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布时间:2015-12-03 22:37:49
從前,赫魯納·拉德執掌哈裏發權柄時,有個商人的兒子,叫愛坡·哈桑。老商人死後,留下萬貫家産。愛坡·哈桑把父親遺下的錢财分做兩份:一份隐秘地收存起來;另一份則盡情花用。他揮金如土,和一群花花公子們一起花天酒地、吃喝玩樂,過着遊蕩生活,終于一天天地花光了那份錢财。他兩手空空地去找常在一起玩樂的那些酒肉朋友,并告訴他們自己境遇貧困,已沒有錢花,但這時卻沒再沒人理睬他。他們不屑看他一眼,毫不關心他。
哈桑痛心疾首,回到家中,把這種世态炎涼一一向母親痛訴。
“哈桑兒啊!”他母親說:“如今,人情世故本就這樣。你有錢,大家奉承你,接近你;等你時運較壞,他們會以飛跑的速度抛棄你呀!”他母親說着,不禁爲他的日子發愁,他自己也傷心地歎息、飲泣,吟道:
“我的錢少了,親友遠離我去,
我的錢多時,人人親近我。
朋友啊,親屬啊,爲錢交我;
一旦錢盡财空,隻剩孤獨的我。”
哈桑在經曆這次教訓後,抛掉煩惱,振奮起來。他刨出埋在地裏的另一份錢财,開始勤勤勉勉地做人。他斷絕了花天酒地的交友方式,過着平靜的生活,從此隻同陌生人來往。由于教訓深刻,他發誓,即使和陌生人交往,也隻能有一夜的聚合,次日便各走各的,再也不相往來。
愛坡·哈桑打定主意之後,每天傍晚,總是在橋頭呆上一陣,打量來來往往的行人。如果碰到陌生人,他會非常熱情地請他們到家中,設席款待,陪客人痛飲、歡聚一夜。到了清晨,他總是客客氣氣地送走客人,但以後,即使雙方見了面他也不打招呼,絕不再往來。如此,他天天招待陌生人,持續了一年。
有一天,哈桑照例坐在橋頭,打量過往的行人,準備邀請陌生人到他家去。這時,大國王赫魯納·拉德和他的掌刑官馬什倫兩人,穿着便衣,從橋上經過。哈桑一見他們是陌生人,便向前打招呼,說道:“兩位肯到寒舍去吃頓便飯,喝幾杯淡酒嗎?寒舍備有新鮮馍馍、肥美肉食和很好的陳酒。”
大國王婉言謝絕。
哈桑繼續懇切地說:“以安拉的名義起誓,二位先生千萬不要客氣,請一定光臨寒舍。你們今晚能去做我的客人,我會非常高興的,别讓我失望吧。”他顯得格外誠懇、熱情,大國王終于同意到他家做客,于是他歡欣鼓舞,有說有笑地陪大國王回家。
到了家中,國王吩咐馬什倫坐在門前侍候,自己随哈桑一起到客廳坐定。主人擺上宴酒,陪同客人一塊兒盡歡。賓主盡情地吃,哈桑斟滿一杯酒奉承客人,兩人一邊喝酒一邊談心。國王對主人的慷慨行爲感到驚奇,因而問道:“青年人,你是誰?告訴我,我會報答你的。”
“先生,要消逝的何必恢複呢。我們這次分手之後,再要聚首,那可是不容易呢!”
“這是爲什麽?你能把這裏的原因告訴我嗎?”
“要知道,先生,我的境遇使我這樣。這其中是有緣故的。”
“什麽緣故呀?”
“就像一條尾巴的緣故呀。我拿無賴漢和廚子的關于一條尾巴的故事向你解釋好了。”
從前有個無賴漢,又窮又懶,一無所有。貧困使他饑寒交迫,走投無路,整日裏苦悶到了極點。一天,他直睡到太陽照在屁股上才起床,肚子餓得不行,饞得心直發慌。由于手裏一分錢也沒有,無法填飽肚子,沒辦法,他隻好漫無目的地在街上逛遊。經過一家飯店門前,他看見鍋中熱氣蒸騰、香味撲鼻,堂子裏收拾得幹幹淨淨,廚子站在鍋旁洗擦杯盤,安排餐桌餐具,于是,他便大搖大擺地走了進去。他像模像樣地給廚子打個招呼,說道:“給我來五角錢的肉,五角錢的飯。”
廚子秤好肉,預備好飯菜,端去擺在無賴漢面前。無賴漢毫無顧忌地開懷大吃大喝,一會兒就把全部食物吃得幹幹淨淨、點滴不剩。
肚子吃飽了,他感到尴尬窘迫,他怎樣付這餐飯菜的錢呢?他晃動腦袋,東張西望,仔細打量飯店中各式各樣的物件,最後發現翻撲在地上的一個火爐。在好奇心的驅使下,他伸手準備扶正那個火爐,卻發現下面露出一條血淋淋的馬尾巴。因此他發現廚子在賣牛肉時,卻混入了馬肉。
抓住了廚子的把柄,他懸起的心立刻掉下來,他怡然自得,滿心歡喜。于是他洗了手,大模大樣地點點頭,徑直走出飯店。廚子見他吃白食不付錢,居然還逍遙自在地拔腳就走,便喊道:“站住,你這個混蛋!”
無賴漢馬上停腳站住,瞪廚子一眼,說道:“你敢這樣呼喚我嗎?鬼家夥!”
廚子怒氣沖沖,走出飯店,說道:“哼!你說什麽?你吃白食不付錢,還想擺架子?”
“你這個壞種,胡說八道!”
廚子一把揪住無賴漢的衣領,大聲喊道:“各位穆斯林弟兄們!你們來評評理吧,我才開門,這個倒黴家夥居然就來吃白食。”人們聞聲趕來看熱鬧。大家圍着廚子和無賴漢,衆人都指責無賴漢,說道:“憑什麽吃了飯不付錢,趕快把錢付給人家吧。”
“我已經付過一塊錢了。”
“你要是付過半文錢,以安拉的名義起誓,我今天的全部收入都算不義之财。弟兄們!他确實想吃我的白食,分文不付就想走。”
“我當然給過你一塊錢。”無賴漢說着,開始大罵廚子。兩人吵起來。他打了廚子一拳,兩人便互相打起來,滾做一團,不可開交。人們忙着勸架,在兩人中調解,有人勸道:“怎麽可以打架?把原因說清楚吧。”
“嗯!以安拉的名義起誓,”無賴漢說,“這自然是有緣故的,這是爲了一條馬尾巴的緣故。”
聽無賴漢提起馬尾巴,廚子一下明白自己被抓住了把柄,忙說道:“哦!對了對了,現在你提醒我了,你果然付過一塊錢,這沒有錯。我還應找給你錢,來吧,我把錢退給你。”
愛坡·哈桑講了無賴漢和廚子的故事,接着對大國王哈裏發說:“我自己的情況,弟兄!就像我對你所講的故事一樣,其中有不好講出的緣故呢。”
國王笑了一笑,說道:“以安拉的名義起誓,這個故事真是奇妙,但還是請你把你的故事和所謂的緣故告訴我吧。”
“好的,我這就告訴你,客人!我叫愛坡·哈桑,先父去世時,留給我一大筆财産。我把這些錢财分爲兩份,一份藏起來,另一份作爲日常開支。我大吃大喝,揮霍無度,經常與一班少爺公子、纨绔子弟往來,不管什麽人,我都去和他親近,在一起花天酒地,揮金如土。結果,我手中的那份錢很快就花光了。當我兩手空空時,再去找舊日交往的那班朋友,卻沒有一個人肯幫助我,甚至邊他們吃剩的殘湯剩馍都不分給我一點,我真是痛心疾首呀!我回到家中向老母訴苦,母親安慰我說:‘朋友就是這樣的。你富有的時候,他們來奉承你,花你的,吃你的;等你錢财耗光,他們便背棄你,疏遠你。隻有共同享福的,哪有一起患難的呢?’這次教訓太深刻了,我從此洗心革面,重新做人,把那份藏着的錢拿出來,小心開支。以後與人往來,隻盡一夜之歡,次日便各走東西,永不往來,因此先前我對你說:‘要消逝的何必恢複呢。’因爲過了這一夜,我們再也不能聚首一堂了。”
大國王哈裏發聽了哈桑的談話,哈哈大笑起來,說道:“以安拉的名義起誓,弟兄!我聽了你的故事,覺得你是應該受到原諒的。憑着安拉的意願,我一定要經常和你結交往來的。”
“朋友!我不是已經說了嗎,要消逝的何必恢複呢?我可再不願和誰成爲常交往的朋友了。”
哈桑和大國王正談着,仆人又端出一桌豐盛的飯菜來。有烤鵝肉和各種美味可口的菜肴,哈桑用刀子切開肉,殷勤地款待客人,賓主開懷大嚼。飯後仆人送上盆壺和皂角供客人洗手,繼而爲客人點燃三盞燈、三支燭,擺出濃香撲鼻的美酒。哈桑給兩人斟上了第一杯,對國王說:“朋友,别客氣,我們不必拘束,痛痛快快地喝一次吧!現在我是你的奴仆,主仆之間即使喝得酩酊大醉,也沒什麽關系。”他們幹了杯後,随即又斟滿了第二杯。
國王爲哈桑的言談和慷慨行爲感到驚奇,暗想:“以安拉的名義起誓,他的慷慨和好意應該得到報答。”
哈桑把第二杯酒遞給客人,吟道:
“我們灑下心血和眼淚;
迎接你們光臨,
用身體作鋪墊,
請踩着我的額走來。”
大國王哈裏發爲答謝主人,接過酒杯,一飲而盡,然後把酒杯遞給主人。哈桑接過來,滿斟一杯,也是一飲而盡,接着又斟給客人第三杯酒,吟道:
“你的光臨,
我無比的榮幸。
我承認:
若不是你的光臨,
有誰能帶來如此榮光?
