨了,路邊有人打開收音機,在放着《長生殿》。
有客人冒雨來到壽衣店,喊了半天,卻不見蔣裁縫。他走進屋子,見角落裏的紙棺揭開了蓋子,于是探頭去看:蔣裁縫直挺挺地躺在裏面,身子已經冰涼。奇怪的是,他的嘴上貼着一張大大的冥鈔,一細看,面值五百元。
镇魂寿衣
偏僻的街角,蒋裁缝守着自家的寿衣店。门口摆了个花篮,里面挂满了各式各样的寿衣,墨黑的,宝蓝的,橙黄的,水红的,葱绿的&hellip&hellip五颜六色,琳琅满目。白天,阳光透进窗子照到寿衣上,像描了金丝银线而到了晚上,昏黄的灯下,那些垂下的衣服,却像是排列整齐的吊死鬼。平日,蒋裁缝就躲在这些寿衣的后面,偶尔伸出头,一张惨白的脸会吓人一跳。
这天,蒋裁缝将一件黑色棉寿衣挂好,左右看看,有点儿心神不定。这是他精心做出的寿衣,花了整整一个星期。寿衣是客户李龙为故去的父亲面包定做的,他说,冬天到了,他要给父亲烧一件棉寿衣,要当年的新棉花,还拿来花样让蒋裁缝照着做。
起初看到那花样,蒋裁缝并未多心,但当他坐在灯下仔细看时,突然一阵阵发晕:花样上的图案颇为奇怪,一只老龟盘踞在巨大的青石上,稳若泰山。
进到里屋,蒋裁缝将祖父、父亲留下的寿衣古书翻了个遍,终于找到了这幅图。看罢,他的心却凉了。这是老龟镇鬼图,青石压鬼,老龟镇之,死者将永远不得超生。虽然是虚妄的传说,但蒋裁缝还是惴惴不安:李龙为什么要镇父亲的鬼魂?不过,蒋裁缝管不了这许多,开店迎客,收钱送衣,他是做生意,又不是开良心铺!
李龙来了,将一千块钱拍到桌上,抱起寿衣就走。蒋裁缝收起钱,到底还是有些好奇,上前问道:&ldquo怎么想起绣这种花样?&rdquo李龙白他一眼,没有说话。
天黑下来,蒋裁缝做活儿累了,想要休息。突然,他看到屋角的纸棺动了一下。那纸棺不过是个硬纸壳,里面放了个布偶,布偶身上穿着蒋裁缝做的寿衣,这样,客人可以看到最直接的效果。
蒋裁缝缓缓伸出手,一把扯下布偶脸上的白纸。布偶突然坐了起来,露出一张布满油彩的脸!那张脸离蒋裁缝不过一指远,像是在哭却又像是在笑。蒋裁缝再也按捺不住恐惧,大叫了一声。
灯影昏黄,四周寂静无声。蒋裁缝从椅子上跌了下来,摔得大腿生疼。原来,刚才是在做梦。他在地上呆坐了很久:梦里看得很清楚,那是一张戏子的脸!
午夜花旦
蒋裁缝关了店门,来到后院。他切了二两猪肝,温了壶酒,自斟自饮。酒喝到10点钟,蒋裁缝上床休息。熄了灯,他侧身朝着墙,正要合眼,突然看到墙里伸出两条月白水袖,猛地缠住了他的脖子。
蒋裁缝吓得魂飞魄散,拼命挣扎,可水袖勒得越来越紧,他几乎窒息。猛地按亮灯,蒋裁缝喘着粗气坐了起来,摸摸脖子,一阵火辣辣的痛。
蒋裁缝将墙仔仔细细看了个遍,什么都没有,就重新关灯,合上了眼。不知过了多久,他听到一阵若有似无的锣鼓声。渐渐地,锣鼓声越来越响,一个女人拖着长音上台了。
蒋裁缝睁开眼,不知何时,自己已置身于戏台下。一个花旦正和着二胡,在唱《长生殿》,杨贵妃自缢马嵬坡,声泪俱下。
蒋裁缝不爱听戏,也听不进这样的悲情戏。他站起身要走,却见那花旦直视着他,两眼放出寒光。蒋裁缝一哆嗦,慌忙往外跑去,就在这时,台上的两名喽啰好像得了命令,径直朝蒋裁缝走了过来。蒋裁缝没逃几步,就被两人牢牢地攥住胳膊,带上了戏台。花旦手指着他,嘴里不知唱着什么。接着,有人将他五花大绑,嘴上贴了封条,身后插上亡命牌,押送法场!
寒光一闪,鬼头刀落下&hellip&hellip
蒋裁缝惊惧到了极点,大声喊叫着从噩梦中惊醒,后背一阵冰凉。最近几天,他总是做噩梦,而今天的噩梦格外清晰。他仔细回想,那戏台好像是宋村庙会常搭的那种。拿过日历翻翻,蒋裁缝心里一惊,一年一度的宋村庙会又到了!
