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布时间:2019-04-28 09:06:21
出自明代高啓的《遊靈岩記》
吳城東無山,唯西爲有山,其峰聯嶺屬,紛紛靡靡,或起或伏,而靈岩居其詞,拔其挺秀,若不肯與衆峰列。望之者,鹹知其有異也。
山仰行而上,有亭焉,居其半,蓋以節行者之力,至此而得少休也。由亭而稍上,有穴窈然,曰西施之洞;有泉泓然,曰浣花之池;皆吳王夫差宴遊之遺處也。又其上則有草堂,可以容栖遲;有琴台,可以周眺覽;有軒以直洞庭之峰,曰抱翠;有閣以瞰具區之波,曰涵空,虛明動蕩,用號奇觀。蓋專此郡之美者,山;而專此山之美者,閣也。
啓,吳人,遊此雖甚亟,然山每匿幽閟勝,莫可搜剔,如鄙予之陋者。今年春,從淮南行省參知政事臨川饒公與客十人複來遊。升于高,則山之佳者悠然來。入于奧,則石之奇者突然出。氛岚爲之蹇舒,杉桧爲之拂舞。幽顯巨細,争獻厥狀,披豁呈露,無有隐循。然後知于此山爲始著于今而素昧于昔也。
夫山之異于衆者,尚能待人而自見,而況人之異于衆者哉!公顧瞻有得,因命客賦詩,而屬啓爲之記。啓謂:“天于詭奇之地不多設,人于登臨之樂不常遇。有其地而非其人,有其人而非其地,皆不足以盡夫遊觀之樂也。今靈岩爲名山,諸公爲名士,蓋必相須而适相值,夫豈偶然哉!宜其目領而心解,景會
會而理得也。若啓之陋,而亦與其有得焉,顧非幸也欤?啓爲客最少,然敢執筆而不辭者,亦将有以私識其幸也!”十人者,淮海秦約、諸暨姜漸、河南陸仁、會稽張憲、天台詹參、豫章陳增、吳郡金起、金華王順、嘉陵楊基、吳陵劉勝也。
賞析高啓的《遊靈岩記》,作于1364年——1366年(元代至正二十四至二十六年)張士誠據蘇州自稱吳王期間,記叙了作者奉陪張士誠所任命的淮南行省參知政事饒介遊蘇州靈岩山及賦詩之事。
《遊靈岩記》文辭清麗,字句整飾,意在言外。明爲遊記,卻不着意于正面記叙此次遊山的曆程;明是應命之作,卻飽含譏諷挖苦之意。文中巧妙地表現了作者鄙夷權貴,不尚功利,潔身自好的志向。文如其人,結構精巧。
文中明褒實貶,詭谲嘲弄。《遊靈岩記》以靈岩之“異”,一貫到底,借記述靈岩之遊,運用明褒實貶的手法,詭谲巧妙地嘲弄了一夥趨炎附勢的新貴。作者先說靈岩山特異于蘇州諸山。吳城東面是廣袤的平原,隻有西面是連綿起伏的峰巒疊嶂。“峰聯嶺屬”之中,靈岩一山獨秀,像是不肯和衆峰排列在一起,獨具匠心地突出靈岩山之“異”,也爲下文的議論設下伏筆。接着,作者着重描述靈岩山以吳王夫差及西施諸古迹著名,以山上台、軒、閣可以四周遠眺“虛明動蕩
”稱勝,而對靈岩山本身的景物未予正面描述與稱道。然後筆調一轉,忽然說:“啓,吳人,遊此雖甚亟,然山每匿幽閟勝,莫可搜剔,如鄙予之陋者。”——他自己是當地人,雖然常遊靈岩山,但未發現靈岩有幽境勝景,用文中的話來說,仿佛靈岩山故意鄙薄本地人淺陋,把幽境勝景都隐藏起來,等待外來貴賓莅臨欣賞。從而引出饒介及其随行的遊山,見出饒介對靈岩山景物“幽顯巨細”,莫不稱道,而作者自認“淺陋”,從前不識靈岩山。最後借饒介“命客賦詩,而屬啓爲之記”,發揮議論:山被人欣賞,人欣賞山,兩相對應,有這樣的山而遇不到這樣的人,或者有這樣的人而見不到這樣的山,“皆不足以盡夫遊觀之樂”。名山須待名士賞識,名士須遇名山共遊。“今靈岩爲名山,諸公爲名士,蓋必相須而适相值”。并且特意點明“若啓之陋,而亦與其有得焉,顧非幸也欤?”他隻是“有幸”參與此遊,其實并不在“名士”諸公之列。