你是唯一的使者。”
哈桑和大國王哈裏發一面斟,一面飲,兩人情投意合,一直談到更殘夜靜。大國王哈裏發問道:“兄弟,請告訴我,你有什麽急需實現的願望?有什麽需要解決的問題?”
“問題倒沒有什麽。不過我要是得勢掌權,我會發洩一下心中的忿恨。”
“憑安拉的名義,兄弟喲,你心中有什麽不平,告訴我吧!”
“我希望安拉給我一次報複的機會,這是因爲我隔壁住的四個老頭,老是在我款待客人時給我添麻煩,不但出言粗魯,而且還經常威脅我,說要到哈裏發那裏去控告我。他們一次次地虧待我,侮辱我。如果我能得到一天執政的機會,我會當衆人的面,打他們每人四百板,并在巴格達城中,當衆宣布他們專惹麻煩、破壞他人快樂的罪過。這是我唯一的願望。”
“安拉會讓你實現你的夙願。來吧,趁天亮時,再喝兩杯,然後我就要告辭了,待明天晚上再來打擾你。”
“那可不是我希望的事呀!”
大國王哈裏發親手斟了一杯酒,偷偷在杯中放了一塊麻醉劑,把酒遞給哈桑,說:“以我的生命起誓,兄弟,我必須回敬你這杯酒,喝了它吧。”
“謝謝你的敬意!以你生命起誓的這杯酒,我一定喝下。”
哈桑說着,接過酒杯,一飲而盡,随即像死人一樣,被迷倒在地上。國王匆匆走到門前,對馬什倫說:“你去把年輕的主人背出屋來,出來時掩上門,然後把他背進宮來見我。”
國王吩咐完畢,匆匆回宮去了。
馬什倫按大國王的吩咐,把哈桑背出來,掩上門,然後追随國王,一直走回宮中。
當他把哈桑放在大國王哈裏發面前時,已是雞聲高鳴、臨近天亮的時候了。大國王哈裏發望着昏迷中的哈桑笑着,随即差人傳宰相張爾凡入宮,對他說:“你仔細認清這個青年,明天他将穿着我的宮服,坐上我的寶座,你必須恭恭敬敬地奉承他,就當他是我。還要吩咐公侯将相、文武百官和奴仆們聽他的指示,好生侍候他。告訴大家必須聽從他的指示,他囑咐什麽,你們必須恭恭敬敬地去做,誰也不許違背他。”
張爾凡接受任務,退了下去。
國王吩咐完,又進後宮去,召集衆宮娥彩女到哈桑身邊,吩咐道:“明天這個睡着的人從夢中醒來時,你們要一齊向他跪拜,圍繞着侍候他,給他穿戴我的宮服王冠,像伺候國王一樣侍候他。你們對他說:‘您是哈裏發呀。’”繼而他把怎樣對哈桑談話,怎樣伺候他的方法,詳詳細細安排了,然後退到簾後,放下門簾,休息睡覺。
這期間,哈桑一直睡得很死。
至次日太陽初升的時候,一個宮女來到他面前說:“陛下,應該晨禱了。”
哈桑聞聲醒來,睜眼一看,見牆壁和天花板漆得金光燦燦,門窗上挂着繡花絲簾,周圍陳列着金、玉、陶瓷、水晶器皿和絲絨的擺設,宮娥彩女和奴仆成群結隊,來來往往,顯得異常熱鬧。這種情景,使哈桑一時愕然、糊塗起來,暗自想道:“哦!以安拉的名義起誓,我這是在夢中呢?還是醒着?難道我進天堂了嗎?”
他想不明白,幹脆閉上眼。這時一個男仆說:“陛下,平常您從不會睡到這時不起床呀!”繼而宮娥彩女們擁到床前,殷勤伺候他,扶他起床。他不明白自己怎麽會睡在龍床上,而且被蓋和鋪墊全是緻絲綢的。他倚在靠枕上,看看金碧輝煌的宮室,又望望周圍侍奉他的婢仆,心中暗自好笑,私下忖道:“以安拉的名義起誓,我既不像是醒着,也不像在做夢。”
他站起來,繼而又坐下去,無所适從。
宮娥彩女不禁偷偷竊笑。他局促不安地咬了一下手指,很疼,于是越發莫名其妙。大國王躲在簾後,被他的狼狽情形逗得直發笑,哈桑打量一下周圍的情形,悄悄喚來一個宮女,對她說:“以安拉的名義起誓,小奴婢,難道我是大國王哈裏發了嗎?”
“是呀,以安拉的名義起誓,您确是哈裏發呀。”
“你撒謊呀?”他不相信。
他又喚來一個年紀較大的仆人,仆人走上前來,跪了下去,問道:“陛下有何吩咐?”
“誰是哈裏發呢?”
“您就是哈裏發呀。”
“你撒謊。”
他再一次向一個侍衛問道:“我的朋友,以安拉的名義起誓,我是哈裏發嗎?”
“是呀,以安拉的名義起誓。陛下,你确是哈裏發,是最高的帝王哩。”
哈桑無可奈何地讪笑,腦子昏沉沉,這一忽兒發生的事弄得他像個白癡。他迷糊着,自言自語道:“昨天我還是愛坡·哈桑,怎麽相隔一夜,就變成大國王了?”
“是的,陛下。”一個年紀較大的仆人說,“以安拉的名義起誓,您是哈裏發——最高的萬王之王。”
婢仆們簇擁着侍奉他,前呼後傭,熱鬧快活。這景象愈發使他惶惑、驚詫。繼而一個仆人給他送上一雙鑲金的拖鞋,他接過去,把它套在手上,仆人出聲嚷道:“喲!安拉啊!安拉啊!陛下,這是給您穿在腳上以便進廁所用的拖鞋。”
哈桑感覺羞愧,扔下拖鞋,穿在腳上。
真正的哈裏發在簾後看着,笑得幾乎喘不過氣來。
婢仆們伺候哈桑上廁所。他便溺後,他們端着金盆銀壺,叫他盥洗。然後,婢仆們鋪下氈毯,供他禮拜。他計算着拜了二十下,暗中想道:“以安拉的名義起誓,也許我真是大國王哈裏發了。這不是夢,夢境從來不會這樣清楚的。”他終于相信自己是大國王了,心中不再疑惑、惶恐。
禮拜完畢,婢仆們從絲綢包裹中取出國王的宮服服侍他穿上,給他佩禦用的寶劍,然後,上等仆人開路,下等仆人跟随,一直簇擁他到了朝廷,坐上寶座。他把寶劍擺在椅前,然後舉目一望,看見文武百官站在在拱廊的四十道垂簾内,佩着各式各樣的寶劍,大家跪下向他朝拜,贊頌他,山呼萬歲,儀式非常隆重。最後宰相張爾凡上前來,跪在他面前道:“主人,祝您萬壽無疆,願安拉的天堂是您安息之所,地獄成叛逆者的歸宿。願天下人都敬愛您,願幸福的火光永不熄滅地照耀着您。”
張爾凡贊頌畢,哈桑大聲喝道:“你這個白勒必家族中的豬狗!我命令你和省長馬上去慰問愛坡·哈桑的母親,賞她一百金币,向她緻意;她隔壁有四個老頭,我命你把他們全逮起來,每人重責四百板,讓他們騎着牲口在城中遊行示衆。你要派人當衆宣布他們的罪狀:他們饒舌、擾得鄰舍不能安居樂業。”
張爾凡吻了他面前的地面,口稱“遵命”,惶恐地退下去執行任務。
哈桑坐在寶座上,執掌大國王哈裏發的權力,對文武百官發號施令,處理國家大事。一直忙到傍晚,官員朝臣們終于退朝,侍從們從裏面湧出祝福他,呼他萬歲,爲他殷勤地揭起簾子,簇擁着他回宮。宮中燈火輝煌,絲竹管弦之聲不絕,景象绮麗。他不禁又迷惑起來,自言自語道:“以安拉的名義起誓,我真是大國王哈裏發嗎?”
回到後宮,婢仆們欣喜地圍着他,擁他到餐廳裏,擺出豐盛的筵席,他開懷大嚼,吃得肚圓腹滿。然後,他指着一個宮女訊問:“你叫什麽名字?”
宮女說:“我叫麥絲卡。”
他又問第二個:“你叫什麽呢?”
宮女說:“我叫梭爾華。”
他又問第三個:“你呢?”
宮女說:“我叫都卡芬。”
他把宮女的名字一個個問過,這才起立,走到飲酒的地方。擡頭一看,一切陳設整潔有序,十個大盤中盛滿了各式各樣的新鮮果品、甜食,他每種嘗了一點。接着,三個美麗如滿月的歌女姗姗而來,伴着優美動人的樂曲,婉轉悠揚地唱起歌來。衆多奇彩異服的宮娥和着歌聲,在燈紅酒綠中,輕歌曼舞,他感到心曠神怡,無拘無束,仿佛在天堂中盡情享受。他爲此重賞了歌女們。這一切的情景,真正的哈裏發躲在簾後看着,捧腹大笑。
到了半夜,真正的哈裏發走出簾子,吩咐一個宮女把一塊麻醉劑放在杯中,斟上酒給哈桑,他一喝,便昏倒了。國王這才笑着現身,喚馬什倫到跟前,吩咐道:“送他回去吧。”
馬什倫遵命把他背到他家中,放在客廳,關上門,然後轉回宮中。
哈桑在自己的客廳裏睡到次日清晨。剛一醒來,他馬上喊道:“梭爾華!胡諾!麥絲卡!都卡芬!……”他叫着衆宮女的名字。他母親聽他不停地喊女人的名字,立刻起床,跑到他面前說道:“安拉保佑你,哈桑我兒,起來吧,你做夢了!”
他睜眼看見面前站着一個老太婆,一骨碌爬起來,問道:“你是誰?”
