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八、戚九

1

陸八記事以來就在組織裏了，

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出生，

不知道自己父母是誰，

也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親人。

組織培養他長大，

他雖然不認同組織的一些做法，

但是隻要組織下達了指令，

哪怕這是錯的，

哪怕千難萬險，

誓執行到底。

與他一般境遇的，

組織裏不知道還有多少，

也許百多，

也許一千，

也許上萬。

2

這是一個神秘的組織，

自盤古開天辟地起，

似乎就已存在。

也許中間有過多次更替，

也許上古的早已煙消雲散，

也許現在的存在隻是沿襲了前人，

相似卻又不是，

但都不爲人知。

勢力遍及大江南北，

沒有具體的地址，

沒有說的出的來曆，

唯一能夠捕捉到他的信息便是

——幽冥。

3

戚九并不是叫戚九，

這隻是他的代號，

跟陸八一樣，

在組織裏長大。

組織還培育了許多如他和陸八般的人，

但能夠将組織下達的任務，

完美完成，

妥善處理，

不留一絲痕迹的，

十年來不超過十個。

有的或死，

有的或者隐匿，

還有的叛逃

——當然沒有成功的例子

4

陸八和戚九都是組織裏的數一數二的好手，

陸八擅使暗器，

不論什麽東西到了他的手中，

都能随手發出，

當你以爲你已經躲過他發出的暗器的時候，

沒準，

你已經中招了。

輕功天下一絕。

戚九則精于用劍，

曾經跟随多名用劍行家學習，

更習用過不同武器，

十八般兵器，

沒有一個是使不來、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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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不上的。

内力之渾厚江湖少見。

5

陸八和戚九本該毫無瓜葛，

除了在同一組織長大，

爲同一組織賣命。

組織紀律嚴明，

成員鮮少聯系，

一起活動，

俱黑衣黑巾，

不暴漏面貌，

亦少交談。

若任務所需，

成即散，

不成則死。

如果沒有那件事的發生。

6

那一天，

月上柳梢頭，

府河上，

戚九與朋友花船相聚。

花魁素錦，

持觞把盞。

兩人對酌山花開，

一杯一杯複一杯。

朋友醉倒，

船艙酣睡，

戚九獨坐船尾，

舉杯對影，

痛快。

皓月當空，

陣陣清風迎面拂來，

不覺有些涼意，

他的酒量也不比朋友高多少。

花船的歌舞已經停歇，

歡聲笑語随風飄逝，

惟有喘息呻吟聲不絕于耳。

他是來幹嘛的？

他爲何而來？

戚九已經漸漸迷糊，

杯中酒已空，

身側仿佛過來一個人影，

鼻子更嗅到一股非尋常的香氣，

醉眼朦胧，

不知到了何處，

溫香軟玉令人留連。

那一夜是最令戚九沉醉的一夜，

也令戚九幹了一件過去無論如何都不會幹的事，

相信以後也不會再幹。

7

陸八不是心慈手軟的人，

當然不會是，

要不然，

手上怎麽會沾滿血腥？

隻是面對這個小姑娘

——眼前這因害怕而瑟瑟發抖的小姑娘。

他猶豫了。

她隻是一個剛過了十三歲生日的小女孩。

就在剛剛，她的父母才死在她的眼前。

陸八并不知道是誰下的手，

随行的共有百來號，

都是些慣幹打家劫舍，

殺人不眨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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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土匪。

陸八待在他們中間已經半年，

有時候陸八自己都覺得自己像一個土匪，

一個殺人不眨眼，

打家劫舍，

燒殺搶掠，

無惡不作的土匪。

但是，他不是。

即便有時候他會做一些光天化日下做不了的事。

他最多隻能算是一個殺手。

殺手雖然也滿手血腥，

但畢竟不會無緣無故去殺一個人。

而陸八，

有自己的行爲準則。

他混在他們中間隻因爲組織的一次任務。

他們組織似乎對長生不老很有興趣，

而這些土匪的老大恰巧有一些信息，

當然這是無足輕重的，

關鍵是陸八恰巧又曾欠這個聚集了一幫子人的土匪老大一份情，

救命恩情。

8

黑風寨，

在川蜀之地大大小小的諸多寨子、門派之中，不算大。

但在阆中，

僅此一家

——黑白兩道無人敢惹。

阆苑仙鏡，

風水寶地，

本當是清平之地。

隻因黑風寨主的到來，

添了兇煞。

要說這黑風寨主，

也是命途坎坷之人，

隻是一念之差，

從此堕入邪道。

9

錦屏山風景秀美，

陸八卻無瑕欣賞。

他已經好些日子沒進過一滴水，一粒米。

長途跋涉，

因爲一個限期交到的方子，

從一個駐紮着令人膽寒，

最是恐怖的殺人魔鬼部隊的地方，

奪出一個不知真假，

不知效果，

據說能煉制起死回生之古方。

而這個地方更是派出了四個人追捕，

多日更是緊追不舍。

陸八并不是一個前往奪古方，

組織組織稠密，

所出更皆精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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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是唯餘陸八至此，