靈岩山是蘇州的名山。作者是蘇州人,又是飽學卓見、品位高雅之士,熱愛家鄉的山,熱愛家鄉的水,熱愛家鄉的名勝,又屢次遊覽靈岩山,并不是“不識”靈岩,也不是“知于此山爲始著于今而素昧于昔”。正是由于作者對靈岩十分熟悉,才能如此獨到地把握和道出靈岩山之“
異”,才能如此精準地領略并感歎:“蓋專此郡之美者,山;而專此山之美者,閣也。”
作者以“淺陋”的姿态自居,在《遊靈岩記》的寫景、記事以及議論之中蘊含了深意:以明褒實貶的筆法,寄寓比喻,嘲弄新貴大員饒介的附庸風雅,其實并不識靈岩,挖苦同遊的十位幕僚“名士”的簇擁,其實是趨炎附勢。高啓猶如靈岩山,“拔奇挺秀,若不肯與衆峰列”。全文因此别有一番機趣。
作者簡介高啓(1336-1373)漢族,江蘇蘇州人,元末明初著名詩人,與楊基、張羽、徐贲被譽爲“吳中四傑”,當時論者把他們比作“明初四傑”,又與王行等號“北郭十友”。字季迪,號槎軒,平江路(明改蘇州府)長洲縣(今江蘇省蘇州市)人;洪武初,以薦參修《元史》,授翰林院國史編修官,受命教授諸王。擢戶部右侍郎。蘇州知府魏觀在張士誠宮址改修府治,獲罪被誅。高啓曾爲之作《上梁文》,有“龍蟠虎踞”四字,被疑爲歌頌張士誠,連坐腰斬。有《高太史大全集》、《凫藻集》等。
出自明代高启的《游灵岩记》
吴城东无山,唯西为有山,其峰联岭属,纷纷靡靡,或起或伏,而灵岩居其词,拔其挺秀,若不肯与众峰列。望之者,咸知其有异也。
山仰行而上,有亭焉,居其半,盖以节行者之力,至此而得少休也。由亭而稍上,有穴窈然,曰西施之洞;有泉泓然,曰浣花之池;皆吴王夫差宴游之遗处也。又其上则有草堂,可以容栖迟;有琴台,可以周眺览;有轩以直洞庭之峰,曰抱翠;有阁以瞰具区之波,曰涵空,虚明动荡,用号奇观。盖专此郡之美者,山;而专此山之美者,阁也。
启,吴人,游此虽甚亟,然山每匿幽閟胜,莫可搜剔,如鄙予之陋者。今年春,从淮南行省参知政事临川饶公与客十人复来游。升于高,则山之佳者悠然来。入于奥,则石之奇者突然出。氛岚为之蹇舒,杉桧为之拂舞。幽显巨细,争献厥状,披豁呈露,无有隐循。然后知于此山为始著于今而素昧于昔也。
夫山之异于众者,尚能待人而自见,而况人之异于众者哉!公顾瞻有得,因命客赋诗,而属启为之记。启谓:“天于诡奇之地不多设,人于登临之乐不常遇。有其地而非其人,有其人而非其地,皆不足以尽夫游观之乐也。今灵岩为名山,诸公为名士,盖必相须而适相值,夫岂偶然哉!宜其目领而心解,景会
会而理得也。若启之陋,而亦与其有得焉,顾非幸也欤?启为客最少,然敢执笔而不辞者,亦将有以私识其幸也!”十人者,淮海秦约、诸暨姜渐、河南陆仁、会稽张宪、天台詹参、豫章陈增、吴郡金起、金华王顺、嘉陵杨基、吴陵刘胜也。
赏析高启的《游灵岩记》,作于1364年——1366年(元代至正二十四至二十六年)张士诚据苏州自称吴王期间,记叙了作者奉陪张士诚所任命的淮南行省参知政事饶介游苏州灵岩山及赋诗之事。