“我是你母親呀。”
“你撒謊,老潑婦!我是哈裏發呢。”
“你瘋了?”他母親吓得叫起來:“兒啊,你安靜下來吧,别嚷了。你的話要是傳到哈裏發耳中,我們就沒命了。”
聽了母親的叫喊,他一打量,見母親站在身邊,他們一塊兒待在客廳裏,一時感到疑惑,說道:“以安拉的名義起誓,媽,我做夢住在王宮裏,衆婢仆殷勤地侍奉我。我身居哈裏發的寶座,執掌大權,發號施令。向安拉起誓,媽,這确是我親眼所見,可不像一場夢啊。”他思索了一會,接着說:“真的,我是愛坡·哈桑,那一切肯定是夢中景象,我是夢裏的哈裏發,權大無邊,快樂威嚴。”但他又迷惘了,自語道:“不,這不是夢,我一定是哈裏發,我還做了賞善罰惡的事呢。”
“兒啊!别讓夢境迷壞你的腦子,那會進瘋人院的。你這樣胡亂做夢,一定有惡魔在捉弄你,惡魔有自己的魔法迷惑人心呢。兒啊!昨晚你有沒有和别人一起吃喝?”
“對!”哈桑思索了一會兒說,“昨夜我曾和另一個人一塊兒喝酒過夜,我還對他講述了自己的境遇呢。毫無疑問,此人就是魔鬼。媽!你說得對,我是愛坡·哈桑呀。”
“兒呀,我給你報個喜訊,昨天宰相張爾凡來慰問我了,還賞我一百金币;隔壁的四個老頭被他逮起來,每人打了四百板,宣布他們侵犯鄰居的罪名。他們被驅逐出境了。”
“老潑婦喲!”母親的這番話使哈桑狂叫起來,“你還敢否認我,說我不是哈裏發!昨天是我命令張爾凡來懲罰那幾個老家夥的,他來慰問你也是我的指令呀,我還讓他賞你一百金币。我的确是哈裏發呀。你這個老潑婦!竟敢颠倒是非來欺騙我。”他邊說邊站起來,抽出一根樹枝打他母親,打得她又叫又嚷,鄰居們聞聲趕到,見哈桑一面打母親,一面嚷道:“老潑婦!我分明是哈裏發呀!你竟敢撒謊捉弄我!”
鄰居聽了他的話,認爲他一定是瘋了。他們不加考慮,立刻趕過去捉住他,把他捆綁起來,送進了瘋人院。院長問道:“這個青年害什麽病呢?”
“他瘋了。”鄰居說。
“以安拉的名義起誓,”哈桑說,“我不瘋,他們全都撒謊。我是哈裏發。”
“正是你在撒謊,你這個瘋子!”院長立即脫掉他的衣服,用一條粗鏈套在他脖子上,把他拴在鐵窗上,日日鞭撻。哈桑在瘋人院中整整受了十天的折磨。之後,母親去看他,對他說:“哈桑我兒,恢複你的理智吧。這是惡魔在捉弄你呢。”
“是呀,媽,您說得對,現在我忏悔了,我的理智也恢複過來了,求您幫我證明,救我出去吧。再呆在這兒,我會喪命的。”
他母親趕忙去征得院長的同意,然後帶他回家休養。
他在家休息了一個月,逐漸恢複了健康之後,又開始盼望招待客人起來。于是他興緻勃勃,收拾布置客廳,準備好豐盛的飲食,往日的生活仍然吸引着他。他像往常一樣,坐在橋頭,等待路過的陌生人,以便相約共飲。這回第一個在他面前經過的恰好是大國王哈裏發,即赫魯納·拉德。哈桑悶悶不樂地對他道:“我不再歡迎你了。你是魔鬼。”
哈裏發走了過去,說道:“兄弟,我不是說過我還要來拜望你嗎?”
“我可不需要你了。老話說得好:‘對小人要遠離。’那天我招待你,可我卻爲此着了魔,被魔法擾得神魂颠倒,不得安甯。”
“誰是魔鬼呀?”哈裏發問。
“你。”
哈裏發滿面笑容,挽着哈桑坐下,安慰他說:“弟兄,那天夜裏我回家時,忘了替你關門,也許魔鬼見門開着,便趁機闖進屋去擾亂你吧。”
“我的遭遇真不幸,你敞開我的門,讓魔鬼來擾亂我,這到底是什麽居心呢?”于是哈桑把自己的遭遇講了一遍,哈裏發聽了好笑,說道:“你不是已經恢複健康了嗎?贊美安拉,他免去了你的災難。”
“我再也不和你共飲了。古話說得好:‘被石頭絆倒的人如果不吸取教訓,一準是命該倒黴了。’兄弟,你給我帶來災難,我可不願意與你交往,不再同你共飲了。”
哈裏發耐心地奉承他,誇贊他,說道:“兄弟,我是你的客人,你怎麽能拒絕招待客人呢?”哈桑經不起哈裏發的磨纏,終于在他的請求下,再次帶他到自己家中。他端出飲食,陪他一起吃喝,叙談他的遭遇。吃畢,仆人收去食物,換上美酒。哈桑斟滿一杯,三口喝了,這才另斟一杯敬國王,說道:“朋友呀,我以奴婢的身份侍奉您,您能公平以待,您我相對歡飲吧。”随即歡吟道:
“我在黑夜裏暢飲
直到酩酊大醉。
酒呀!
你像黎明時的弧光,
相伴着喜悅,
遣散心中的憂慮。”
大國王爲哈桑的談吐和吟誦而感動,接過酒杯,一飲而盡。繼而兩人繼續飲酒談心。醉意漸濃時,哈桑開始重複他的老話,說道:“朋友呀,說真的,那事直使我迷惘呢。我确實像做過哈裏發,執掌權柄,發號施令,賞善懲惡呢。真的,兄弟,這不像是做夢。”
“這沒什麽可懷疑的,一定是胡思亂想。”哈裏發邊說,邊又一次偷偷放了一塊麻醉劑在酒杯裏,說道:“以我的生命起誓,我敬你這杯,喝了它吧。”
“好,我喝就是。”
大國王哈裏發欣賞哈桑的行爲和性格,私下想道:“我一定想法讓他進宮,陪伴我談心。”
哈桑接過哈裏發手中的酒杯,一飲而盡,馬上又迷迷糊糊地昏了過去。國王照舊立刻起身,走出大門,吩咐馬什倫:“快進去,把他背進宮來見我。”
馬什倫遵命,把哈桑背到宮中放下。哈裏發馬上吩咐宮女們在哈桑面前彈奏琴,他自己卻藏在哈桑看不見的簾後窺探。
這時,天已近亮,哈桑慢慢蘇醒過來,聽見音樂和歌唱聲,睜開眼來,見自己又一次置身王宮,身邊婢仆如雲,這一驚非同小可,不禁喟然歎道:“毫無辦法,隻盼萬能的安拉拯救了。說老實話,我在瘋人院中可是第一次遭受那樣殘酷的待遇,令我心驚膽顫。這魔鬼幹嗎非要來糾纏我呀。安拉啊!救您把魔鬼消滅了吧。”
他閉上眼,拉過被子蓋住自己。隻見宮中金碧輝煌,歌聲婉轉。一個侍從走到他面前說:“陛下,您能坐起來嗎?您的婢仆正等待服侍您。”
“以安拉的名義起誓,我真是哈裏發嗎?是你們合夥欺哄我嗎?昨天我就沒有臨朝、執政的經曆,隻是喝了杯酒便突然入睡,後來這個仆人把我喚醒了。”他喃喃地念叨着坐起來,在往事裏沉思默想:棒打老母、進瘋人院的經曆,曆曆在心頭,而且,他身上被瘋人院長鞭笞的傷痕還依然如新,這一切使他莫名其妙,心緒茫然,末了,他隻好又一次喟然歎道:“以安拉的名義起誓,我全不明白自己的境遇。是誰把我帶到這兒來的呢?”他仔細打量身邊的一個宮女,問道:“我是誰?”
“陛下,您是哈裏發呀。”宮女回答。
“女妖,你撒謊。如果我是哈裏發,那麽你來咬我的手指試試吧。”
宮女聽令,走過去咬他的手指。
他感覺疼痛,忙喝道:“夠了!夠了!”繼而他對另一個年紀較大的仆人問:“我是誰?”
“您是哈裏發,陛下。”仆人回答。
他更加糊塗,茫然不解,像是墜入一團雲霧中。他走到一個小仆人面前,吩咐道:“你來咬我的耳朵吧。”說完,他彎下腰,把耳朵湊到他的面前。小仆人年輕不懂事,用牙咬着他的耳朵不放,他痛得要命,喝道:“行了!”小仆人卻誤聽爲“使勁!”牙齒一用力,終于咬破了他的耳朵。當時真正的哈裏發藏在簾後,看到這種情景,笑得幾乎要滾出來,他終于忍不住從簾後走了出來,突然出現在哈桑面前,說道:“哈桑,你這個滑稽的家夥!簡直要讓我笑死了。”
哈桑回頭一看,認出他來,說道:“以安拉的名義起誓,是你呀!我們母子和隔壁那幾個老頭子,全都因爲你而蒙受災難了!”
哈裏發哈哈大笑起來。
這以後,哈裏發優待哈桑,讓他在宮中享福,把最受寵的侍女諾罕·蔔娃許配給他爲妻。從此哈桑住在宮中,随時不離哈裏發左右,地位非常高貴。他常陪哈裏發和王後祖白綠談心、宴飲,和嬌妻相親相愛。平日裏飲食服飾非常奢華,過着幸福快樂的生活。
哈桑和諾罕·蔔娃夫妻恩愛,在哈裏發的庇護下生活得舒适幸福,但年深日久,由于追求舒适,手中的錢财逐漸揮霍殆盡,生活窘迫。有一天,哈桑開始想入非非,他喚老婆道:“諾罕·蔔娃!聽我說呀!”
“哎!什麽事?”諾罕應着。
“我有一個想法。我來想辦法騙哈裏發,你去想辦法騙王後,咱們也許可以騙他們二百金币和兩匹絲綢來享受呢。”
“我倒是同意,可是你說該怎麽個騙法呢?”