天亮后,蒋裁缝吃过早饭,锁了店门,坐公交车来到宋村。宋村庙会已经有上百年历史,从每年腊月初八开始,一直持续到腊月十五。庙会期间,杂技团,戏班子,都会被请来捧场。今年宋村要搞旅游节,戏台比往年搭得更大,更排场,而且每天从上午10点唱到晚上8点。折子戏连轴唱,让老戏迷过足戏瘾。
蒋裁缝进了庙会,直奔戏台。露天敞棚能容纳上千人,因为来得早,他坐在了最前排。左边有个高台,已经摆好了桌椅,放着茶碟矮桌。蒋裁缝知道,那是历任村主任的&ldquo特座&rdquo。宋村是城中村,传统根深蒂固,村主任极有权威。
锣鼓敲了起来,大幕拉开,唱的是《长生殿》。第一出是《定情》,唐明皇端坐正中,杨贵妃被二宫护引,缓缓登台。&ldquo恩波自喜从天降,浴罢妆成趋彩仗。六宫未见一时愁,齐立金门偷眼望&hellip&hellip&rdquo
蒋裁缝仰着脸看呆了。花旦眼波流转,那举止,那做派,那扮相,竟跟他在梦里看到的一模一样!
杨贵妃&ldquo咿咿呀呀&rdquo地唱着,蒋裁缝越是听身上却越是发凉:那悲伤的腔调,也跟梦里的一样!而且,杨贵妃的目光似乎正在人群中搜寻,眼里全是悲愤。蒋裁缝突然感到一阵阵胸闷,他再也受不了了,用力挤出人群,来到了戏场外。
接连抽了好几根烟,蒋裁缝怎么都想不通,是他神经过敏还是那戏子认得他?即使认得,那戏子又怎么会进到自己的梦里呢?况且,他并不记得自己是否得罪过那戏子。
这时候,两个出来小解的老戏迷从蒋裁缝跟前经过,边走边说:&ldquo这小菊唱得也不错,但到底不如大菊。大菊那腔调,比小菊更耐听。唉,那嗓子,没得比啊!&rdquo
&ldquo可惜,以后只能听小菊唱了。听说大菊是累死的,去年庙会,她连唱了三天三夜啊!&rdquo
&ldquo我听人说,大菊不是好死。&rdquo
&ldquo你别瞎说!怎么会不是好死?&rdquo
&ldquo你不信?如果好死,怎么不止一个人晚上听到过大菊在半天空唱戏?&rdquo
&ldquo这倒也是,那么美的大菊,把《长生殿》唱神了&hellip&hellip红颜薄命!红颜薄命!&rdquo
火中有眼
时至中午,蒋裁缝饿了,就在戏台边找了个小吃摊啃油饼。他边啃边思忖:往年是大菊唱戏,可听说大菊死了,难道入他梦的,是大菊?正想着,他看到李龙大摇大摆地走过来,手里还牵着一条大狗。
李龙顺手拿起小摊上的两个油饼,直接喂进了狗嘴里。老板敢怒不敢言,等李龙走远才对一个老熟客骂道:&ldquo这李龙当上了村主任的看门狗,一家子都成了看门狗!昨天碰到他爹,老头子的脑袋瓜都举到了天上去,我呸!&rdquo
蒋裁缝愣住了,脱口问道:&ldquo李龙的爹还活着?&rdquo老板打量了他两眼,拉长声说:&ldquo不仅活着,还活得滋润着呢。&rdquo
蒋裁缝暗自吃惊:这么说来,那件寿衣不是为李龙的爹缝的,那又是给谁的呢?