《游灵岩记》文辞清丽,字句整饰,意在言外。明为游记,却不着意于正面记叙此次游山的历程;明是应命之作,却饱含讥讽挖苦之意。文中巧妙地表现了作者鄙夷权贵,不尚功利,洁身自好的志向。文如其人,结构精巧。
文中明褒实贬,诡谲嘲弄。《游灵岩记》以灵岩之“异”,一贯到底,借记述灵岩之游,运用明褒实贬的手法,诡谲巧妙地嘲弄了一伙趋炎附势的新贵。作者先说灵岩山特异于苏州诸山。吴城东面是广袤的平原,只有西面是连绵起伏的峰峦叠嶂。“峰联岭属”之中,灵岩一山独秀,像是不肯和众峰排列在一起,独具匠心地突出灵岩山之“异”,也为下文的议论设下伏笔。接着,作者着重描述灵岩山以吴王夫差及西施诸古迹著名,以山上台、轩、阁可以四周远眺“虚明动荡
”称胜,而对灵岩山本身的景物未予正面描述与称道。然后笔调一转,忽然说:“启,吴人,游此虽甚亟,然山每匿幽閟胜,莫可搜剔,如鄙予之陋者。”——他自己是当地人,虽然常游灵岩山,但未发现灵岩有幽境胜景,用文中的话来说,仿佛灵岩山故意鄙薄本地人浅陋,把幽境胜景都隐藏起来,等待外来贵宾莅临欣赏。从而引出饶介及其随行的游山,见出饶介对灵岩山景物“幽显巨细”,莫不称道,而作者自认“浅陋”,从前不识灵岩山。最后借饶介“命客赋诗,而属启为之记”,发挥议论:山被人欣赏,人欣赏山,两相对应,有这样的山而遇不到这样的人,或者有这样的人而见不到这样的山,“皆不足以尽夫游观之乐”。名山须待名士赏识,名士须遇名山共游。“今灵岩为名山,诸公为名士,盖必相须而适相值”。并且特意点明“若启之陋,而亦与其有得焉,顾非幸也欤?”他只是“有幸”参与此游,其实并不在“名士”诸公之列。
灵岩山是苏州的名山。作者是苏州人,又是饱学卓见、品位高雅之士,热爱家乡的山,热爱家乡的水,热爱家乡的名胜,又屡次游览灵岩山,并不是“不识”灵岩,也不是“知于此山为始著于今而素昧于昔”。正是由于作者对灵岩十分熟悉,才能如此独到地把握和道出灵岩山之“
异”,才能如此精准地领略并感叹:“盖专此郡之美者,山;而专此山之美者,阁也。”
作者以“浅陋”的姿态自居,在《游灵岩记》的写景、记事以及议论之中蕴含了深意:以明褒实贬的笔法,寄寓比喻,嘲弄新贵大员饶介的附庸风雅,其实并不识灵岩,挖苦同游的十位幕僚“名士”的簇拥,其实是趋炎附势。高启犹如灵岩山,“拔奇挺秀,若不肯与众峰列”。全文因此别有一番机趣。
作者简介高启(1336-1373)汉族,江苏苏州人,元末明初著名诗人,与杨基、张羽、徐贲被誉为“吴中四杰”,当时论者把他们比作“明初四杰”,又与王行等号“北郭十友”。字季迪,号槎轩,平江路(明改苏州府)长洲县(今江苏省苏州市)人;洪武初,以荐参修《元史》,授翰林院国史编修官,受命教授诸王。擢户部右侍郎。苏州知府魏观在张士诚宫址改修府治,获罪被诛。高启曾为之作《上梁文》,有“龙蟠虎踞”四字,被疑为歌颂张士诚,连坐腰斩。有《高太史大全集》、《凫藻集》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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