“我們可以用裝死來欺騙他們。這樣,讓我先裝死,我現在挺直地躺下,你把我的纏頭撒開,蓋在我身上,縛住我的雙腳,再放一把刀和一些鹽巴在我胸上,然後散開你的頭發,撕破衣服,打着臉面,哭哭啼啼地奔到王後面前,向她報喪,說我死了。她聽了噩耗,必然會因同情可憐你,叫她的管家給你一百金币和一匹絲綢;你把錢帶回來。然後你躺下來裝死,我撕破衣服,弄亂胡須奔到宮中,去向哈裏發報喪,他聽了你的死訊,必然可憐我,命他的管家給我一百金币和一匹絲綢。這樣我們便可以把錢弄回來了。”
“真的,”諾罕聽了哈桑的計劃,叫了起來,“這個計策妙極了。”于是她叫丈夫閉眼躺下,束起他的兩腳,用纏頭蓋在他身上,一切照他的指示做了。然後她披散開自己的頭發,扯破身上的衣服,哭哭啼啼地奔到内宮。祖白綠王後看見她這種模樣,大吃一驚,問道:“你怎麽了?什麽事情使你這樣傷心?”
“天呀!我這是報喪,”她哭叫着說,“愛坡·哈桑死了。”
“可憐的哈桑喲!”王後因同情而吩咐管家給了諾罕一百金币和一匹綢子,然後囑咐道:“諾罕,給你,用這去好好地安葬他吧。”
諾罕·蔔娃帶回一百金币和一匹綢子,高興地把經過告訴丈夫,哈桑一骨碌爬起來,收下一百金币和一匹綢子,喜得手舞足蹈。接着他讓老婆躺下,同樣地把她擺弄一番,然後扯破自己的纏頭和衣服,弄亂胡須,哭哭啼啼地奔上朝廷。哈裏發見他那副狼狽象,問道:“出了什麽事情?哈桑,告訴我吧。”
“給陛下報喪,我妻子諾罕·蔔娃死了。”
“安拉是唯一的主宰!”哈裏發撫襟長歎。傷心之餘,他安慰哈桑說:“人死不能複生,這是沒有辦法的事,我再給你一個宮女好了。”接着吩咐管庫的取一百金币和一匹綢子給哈桑,吩咐道:“給你,哈桑,拿去好好安葬她吧。”
哈桑帶着錢和絲綢,喜笑顔開地回到家中,對老婆說:“起來吧,我們的目的已經達到了。”
諾罕·蔔娃爬起來,收下一百金币、一匹綢子。夫妻高興異常,兩人坐下來,促膝談心,彼此打趣。
哈桑回去以後,哈裏發因諾罕·蔔娃之死而感到憂郁,他心神不安地扶着馬什倫的肩膀,離開朝廷,回内宮去安慰王後。當時王後正在傷心飲泣,見了哈裏發,立即起身迎接,她正想爲之死表示傷心之情,哈裏發卻先開了口:“你的使女諾罕·蔔娃死了,我丢下國事,特意向你表示傷心之情。”
“陛下,我的侍女倒沒事,”王後說,“不過你的酒友愛坡·哈桑突然喪命,我正想向陛下表示傷心呢,陛下可别悲傷過度。”
“馬什倫!”哈裏發笑了一笑,對馬什倫說,“婦女的頭腦真簡單!以安拉的名義起誓,剛才哈桑不是還在我面前嗎?”
“您不該在這種時候取笑呀!”王後苦笑着說,“愛坡·哈桑已經死了,您還非得把我的侍女也咒死嗎?您怎麽能罵我頭腦簡單呢?”
“喪了命的是諾罕·蔔娃。”哈裏發堅決地說。
“您那兒發生了什麽,我不清楚,但剛才諾罕·蔔娃确實哭哭啼啼地跑來給我報喪,我安慰她,給了她一百金币、一匹綢子備辦喪事,而我正準備爲您的酒友愛坡·哈桑之死向您表示傷懷。”
“喪命的不是别人,是諾罕·蔔娃。”哈裏發哈哈大笑。
“不,陛下。喪命的确實是愛坡·哈桑。”
哈裏發急了,大聲吩咐馬什倫:“去,你快去哈桑家看看,到底是誰死了?”馬什倫拔腳就跑。
哈裏發對王後說:“你敢同我打賭嗎?”
“當然。我說喪命的是愛坡·哈桑。”
“我說是諾罕·蔔娃。我們打賭,拿我們各自的兩座宮殿來賭吧。”
于是兩人靜靜地坐着,等候馬什倫回來。
馬什倫奉命,匆匆向哈桑的寓所跑去。當時哈桑靠在窗前,見馬什倫踉踉跄跄跑進巷口,心中有數,對諾罕·蔔娃說:“哈裏發打發掌刑官馬什倫來調查我們的事情。你馬上躺下裝死,讓他看一看。回去報告,以便哈裏發相信我的話。”諾罕·蔔娃躺了下去,哈桑迅速拿披巾蓋在她身上,然後坐在一旁,悲哀哭泣。
馬什倫到了哈桑家,見諾罕·蔔娃僵躺着,便向哈桑緻悼,然後揭開諾罕·蔔娃的纏頭,看了一眼,歎道:“安拉是唯一的主宰。我們的姐妹諾罕·蔔娃過世了!人的生命多脆弱呀!願安拉憐憫你,饒恕你的罪孽。”
馬什倫探清楚實情,趕回宮去,站在哈裏發和王後面前忍不住笑。哈裏發罵道:“你這個狗東西!幹嗎吃吃傻笑?說吧,他們夫婦到底是誰死了?”
“啓奏陛下,”馬什倫說,“以安拉的名義起誓,哈桑還活着,死的是諾罕·蔔娃。”
哈裏發忍不住高興地笑了,他對王後說:“好吧!這個賭,你可輸掉一幢宮殿了。”繼而他吩咐馬什倫:“現在把你看見的情況講出來聽聽吧。”
“是這樣,”馬什倫說,“我一口氣跑到哈桑家中,見諾罕·蔔娃在家裏僵躺着,一動不動,哈桑正坐在她的屍體前,傷心地哭着。我慰問他,向他緻哀,并專門察看了諾罕·蔔娃的臉,她的臉還腫着。我對哈桑說,趕快準備安葬她吧。他說:‘是的,我會好好安葬的。’我這才撇下他,趕快回來報告。現在他正預備安葬她呢。”
哈裏發洋洋得意地笑着說:“馬什倫,你對這位頭腦簡單的王後再說詳細些。”
王後生氣地罵道:“專信奴婢的人,他的頭腦才真是簡單呢。”
“真的,陛下。”馬什倫對哈裏發說,“都說婦女頭腦簡單,信仰脆弱呢。”
王後生氣了,對哈裏發說:“您奚落我,以至于連這個奴才也因此欺淩我,我絕不服氣,非派人去弄清楚究竟是誰死了。”她叫來一個管家的老太婆,吩咐道:“你去諾罕·蔔娃家中看明白,弄清死的到底是誰?快去快回。”
老婆子奉命後,一路奔向諾罕·蔔娃的住處。她剛進巷口,哈桑便看見她,認出是王後的管家。他對老婆說:“喂!蔔娃,這像是王後打發人來察看我們的事情呢。一定是王後不相信馬什倫的話,打發她的管家來調查清楚呢。現在我躺下裝死,以便王後相信你的話。”
于是他躺下去,諾罕·蔔娃用布束上她的眼睛,綁起他的雙腳,把布蓋在他身上,然後坐在他的身旁悲哀哭泣。
管家的老婆子進到屋裏,見諾罕·蔔娃坐在哈桑的屍體前哭泣,傷心欲死。見到管家婆,她哭喊着訴說道:“我做了什麽孽呀?愛坡·哈桑死了,撇下我一個人,孤單寂寞,這日子可怎麽過呀!”她撕着衣服,愈哭愈傷心,說道:“大媽喲!你老人家想想看,他一向是個好人呀!”
“可不是嗎?”管家婆安慰她,“你們一對好夫妻,你敬他,他愛你,相親相愛,風流快活。如今遭遇這樣的事,怎麽能叫人不傷心呢!”
看了這種情景,管家婆認爲馬什倫有意在哈裏發和王後之間搬弄是非,因而對諾罕·蔔娃說:“還有更糟糕的!馬什倫這個家夥搬弄是非,在哈裏發和王後之間差點弄出一場是非來。”
“這爲什麽呢?大媽。”
“馬什倫向哈裏發和王後謊報你們的情況,他說你死了,隻是哈桑還活着。”
“可我剛才還去給王後報喪,她還給了我金币和綢子,讓我好好安葬哈桑呢。大媽!你瞧,我遇上這種事,正惶惑得很,不知該怎麽辦。一個人孤苦伶仃,沒人幫助,這怎麽辦呢?如果死的是我自己,讓他活着,那才好啊!”她說着哭得更傷心,管家婆也不禁陪着她流淚。她一邊流淚,一邊走到哈桑面前,揭開蓋着的布,見哈桑的眼睛被束得鼓了起來,于是她安慰諾罕·蔔娃幾句,向她告辭後,回到宮中,向王後報告了情況。
王後聽了,一下笑開了,說道:“說我頭腦簡單,信仰薄弱,現在你講給他聽吧。”
“這老婆子撒謊!”馬什倫火了起來,“我親眼瞧見哈桑活得好好的,諾罕·蔔娃的屍體卻躺在地上。”
“你這個家夥才撒謊騙人呢,”管家婆不服氣,“你是存心在哈裏發和王後之間挑撥是非。”
“别人不會撒謊,隻有像你這樣的潑婦才專門哄人,你的主人信任你,是她盲目愚蠢。”
王後一聽,氣得號陶大哭,哈裏發對她說:“我撒謊,我的仆人也撒謊;你撒謊,你的丫頭也撒謊。我們全都撒謊。這筆帳可是一時算不清。要想确證此事,還是我們四人一起,到哈桑家親眼察看,讓事實證明,到底誰錯了。”
“很好。”馬什倫擁護他的主人,“我們馬上就去,事情一旦弄清楚,我會收拾這個倒黴的老潑婦,揍她一頓,出出我胸中的悶氣。”
“壞蛋!”管家婆回罵馬什倫,“你的頭腦可真夠愚蠢,和老母雞絲毫沒有差别。”
馬什倫挨了罵,怒火升騰,沖過去要揍管家婆。王後伸手攔住他說:“别着急。你和她誰在撒謊,誰公正無欺,馬上就可以證實。是非終會分明,那時你們再鬧不遲。”
于是哈裏發、王後、馬什倫和管家婆四個人一塊兒動身,離開王宮,徑直向哈桑的寓所而去。他們一路上發誓賭咒,誰也不服輸,吵吵嚷嚷地來到哈桑門前。
哈桑見他們全都趕來,便對老婆說:“糟了!瓦罐不是每次都摔不壞的!這肯定是那個老太婆回去以後,報告的情況與馬什倫報告的不一樣,使他們相互争論、懷疑,不知道我們誰死誰活,因此哈裏發、王後、馬什倫和老太婆才約齊,到我們家來察看。”
“這怎麽辦呢?”