若不是輕功過人，

想必光離開那個地方，

就已是不可能。

重傷，

加上饑餓和疲憊，

陸八已經不知道自己是醒着，

還是夢中，

或者已經到了生命的彼端，

要不眼前怎麽這麽美？

10

黑風寨，

就是在這錦屏山中。

黑風寨主帶了一幫子人，

或者不能說人，

隻不過是一群亡命之徒，

劫商旅歸來，

瞅見躺了一人。

衣衫褴褛，

閉着眼睛，

生，

或者死？

不是突然善心發作，

當初他不也曾這樣？

輕聲低喃，水，

是渴極了

——隻是渴極了？

11

陸八從此便在黑風寨待了下來，

一待便是半年，

那四人也不再有一絲信息，

也許放棄了，

也許有别的什麽，

陸八不再去想，

尋着聯絡信號，

找到了組織在這邊的分址，

交了古方，

組織并未下達新的指令，

那麽便暫且待在黑風寨吧。

12

張三、李四、王二、麻一是屬于同一被稱魔鬼部隊的四個人，

身着寒衣，腰佩彎刀，臉帶面罩，頭蒙黑巾，唯餘雙眼在外，外身還披着黑色長披風，腳踏胡人馬靴是他們的特點。

說是部隊，不過也才十八人。

但是這快如風，烈如火，所到之處，寸草不留，神秘莫測的十八人卻絕對賽過一隻正規的萬人部隊。

蠻族察哈合曾帶隊觸及這隻有十八人的部隊，兩萬多人無一生還。

普通人怕是都不會、不敢讓這麽四雙毫無人性光芒的眼睛給盯上。

不過，這次被盯上的真不是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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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人。

張三李四王二馬一一路尋迹追蹤，

從大漠一直追擊到西南的川蜀之地，

中途被截擊了好幾次，

這是從未有過，

四人從小受着非人的訓練，

能忍常人不能忍，

更喪失人性的七情六欲，

爲殺而生，

卻也奈他不合，

他很滑，

不知道什麽時候冒出的機關暗器，

足以給四人造成阻礙。

毫無斬獲，

是四人的追擊至今的狀況，

也是四人的判斷，

最後一次交手，

迫入河流，

那麽順河而下？

13

陸八混迹在黑風寨，

随着黑風寨做了不少以前不會做的勾當，

雖然有違良心，

但自己本就不是好人，

也從不曾以好人自诩，

隻是爲報救命之恩，

爲黑風寨主豁出性命都當在所不辭，

那麽打家劫舍，

燒殺搶掠又算得了什麽？

可是，

眼前這瑟瑟發抖，

——因爲害怕，

因爲失去父母，

因爲家園被毀，而太過驚懼，

甚至連哭都無聲，

無淚，

這絕望的，

本該對未來有着美好憧憬，

本該愛幻想有着自己的天空，

充滿青春靈動的十三歲女孩，

勾動了心中的哪根心弦？

14

素錦從來沒有想到，

一般人也絕不會想到，

自己的生命會因爲一群不素之客而改變。

在自己生日的當天，

在花好月圓一切似乎都很美好的那天，

厄運突然就降臨了。

其實陸八也不明白，

劫掠這樣一處官宦之家有什麽益處，

這可能隻會爲黑風寨招來禍害，

不，是一定。

這樣檔次的府邸被毀，

不論哪裏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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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受到重視。

但是既然已經無法改變，

注定的，那便接受吧。

15

注視到女孩的當然不是隻有陸八，

陸八也知道，

這些個盯着女孩的，

并不隻是想殺人而已。

以前不是沒類似的場景，

每次都是這樣，

每次都袖手旁觀，

這次，

不一樣。

依舊轉身，

旁邊幾人已如餓狼撲食，

桀桀笑聲，

已入耳邊。

身影一動，

如一陣清風拂過，

府邸内已沒了女孩身影。

16

黑風寨一如往昔，

寨裏依舊一片縱樂享受，

黑風寨主卻有不祥之兆，

他的預感從來沒錯。

闖入大堂的戚九，

證實了這點。

戚九是一路殺進來的，

他并不是一個人，

他的劍如閃電霹靂，

當今武林，

能匹敵他的，

恐怕也就名聲響赫的極少數，

而黑風寨主本也該在此之列。

縱情聲色，

殺人劫掠，

武功雖未減退，卻談不上精進，

不進則爲退，

陸八四年前曾無可奈何惟有離去，

今天，

戚九卻是無懼，

劍一出必是要流血，

頭百招黑風寨主已處下風，

一百零一招，

不死也必殘，

戚九知道，

黑風寨主也知道，

劍到處一點寒光卻破解了攻勢，

戚九心中詫異，

劍勢更是一緩，

破綻顯現，

黑風寨主怎麽會放過這機會？

在戚九的攻勢下，

他隻有擋，

想盡辦法的擋，

使出渾身解數，

拼盡全力，

因爲他還想活。

在這之前，

恐怕他自己都不會想到自己還有這麽強烈的求生欲望。

這欲望，促使他來不及探清戚九必中一劍

爲何偏了，就已瞄準破綻欺身而上，

不死便亡，

那麽你便死吧。

又是一點寒光，

來不及看清，

也沒人能看清，

黑風寨主已躺在地上，

他拿武器的手已被削掉，

陽剛霸道的一掌已令他腰受創，

戚九是爲素錦報仇而來，

朋友是引路人，

素錦的引路人。

府河上，

持觞把盞，

花船上纏綿悱恻，

隻爲今日。

17

黑風寨主終究沒有吐露半點長生不老之隐秘，

陸八不想也不願，

再以刑罰加諸他身，

給個痛快吧。

這是對戚九說的，

兩點寒光，

一報恩，

一尋仇，

戚九并沒有因爲差點鬼門關前走了一遭而怪責陸八，

他生性灑脫，

隻是末了，

在離開阆中

——素錦家人都葬在那。

對着頭戴白花的素錦說了句，

吓出我一身汗。

18

戚九和陸八從那便搭上了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