小菊的戏终于唱完了。蒋裁缝一直在后台的门口等着,差不多又过了一个小时,小菊才卸装,从后门溜出来了。
蒋裁缝看她的模样不过十六七岁,好像是要去逛庙会。他忙跟了过去,在身后叫住小菊。
小菊狐疑地看看蒋裁缝。蒋裁缝轻声说:&ldquo你姐死了快一年了吧?昨天我梦到了她。&rdquo
&ldquo你梦到了她?&rdquo小菊很诧异。
&ldquo是啊,我梦到她,死得很惨。&rdquo蒋裁缝要诈诈看上去不谙世事的小菊。
小菊果然上当了,眼圈儿红了,半晌才轻声说:&ldquo都说我姐是累死的,可我知道,她不是。她虽然不是我亲姐,但比亲姐还亲。我和她都是班主收养的,从小一起学唱戏,她处处护着我。&rdquo说罢,眼泪像断线的珠子般掉了下来。
蒋裁缝正要再问,小菊似乎意识到自己说多了,转身就跑。
蒋裁缝呆呆地站在原地:大菊不是累死的?那是怎么死的?屈死的?所以才会常在宋村的半天空唱戏?可是,她的死和自己又有什么关系?为什么会梦到把自己押送法场?想到这里,他的后背又沁出了一层冷汗。
入夜,蒋裁缝为了打探更多消息,住进了宋村一家小旅馆里。躺在床上,他的脑子像塞着一团乱麻,怎么理都理不清。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听到外面一阵嘈杂,响起了杂沓的脚步声。
蒋裁缝腿脚慢,半天才起身出门。令他惊讶的是,远处的戏台一片火光。人们拎着水桶,端着脸盆,都跑着去救火。有人报了火警,可庙会的小街连摩托车都难通行,救火车在几百米外干着急,无法靠近。
大火足足烧了大半夜。天亮后,小旅馆的客人陆续回来。有消息灵通的人说,大火是电线老化引起的。真是巧,绑戏台的柱子倒了,恰好砸到了村主任的&ldquo特座&rdquo,村主任当场毙命。另外,班主心疼戏装,跑着进火场去搬道具箱,也被烧了个半死。不过,好歹算捡了条命。
&ldquo这场火,烧得真是离奇啊!&rdquo
&ldquo可不是,火像长了眼睛呢。怎么不烧那些跑龙套的?&rdquo
&ldquo你说,大火里是谁的眼?&rdquo
&ldquo不可说,不可说啊!&rdquo
法场封口
从宋村回到家,已经是中午。蒋裁缝补了个长长的午觉,一直睡到了天黑。吃了口饭,他拿起一件寿衣缝了起来。这件寿衣也是定做的,过两天就有人来取了。
寿衣缝完已是凌晨,蒋裁缝又隐约听到 了戏台上的锣鼓声,一阵比一阵急,一阵比一阵响。他呆住了,看看灯,看看手里的衣服,这可不是在做梦!
锣鼓声越来越真切,他不由得站起身,循着声音前行。走到挂放各种寿衣的外屋,蒋裁缝像是被什么钉在了地上。他看到角落里的纸棺被打开了,一个和小菊的扮相一模一样的花旦缓缓地站了起来。
寿衣店,俨然是花旦的舞台,她边走边甩着水袖,嘴里唱腔清晰可辨,依旧是《长生殿》的曲调,戏文却大不相同。蒋裁缝吓得毛发倒竖,本能地想跑,却发现双脚像钉在了地上,纹丝不动。
花旦离蒋裁缝越来越近,戏文一字不漏地钻进了他的耳朵里:&ldquo大菊命比黄连苦,七岁失双亲成孤儿,跟随了班主。学戏十三载,谁能明白其中辛苦?宋村庙会,大菊连唱三昼夜,不想遭遇恶狼猛虎。村主任自比唐明皇,欲将大菊玷污。大菊撒下谎言拼死逃脱,一路逃进寿衣铺。后有恶人追赶,大菊钻进纸棺逃避,心如撞鹿。不承想,她遇到了狠心店主,只为赏五百块,他掀开纸棺,出卖大菊,从此将大菊推进虎狼窝,走向阴途。大菊遭强暴,手脚被锁,难挨痛苦。她日日呼号,破口骂贼人,咒其尸陈街市骨蚀肉腐!村主任恼羞成怒,可怜大菊被活活扼死,魂归阴曹地府&hellip&hellip&rdquo
听大菊唱到这儿,蒋裁缝的头上像响了个霹雷:一年前慌不择路藏进他纸棺的,竟是戏子大菊?当时,她披头散发地冲进寿衣店,示意蒋裁缝不要出声,然后一头扎进了纸棺。没几分钟,几个流氓进来寻人,蒋裁缝胆小怕事,以为是买来的媳妇想逃走,又听说有赏金,便指了指纸棺&hellip&hellip五百块的封口费,他给自己买了两块上好的寿衣料。
现在,蒋裁缝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做噩梦了。
此时,大菊已换下了戏装,身上穿的竟是老龟寿衣!就在这时,两个喽啰走了过来,利索地将蒋裁缝五花大绑。
蒋裁缝死死地盯着那件镇魂寿衣,终于明白了:李龙受村主任指使,要用这寿衣镇住大菊游荡在宋村的鬼魂。可是,终究没起作用,大菊还是来报仇了&hellip&hellip
不知什么时候,天空下起了雨。已经是清晨了,路边有人打开收音机,在放着《长生殿》。
有客人冒雨来到寿衣店,喊了半天,却不见蒋裁缝。他走进屋子,见角落里的纸棺揭开了盖子,于是探头去看:蒋裁缝直挺挺地躺在里面,身子已经冰凉。奇怪的是,他的嘴上贴着一张大大的冥钞,一细看,面值五百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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