“讓我們倆一塊兒裝死,憋住氣,挺直地躺着不動。”
諾罕·蔔娃按丈夫的意見,夫妻兩人随即束起腳,拿布蓋着身體,憋着氣,合上眼,裝死不動。
随即,哈裏發、王後、馬什倫和管家婆一齊走進屋來,見哈桑和他妻子都死了,兩個屍體并排躺着,王後埋怨:“都是你們,口口聲聲咒我的侍女,現在把她咒死了。我相信,她是因爲哈桑之死而倍感傷心,是憂愁奪去了她的生命呀!”
“這真是胡扯,”哈裏發說,“她當然死在哈桑之前,哈桑剛才還到宮裏向我報喪,當時他氣得撕衣服、拔胡須、握着兩塊磚頭捶自己的胸。是我安慰他,給了他一百金币、一匹綢子作爲埋葬費,叫他回來準備,好生安慰她的屍體,并且答應再給他一個更好的宮女爲妻,還囑咐他不可過于悲哀。事實上是哈桑受不了悲哀,才愁死了。當然是我賭勝了,我應該赢你的東西。”
王後不服氣地同哈裏發争辯,議論紛紛,道理層出不窮。兩人得不出結果,沒奈何,哈裏發氣得一屁股坐在兩個死人旁邊,長籲短歎地說:“嘿!向穆罕默德聖人和我先祖的墳墓起誓,誰能把這兩口子誰先死的消息告訴我,那麽我願意賞他一千金币。”
哈桑聽了哈裏發許的願,一骨碌爬起來,站到哈裏發面前說:“陛下,是我先死,請您實現諾言,賞我一千金币吧。”接着諾罕·蔔娃也爬起來,沒事似地站在哈裏發和王後面前,哈裏發、王後、馬什倫和管家婆眼看這種情景,驚悸之餘,知道哈桑和諾罕·蔔娃夫妻兩人平安地活着,大家轉憂爲喜,尤其是王後,既生氣丫頭胡鬧,又因爲她活着而高興。哈裏發和王後爲他們夫妻兩人平安活着而慶賀。細問之下,才知兩人裝死,原來是爲了騙錢。
王後道:“蔔娃,今後你有什麽需要,應該向我索取,可不許用這種辦法而使我心焦。”
“王後,”諾罕·蔔娃說,“可是我感覺慚愧,不好意思開口呀。”
愛坡·哈桑夫妻倆的計謀被揭穿後,哈裏發可樂壞了,東倒西歪,差一點跌倒。之後,他說:“哈桑,你真不害臊,靠耍無賴來搞一些稀奇事。”
“陛下,”哈桑說,“我把您賞的錢花光了,不好意思再來向您要,不得已,用這種辦法騙您幾個錢,當初我一人獨過的時候,錢财還不能量入爲出,您又賜給我一個老婆,需要的錢就更多了。因爲我手中一個子也沒有了,才會想出荒唐的辦法,騙陛下一百金币和一匹綢子,陛下您就當又給了我一次賞賜吧。現在求陛下實現諾言,把那一千金币賞我吧。”
哈裏發和王後不禁啞然失笑,然後轉回宮去。
哈裏發果然賞了哈桑一千金币,說道:“去吧!權當祝你平安的賞錢。”同時,王後也賞賜給諾罕·蔔娃一千金币,說道:“給你,拿去吧!我祝你平安之喜。”
後來,哈裏發因此事給哈桑添了津貼。哈桑和諾罕·蔔娃仍然是一對恩愛夫妻,快樂而幸福地生活着。
从前,赫鲁纳·拉德执掌哈里发权柄时,有个商人的儿子,叫爱坡·哈桑。老商人死后,留下万贯家产。爱坡·哈桑把父亲遗下的钱财分做两份:一份隐秘地收存起来;另一份则尽情花用。他挥金如土,和一群花花公子们一起花天酒地、吃喝玩乐,过着游荡生活,终于一天天地花光了那份钱财。他两手空空地去找常在一起玩乐的那些酒肉朋友,并告诉他们自己境遇贫困,已没有钱花,但这时却没再没人理睬他。他们不屑看他一眼,毫不关心他。
哈桑痛心疾首,回到家中,把这种世态炎凉一一向母亲痛诉。
“哈桑儿啊!”他母亲说:“如今,人情世故本就这样。你有钱,大家奉承你,接近你;等你时运较坏,他们会以飞跑的速度抛弃你呀!”他母亲说着,不禁为他的日子发愁,他自己也伤心地叹息、饮泣,吟道:
“我的钱少了,亲友远离我去,
我的钱多时,人人亲近我。
朋友啊,亲属啊,为钱交我;
一旦钱尽财空,只剩孤独的我。”
哈桑在经历这次教训后,抛掉烦恼,振奋起来。他刨出埋在地里的另一份钱财,开始勤勤勉勉地做人。他断绝了花天酒地的交友方式,过着平静的生活,从此只同陌生人来往。由于教训深刻,他发誓,即使和陌生人交往,也只能有一夜的聚合,次日便各走各的,再也不相往来。
爱坡·哈桑打定主意之后,每天傍晚,总是在桥头呆上一阵,打量来来往往的行人。如果碰到陌生人,他会非常热情地请他们到家中,设席款待,陪客人痛饮、欢聚一夜。到了清晨,他总是客客气气地送走客人,但以后,即使双方见了面他也不打招呼,绝不再往来。如此,他天天招待陌生人,持续了一年。
有一天,哈桑照例坐在桥头,打量过往的行人,准备邀请陌生人到他家去。这时,大国王赫鲁纳·拉德和他的掌刑官马什伦两人,穿着便衣,从桥上经过。哈桑一见他们是陌生人,便向前打招呼,说道:“两位肯到寒舍去吃顿便饭,喝几杯淡酒吗?寒舍备有新鲜馍馍、肥美肉食和很好的陈酒。”
大国王婉言谢绝。
哈桑继续恳切地说:“以安拉的名义起誓,二位先生千万不要客气,请一定光临寒舍。你们今晚能去做我的客人,我会非常高兴的,别让我失望吧。”他显得格外诚恳、热情,大国王终于同意到他家做客,于是他欢欣鼓舞,有说有笑地陪大国王回家。
到了家中,国王吩咐马什伦坐在门前侍候,自己随哈桑一起到客厅坐定。主人摆上宴酒,陪同客人一块儿尽欢。宾主尽情地吃,哈桑斟满一杯酒奉承客人,两人一边喝酒一边谈心。国王对主人的慷慨行为感到惊奇,因而问道:“青年人,你是谁?告诉我,我会报答你的。”
“先生,要消逝的何必恢复呢。我们这次分手之后,再要聚首,那可是不容易呢!”
“这是为什么?你能把这里的原因告诉我吗?”
“要知道,先生,我的境遇使我这样。这其中是有缘故的。”
“什么缘故呀?”
“就像一条尾巴的缘故呀。我拿无赖汉和厨子的关于一条尾巴的故事向你解释好了。”
从前有个无赖汉,又穷又懒,一无所有。贫困使他饥寒交迫,走投无路,整日里苦闷到了极点。一天,他直睡到太阳照在屁股上才起床,肚子饿得不行,馋得心直发慌。由于手里一分钱也没有,无法填饱肚子,没办法,他只好漫无目的地在街上逛游。经过一家饭店门前,他看见锅中热气蒸腾、香味扑鼻,堂子里收拾得干干净净,厨子站在锅旁洗擦杯盘,安排餐桌餐具,于是,他便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他像模像样地给厨子打个招呼,说道:“给我来五角钱的肉,五角钱的饭。”
厨子秤好肉,预备好饭菜,端去摆在无赖汉面前。无赖汉毫无顾忌地开怀大吃大喝,一会儿就把全部食物吃得干干净净、点滴不剩。
肚子吃饱了,他感到尴尬窘迫,他怎样付这餐饭菜的钱呢?他晃动脑袋,东张西望,仔细打量饭店中各式各样的物件,最后发现翻扑在地上的一个火炉。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他伸手准备扶正那个火炉,却发现下面露出一条血淋淋的马尾巴。因此他发现厨子在卖牛肉时,却混入了马肉。
抓住了厨子的把柄,他悬起的心立刻掉下来,他怡然自得,满心欢喜。于是他洗了手,大模大样地点点头,径直走出饭店。厨子见他吃白食不付钱,居然还逍遥自在地拔脚就走,便喊道:“站住,你这个混蛋!”
无赖汉马上停脚站住,瞪厨子一眼,说道:“你敢这样呼唤我吗?鬼家伙!”
厨子怒气冲冲,走出饭店,说道:“哼!你说什么?你吃白食不付钱,还想摆架子?”
“你这个坏种,胡说八道!”
厨子一把揪住无赖汉的衣领,大声喊道:“各位穆斯林弟兄们!你们来评评理吧,我才开门,这个倒霉家伙居然就来吃白食。”人们闻声赶来看热闹。大家围着厨子和无赖汉,众人都指责无赖汉,说道:“凭什么吃了饭不付钱,赶快把钱付给人家吧。”
“我已经付过一块钱了。”
“你要是付过半文钱,以安拉的名义起誓,我今天的全部收入都算不义之财。弟兄们!他确实想吃我的白食,分文不付就想走。”
“我当然给过你一块钱。”无赖汉说着,开始大骂厨子。两人吵起来。他打了厨子一拳,两人便互相打起来,滚做一团,不可开交。人们忙着劝架,在两人中调解,有人劝道:“怎么可以打架?把原因说清楚吧。”
“嗯!以安拉的名义起誓,”无赖汉说,“这自然是有缘故的,这是为了一条马尾巴的缘故。”
听无赖汉提起马尾巴,厨子一下明白自己被抓住了把柄,忙说道:“哦!对了对了,现在你提醒我了,你果然付过一块钱,这没有错。我还应找给你钱,来吧,我把钱退给你。”
爱坡·哈桑讲了无赖汉和厨子的故事,接着对大国王哈里发说:“我自己的情况,弟兄!就像我对你所讲的故事一样,其中有不好讲出的缘故呢。”
国王笑了一笑,说道:“以安拉的名义起誓,这个故事真是奇妙,但还是请你把你的故事和所谓的缘故告诉我吧。”
“好的,我这就告诉你,客人!我叫爱坡·哈桑,先父去世时,留给我一大笔财产。我把这些钱财分为两份,一份藏起来,另一份作为日常开支。我大吃大喝,挥霍无度,经常与一班少爷公子、纨绔子弟往来,不管什么人,我都去和他亲近,在一起花天酒地,挥金如土。结果,我手中的那份钱很快就花光了。当我两手空空时,再去找旧日交往的那班朋友,却没有一个人肯帮助我,甚至边他们吃剩的残汤剩馍都不分给我一点,我真是痛心疾首呀!我回到家中向老母诉苦,母亲安慰我说:‘朋友就是这样的。你富有的时候,他们来奉承你,花你的,吃你的;等你钱财耗光,他们便背弃你,疏远你。只有共同享福的,哪有一起患难的呢?’这次教训太深刻了,我从此洗心革面,重新做人,把那份藏着的钱拿出来,小心开支。以后与人往来,只尽一夜之欢,次日便各走东西,永不往来,因此先前我对你说:‘要消逝的何必恢复呢。’因为过了这一夜,我们再也不能聚首一堂了。”
大国王哈里发听了哈桑的谈话,哈哈大笑起来,说道:“以安拉的名义起誓,弟兄!我听了你的故事,觉得你是应该受到原谅的。凭着安拉的意愿,我一定要经常和你结交往来的。”
“朋友!我不是已经说了吗,要消逝的何必恢复呢?我可再不愿和谁成为常交往的朋友了。”
哈桑和大国王正谈着,仆人又端出一桌丰盛的饭菜来。有烤鹅肉和各种美味可口的菜肴,哈桑用刀子切开肉,殷勤地款待客人,宾主开怀大嚼。饭后仆人送上盆壶和皂角供客人洗手,继而为客人点燃三盏灯、三支烛,摆出浓香扑鼻的美酒。哈桑给两人斟上了第一杯,对国王说:“朋友,别客气,我们不必拘束,痛痛快快地喝一次吧!现在我是你的奴仆,主仆之间即使喝得酩酊大醉,也没什么关系。”他们干了杯后,随即又斟满了第二杯。
国王为哈桑的言谈和慷慨行为感到惊奇,暗想:“以安拉的名义起誓,他的慷慨和好意应该得到报答。”
哈桑把第二杯酒递给客人,吟道:
“我们洒下心血和眼泪;
迎接你们光临,
用身体作铺垫,
请踩着我的额走来。”
大国王哈里发为答谢主人,接过酒杯,一饮而尽,然后把酒杯递给主人。哈桑接过来,满斟一杯,也是一饮而尽,接着又斟给客人第三杯酒,吟道:
“你的光临,
我无比的荣幸。
我承认:
若不是你的光临,
有谁能带来如此荣光?
你是唯一的使者。”
哈桑和大国王哈里发一面斟,一面饮,两人情投意合,一直谈到更残夜静。大国王哈里发问道:“兄弟,请告诉我,你有什么急需实现的愿望?有什么需要解决的问题?”
“问题倒没有什么。不过我要是得势掌权,我会发泄一下心中的忿恨。”
“凭安拉的名义,兄弟哟,你心中有什么不平,告诉我吧!”
“我希望安拉给我一次报复的机会,这是因为我隔壁住的四个老头,老是在我款待客人时给我添麻烦,不但出言粗鲁,而且还经常威胁我,说要到哈里发那里去控告我。他们一次次地亏待我,侮辱我。如果我能得到一天执政的机会,我会当众人的面,打他们每人四百板,并在巴格达城中,当众宣布他们专惹麻烦、破坏他人快乐的罪过。这是我唯一的愿望。”
“安拉会让你实现你的夙愿。来吧,趁天亮时,再喝两杯,然后我就要告辞了,待明天晚上再来打扰你。”
“那可不是我希望的事呀!”
大国王哈里发亲手斟了一杯酒,偷偷在杯中放了一块麻醉剂,把酒递给哈桑,说:“以我的生命起誓,兄弟,我必须回敬你这杯酒,喝了它吧。”
“谢谢你的敬意!以你生命起誓的这杯酒,我一定喝下。”
哈桑说着,接过酒杯,一饮而尽,随即像死人一样,被迷倒在地上。国王匆匆走到门前,对马什伦说:“你去把年轻的主人背出屋来,出来时掩上门,然后把他背进宫来见我。”
国王吩咐完毕,匆匆回宫去了。
马什伦按大国王的吩咐,把哈桑背出来,掩上门,然后追随国王,一直走回宫中。
当他把哈桑放在大国王哈里发面前时,已是鸡声高鸣、临近天亮的时候了。大国王哈里发望着昏迷中的哈桑笑着,随即差人传宰相张尔凡入宫,对他说:“你仔细认清这个青年,明天他将穿着我的宫服,坐上我的宝座,你必须恭恭敬敬地奉承他,就当他是我。还要吩咐公侯将相、文武百官和奴仆们听他的指示,好生侍候他。告诉大家必须听从他的指示,他嘱咐什么,你们必须恭恭敬敬地去做,谁也不许违背他。”
张尔凡接受任务,退了下去。
国王吩咐完,又进后宫去,召集众宫娥彩女到哈桑身边,吩咐道:“明天这个睡着的人从梦中醒来时,你们要一齐向他跪拜,围绕着侍候他,给他穿戴我的宫服王冠,像伺候国王一样侍候他。你们对他说:‘您是哈里发呀。’”继而他把怎样对哈桑谈话,怎样伺候他的方法,详详细细安排了,然后退到帘后,放下门帘,休息睡觉。
这期间,哈桑一直睡得很死。
至次日太阳初升的时候,一个宫女来到他面前说:“陛下,应该晨祷了。”
哈桑闻声醒来,睁眼一看,见墙壁和天花板漆得金光灿灿,门窗上挂着绣花丝帘,周围陈列着金、玉、陶瓷、水晶器皿和丝绒的摆设,宫娥彩女和奴仆成群结队,来来往往,显得异常热闹。这种情景,使哈桑一时愕然、糊涂起来,暗自想道:“哦!以安拉的名义起誓,我这是在梦中呢?还是醒着?难道我进天堂了吗?”
他想不明白,干脆闭上眼。这时一个男仆说:“陛下,平常您从不会睡到这时不起床呀!”继而宫娥彩女们拥到床前,殷勤伺候他,扶他起床。他不明白自己怎么会睡在龙床上,而且被盖和铺垫全是致丝绸的。他倚在靠枕上,看看金碧辉煌的宫室,又望望周围侍奉他的婢仆,心中暗自好笑,私下忖道:“以安拉的名义起誓,我既不像是醒着,也不像在做梦。”
他站起来,继而又坐下去,无所适从。
宫娥彩女不禁偷偷窃笑。他局促不安地咬了一下手指,很疼,于是越发莫名其妙。大国王躲在帘后,被他的狼狈情形逗得直发笑,哈桑打量一下周围的情形,悄悄唤来一个宫女,对她说:“以安拉的名义起誓,小奴婢,难道我是大国王哈里发了吗?”
“是呀,以安拉的名义起誓,您确是哈里发呀。”
“你撒谎呀?”他不相信。
他又唤来一个年纪较大的仆人,仆人走上前来,跪了下去,问道:“陛下有何吩咐?”
“谁是哈里发呢?”
“您就是哈里发呀。”
“你撒谎。”
他再一次向一个侍卫问道:“我的朋友,以安拉的名义起誓,我是哈里发吗?”
“是呀,以安拉的名义起誓。陛下,你确是哈里发,是最高的帝王哩。”
哈桑无可奈何地讪笑,脑子昏沉沉,这一忽儿发生的事弄得他像个白痴。他迷糊着,自言自语道:“昨天我还是爱坡·哈桑,怎么相隔一夜,就变成大国王了?”
“是的,陛下。”一个年纪较大的仆人说,“以安拉的名义起誓,您是哈里发——最高的万王之王。”
婢仆们簇拥着侍奉他,前呼后佣,热闹快活。这景象愈发使他惶惑、惊诧。继而一个仆人给他送上一双镶金的拖鞋,他接过去,把它套在手上,仆人出声嚷道:“哟!安拉啊!安拉啊!陛下,这是给您穿在脚上以便进厕所用的拖鞋。”
哈桑感觉羞愧,扔下拖鞋,穿在脚上。
真正的哈里发在帘后看着,笑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婢仆们伺候哈桑上厕所。他便溺后,他们端着金盆银壶,叫他盥洗。然后,婢仆们铺下毡毯,供他礼拜。他计算着拜了二十下,暗中想道:“以安拉的名义起誓,也许我真是大国王哈里发了。这不是梦,梦境从来不会这样清楚的。”他终于相信自己是大国王了,心中不再疑惑、惶恐。
礼拜完毕,婢仆们从丝绸包裹中取出国王的宫服服侍他穿上,给他佩御用的宝剑,然后,上等仆人开路,下等仆人跟随,一直簇拥他到了朝廷,坐上宝座。他把宝剑摆在椅前,然后举目一望,看见文武百官站在在拱廊的四十道垂帘内,佩着各式各样的宝剑,大家跪下向他朝拜,赞颂他,山呼万岁,仪式非常隆重。最后宰相张尔凡上前来,跪在他面前道:“主人,祝您万寿无疆,愿安拉的天堂是您安息之所,地狱成叛逆者的归宿。愿天下人都敬爱您,愿幸福的火光永不熄灭地照耀着您。”
张尔凡赞颂毕,哈桑大声喝道:“你这个白勒必家族中的猪狗!我命令你和省长马上去慰问爱坡·哈桑的母亲,赏她一百金币,向她致意;她隔壁有四个老头,我命你把他们全逮起来,每人重责四百板,让他们骑着牲口在城中游行示众。你要派人当众宣布他们的罪状:他们饶舌、扰得邻舍不能安居乐业。”
张尔凡吻了他面前的地面,口称“遵命”,惶恐地退下去执行任务。
哈桑坐在宝座上,执掌大国王哈里发的权力,对文武百官发号施令,处理国家大事。一直忙到傍晚,官员朝臣们终于退朝,侍从们从里面涌出祝福他,呼他万岁,为他殷勤地揭起帘子,簇拥着他回宫。宫中灯火辉煌,丝竹管弦之声不绝,景象绮丽。他不禁又迷惑起来,自言自语道:“以安拉的名义起誓,我真是大国王哈里发吗?”
回到后宫,婢仆们欣喜地围着他,拥他到餐厅里,摆出丰盛的筵席,他开怀大嚼,吃得肚圆腹满。然后,他指着一个宫女讯问:“你叫什么名字?”
宫女说:“我叫麦丝卡。”
他又问第二个:“你叫什么呢?”
宫女说:“我叫梭尔华。”
他又问第三个:“你呢?”
宫女说:“我叫都卡芬。”
他把宫女的名字一个个问过,这才起立,走到饮酒的地方。抬头一看,一切陈设整洁有序,十个大盘中盛满了各式各样的新鲜果品、甜食,他每种尝了一点。接着,三个美丽如满月的歌女姗姗而来,伴着优美动人的乐曲,婉转悠扬地唱起歌来。众多奇彩异服的宫娥和着歌声,在灯红酒绿中,轻歌曼舞,他感到心旷神怡,无拘无束,仿佛在天堂中尽情享受。他为此重赏了歌女们。这一切的情景,真正的哈里发躲在帘后看着,捧腹大笑。
到了半夜,真正的哈里发走出帘子,吩咐一个宫女把一块麻醉剂放在杯中,斟上酒给哈桑,他一喝,便昏倒了。国王这才笑着现身,唤马什伦到跟前,吩咐道:“送他回去吧。”
马什伦遵命把他背到他家中,放在客厅,关上门,然后转回宫中。
哈桑在自己的客厅里睡到次日清晨。刚一醒来,他马上喊道:“梭尔华!胡诺!麦丝卡!都卡芬!……”他叫着众宫女的名字。他母亲听他不停地喊女人的名字,立刻起床,跑到他面前说道:“安拉保佑你,哈桑我儿,起来吧,你做梦了!”
他睁眼看见面前站着一个老太婆,一骨碌爬起来,问道:“你是谁?”
“我是你母亲呀。”
“你撒谎,老泼妇!我是哈里发呢。”
“你疯了?”他母亲吓得叫起来:“儿啊,你安静下来吧,别嚷了。你的话要是传到哈里发耳中,我们就没命了。”
听了母亲的叫喊,他一打量,见母亲站在身边,他们一块儿待在客厅里,一时感到疑惑,说道:“以安拉的名义起誓,妈,我做梦住在王宫里,众婢仆殷勤地侍奉我。我身居哈里发的宝座,执掌大权,发号施令。向安拉起誓,妈,这确是我亲眼所见,可不像一场梦啊。”他思索了一会,接着说:“真的,我是爱坡·哈桑,那一切肯定是梦中景象,我是梦里的哈里发,权大无边,快乐威严。”但他又迷惘了,自语道:“不,这不是梦,我一定是哈里发,我还做了赏善罚恶的事呢。”
“儿啊!别让梦境迷坏你的脑子,那会进疯人院的。你这样胡乱做梦,一定有恶魔在捉弄你,恶魔有自己的魔法迷惑人心呢。儿啊!昨晚你有没有和别人一起吃喝?”
“对!”哈桑思索了一会儿说,“昨夜我曾和另一个人一块儿喝酒过夜,我还对他讲述了自己的境遇呢。毫无疑问,此人就是魔鬼。妈!你说得对,我是爱坡·哈桑呀。”
“儿呀,我给你报个喜讯,昨天宰相张尔凡来慰问我了,还赏我一百金币;隔壁的四个老头被他逮起来,每人打了四百板,宣布他们侵犯邻居的罪名。他们被驱逐出境了。”
“老泼妇哟!”母亲的这番话使哈桑狂叫起来,“你还敢否认我,说我不是哈里发!昨天是我命令张尔凡来惩罚那几个老家伙的,他来慰问你也是我的指令呀,我还让他赏你一百金币。我的确是哈里发呀。你这个老泼妇!竟敢颠倒是非来欺骗我。”他边说边站起来,抽出一根树枝打他母亲,打得她又叫又嚷,邻居们闻声赶到,见哈桑一面打母亲,一面嚷道:“老泼妇!我分明是哈里发呀!你竟敢撒谎捉弄我!”
邻居听了他的话,认为他一定是疯了。他们不加考虑,立刻赶过去捉住他,把他捆绑起来,送进了疯人院。院长问道:“这个青年害什么病呢?”
“他疯了。”邻居说。
“以安拉的名义起誓,”哈桑说,“我不疯,他们全都撒谎。我是哈里发。”
“正是你在撒谎,你这个疯子!”院长立即脱掉他的衣服,用一条粗链套在他脖子上,把他拴在铁窗上,日日鞭挞。哈桑在疯人院中整整受了十天的折磨。之后,母亲去看他,对他说:“哈桑我儿,恢复你的理智吧。这是恶魔在捉弄你呢。”
“是呀,妈,您说得对,现在我忏悔了,我的理智也恢复过来了,求您帮我证明,救我出去吧。再呆在这儿,我会丧命的。”
他母亲赶忙去征得院长的同意,然后带他回家休养。
他在家休息了一个月,逐渐恢复了健康之后,又开始盼望招待客人起来。于是他兴致勃勃,收拾布置客厅,准备好丰盛的饮食,往日的生活仍然吸引着他。他像往常一样,坐在桥头,等待路过的陌生人,以便相约共饮。这回第一个在他面前经过的恰好是大国王哈里发,即赫鲁纳·拉德。哈桑闷闷不乐地对他道:“我不再欢迎你了。你是魔鬼。”
哈里发走了过去,说道:“兄弟,我不是说过我还要来拜望你吗?”
“我可不需要你了。老话说得好:‘对小人要远离。’那天我招待你,可我却为此着了魔,被魔法扰得神魂颠倒,不得安宁。”
“谁是魔鬼呀?”哈里发问。
“你。”
哈里发满面笑容,挽着哈桑坐下,安慰他说:“弟兄,那天夜里我回家时,忘了替你关门,也许魔鬼见门开着,便趁机闯进屋去扰乱你吧。”
“我的遭遇真不幸,你敞开我的门,让魔鬼来扰乱我,这到底是什么居心呢?”于是哈桑把自己的遭遇讲了一遍,哈里发听了好笑,说道:“你不是已经恢复健康了吗?赞美安拉,他免去了你的灾难。”
“我再也不和你共饮了。古话说得好:‘被石头绊倒的人如果不吸取教训,一准是命该倒霉了。’兄弟,你给我带来灾难,我可不愿意与你交往,不再同你共饮了。”
哈里发耐心地奉承他,夸赞他,说道:“兄弟,我是你的客人,你怎么能拒绝招待客人呢?”哈桑经不起哈里发的磨缠,终于在他的请求下,再次带他到自己家中。他端出饮食,陪他一起吃喝,叙谈他的遭遇。吃毕,仆人收去食物,换上美酒。哈桑斟满一杯,三口喝了,这才另斟一杯敬国王,说道:“朋友呀,我以奴婢的身份侍奉您,您能公平以待,您我相对欢饮吧。”随即欢吟道:
“我在黑夜里畅饮
直到酩酊大醉。
酒呀!
你像黎明时的弧光,
相伴着喜悦,
遣散心中的忧虑。”
大国王为哈桑的谈吐和吟诵而感动,接过酒杯,一饮而尽。继而两人继续饮酒谈心。醉意渐浓时,哈桑开始重复他的老话,说道:“朋友呀,说真的,那事直使我迷惘呢。我确实像做过哈里发,执掌权柄,发号施令,赏善惩恶呢。真的,兄弟,这不像是做梦。”
“这没什么可怀疑的,一定是胡思乱想。”哈里发边说,边又一次偷偷放了一块麻醉剂在酒杯里,说道:“以我的生命起誓,我敬你这杯,喝了它吧。”
“好,我喝就是。”
大国王哈里发欣赏哈桑的行为和性格,私下想道:“我一定想法让他进宫,陪伴我谈心。”
哈桑接过哈里发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马上又迷迷糊糊地昏了过去。国王照旧立刻起身,走出大门,吩咐马什伦:“快进去,把他背进宫来见我。”
马什伦遵命,把哈桑背到宫中放下。哈里发马上吩咐宫女们在哈桑面前弹奏琴,他自己却藏在哈桑看不见的帘后窥探。
这时,天已近亮,哈桑慢慢苏醒过来,听见音乐和歌唱声,睁开眼来,见自己又一次置身王宫,身边婢仆如云,这一惊非同小可,不禁喟然叹道:“毫无办法,只盼万能的安拉拯救了。说老实话,我在疯人院中可是第一次遭受那样残酷的待遇,令我心惊胆颤。这魔鬼干吗非要来纠缠我呀。安拉啊!救您把魔鬼消灭了吧。”
他闭上眼,拉过被子盖住自己。只见宫中金碧辉煌,歌声婉转。一个侍从走到他面前说:“陛下,您能坐起来吗?您的婢仆正等待服侍您。”
“以安拉的名义起誓,我真是哈里发吗?是你们合伙欺哄我吗?昨天我就没有临朝、执政的经历,只是喝了杯酒便突然入睡,后来这个仆人把我唤醒了。”他喃喃地念叨着坐起来,在往事里沉思默想:棒打老母、进疯人院的经历,历历在心头,而且,他身上被疯人院长鞭笞的伤痕还依然如新,这一切使他莫名其妙,心绪茫然,末了,他只好又一次喟然叹道:“以安拉的名义起誓,我全不明白自己的境遇。是谁把我带到这儿来的呢?”他仔细打量身边的一个宫女,问道:“我是谁?”
“陛下,您是哈里发呀。”宫女回答。
“女妖,你撒谎。如果我是哈里发,那么你来咬我的手指试试吧。”
宫女听令,走过去咬他的手指。
他感觉疼痛,忙喝道:“够了!够了!”继而他对另一个年纪较大的仆人问:“我是谁?”
“您是哈里发,陛下。”仆人回答。
他更加糊涂,茫然不解,像是坠入一团云雾中。他走到一个小仆人面前,吩咐道:“你来咬我的耳朵吧。”说完,他弯下腰,把耳朵凑到他的面前。小仆人年轻不懂事,用牙咬着他的耳朵不放,他痛得要命,喝道:“行了!”小仆人却误听为“使劲!”牙齿一用力,终于咬破了他的耳朵。当时真正的哈里发藏在帘后,看到这种情景,笑得几乎要滚出来,他终于忍不住从帘后走了出来,突然出现在哈桑面前,说道:“哈桑,你这个滑稽的家伙!简直要让我笑死了。”
哈桑回头一看,认出他来,说道:“以安拉的名义起誓,是你呀!我们母子和隔壁那几个老头子,全都因为你而蒙受灾难了!”
哈里发哈哈大笑起来。
这以后,哈里发优待哈桑,让他在宫中享福,把最受宠的侍女诺罕·卜娃许配给他为妻。从此哈桑住在宫中,随时不离哈里发左右,地位非常高贵。他常陪哈里发和王后祖白绿谈心、宴饮,和娇妻相亲相爱。平日里饮食服饰非常奢华,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
哈桑和诺罕·卜娃夫妻恩爱,在哈里发的庇护下生活得舒适幸福,但年深日久,由于追求舒适,手中的钱财逐渐挥霍殆尽,生活窘迫。有一天,哈桑开始想入非非,他唤老婆道:“诺罕·卜娃!听我说呀!”
“哎!什么事?”诺罕应着。
“我有一个想法。我来想办法骗哈里发,你去想办法骗王后,咱们也许可以骗他们二百金币和两匹丝绸来享受呢。”
“我倒是同意,可是你说该怎么个骗法呢?”
“我们可以用装死来欺骗他们。这样,让我先装死,我现在挺直地躺下,你把我的缠头撒开,盖在我身上,缚住我的双脚,再放一把刀和一些盐巴在我胸上,然后散开你的头发,撕破衣服,打着脸面,哭哭啼啼地奔到王后面前,向她报丧,说我死了。她听了噩耗,必然会因同情可怜你,叫她的管家给你一百金币和一匹丝绸;你把钱带回来。然后你躺下来装死,我撕破衣服,弄乱胡须奔到宫中,去向哈里发报丧,他听了你的死讯,必然可怜我,命他的管家给我一百金币和一匹丝绸。这样我们便可以把钱弄回来了。”
“真的,”诺罕听了哈桑的计划,叫了起来,“这个计策妙极了。”于是她叫丈夫闭眼躺下,束起他的两脚,用缠头盖在他身上,一切照他的指示做了。然后她披散开自己的头发,扯破身上的衣服,哭哭啼啼地奔到内宫。祖白绿王后看见她这种模样,大吃一惊,问道:“你怎么了?什么事情使你这样伤心?”
“天呀!我这是报丧,”她哭叫着说,“爱坡·哈桑死了。”
“可怜的哈桑哟!”王后因同情而吩咐管家给了诺罕一百金币和一匹绸子,然后嘱咐道:“诺罕,给你,用这去好好地安葬他吧。”
诺罕·卜娃带回一百金币和一匹绸子,高兴地把经过告诉丈夫,哈桑一骨碌爬起来,收下一百金币和一匹绸子,喜得手舞足蹈。接着他让老婆躺下,同样地把她摆弄一番,然后扯破自己的缠头和衣服,弄乱胡须,哭哭啼啼地奔上朝廷。哈里发见他那副狼狈象,问道:“出了什么事情?哈桑,告诉我吧。”
“给陛下报丧,我妻子诺罕·卜娃死了。”
“安拉是唯一的主宰!”哈里发抚襟长叹。伤心之余,他安慰哈桑说:“人死不能复生,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我再给你一个宫女好了。”接着吩咐管库的取一百金币和一匹绸子给哈桑,吩咐道:“给你,哈桑,拿去好好安葬她吧。”
哈桑带着钱和丝绸,喜笑颜开地回到家中,对老婆说:“起来吧,我们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诺罕·卜娃爬起来,收下一百金币、一匹绸子。夫妻高兴异常,两人坐下来,促膝谈心,彼此打趣。
哈桑回去以后,哈里发因诺罕·卜娃之死而感到忧郁,他心神不安地扶着马什伦的肩膀,离开朝廷,回内宫去安慰王后。当时王后正在伤心饮泣,见了哈里发,立即起身迎接,她正想为之死表示伤心之情,哈里发却先开了口:“你的使女诺罕·卜娃死了,我丢下国事,特意向你表示伤心之情。”
“陛下,我的侍女倒没事,”王后说,“不过你的酒友爱坡·哈桑突然丧命,我正想向陛下表示伤心呢,陛下可别悲伤过度。”
“马什伦!”哈里发笑了一笑,对马什伦说,“妇女的头脑真简单!以安拉的名义起誓,刚才哈桑不是还在我面前吗?”
“您不该在这种时候取笑呀!”王后苦笑着说,“爱坡·哈桑已经死了,您还非得把我的侍女也咒死吗?您怎么能骂我头脑简单呢?”
“丧了命的是诺罕·卜娃。”哈里发坚决地说。
“您那儿发生了什么,我不清楚,但刚才诺罕·卜娃确实哭哭啼啼地跑来给我报丧,我安慰她,给了她一百金币、一匹绸子备办丧事,而我正准备为您的酒友爱坡·哈桑之死向您表示伤怀。”
“丧命的不是别人,是诺罕·卜娃。”哈里发哈哈大笑。
“不,陛下。丧命的确实是爱坡·哈桑。”
哈里发急了,大声吩咐马什伦:“去,你快去哈桑家看看,到底是谁死了?”马什伦拔脚就跑。
哈里发对王后说:“你敢同我打赌吗?”
“当然。我说丧命的是爱坡·哈桑。”
“我说是诺罕·卜娃。我们打赌,拿我们各自的两座宫殿来赌吧。”
于是两人静静地坐着,等候马什伦回来。
马什伦奉命,匆匆向哈桑的寓所跑去。当时哈桑靠在窗前,见马什伦踉踉跄跄跑进巷口,心中有数,对诺罕·卜娃说:“哈里发打发掌刑官马什伦来调查我们的事情。你马上躺下装死,让他看一看。回去报告,以便哈里发相信我的话。”诺罕·卜娃躺了下去,哈桑迅速拿披巾盖在她身上,然后坐在一旁,悲哀哭泣。
马什伦到了哈桑家,见诺罕·卜娃僵躺着,便向哈桑致悼,然后揭开诺罕·卜娃的缠头,看了一眼,叹道:“安拉是唯一的主宰。我们的姐妹诺罕·卜娃过世了!人的生命多脆弱呀!愿安拉怜悯你,饶恕你的罪孽。”
马什伦探清楚实情,赶回宫去,站在哈里发和王后面前忍不住笑。哈里发骂道:“你这个狗东西!干吗吃吃傻笑?说吧,他们夫妇到底是谁死了?”
“启奏陛下,”马什伦说,“以安拉的名义起誓,哈桑还活着,死的是诺罕·卜娃。”
哈里发忍不住高兴地笑了,他对王后说:“好吧!这个赌,你可输掉一幢宫殿了。”继而他吩咐马什伦:“现在把你看见的情况讲出来听听吧。”
“是这样,”马什伦说,“我一口气跑到哈桑家中,见诺罕·卜娃在家里僵躺着,一动不动,哈桑正坐在她的尸体前,伤心地哭着。我慰问他,向他致哀,并专门察看了诺罕·卜娃的脸,她的脸还肿着。我对哈桑说,赶快准备安葬她吧。他说:‘是的,我会好好安葬的。’我这才撇下他,赶快回来报告。现在他正预备安葬她呢。”
哈里发洋洋得意地笑着说:“马什伦,你对这位头脑简单的王后再说详细些。”
王后生气地骂道:“专信奴婢的人,他的头脑才真是简单呢。”
“真的,陛下。”马什伦对哈里发说,“都说妇女头脑简单,信仰脆弱呢。”
王后生气了,对哈里发说:“您奚落我,以至于连这个奴才也因此欺凌我,我绝不服气,非派人去弄清楚究竟是谁死了。”她叫来一个管家的老太婆,吩咐道:“你去诺罕·卜娃家中看明白,弄清死的到底是谁?快去快回。”
老婆子奉命后,一路奔向诺罕·卜娃的住处。她刚进巷口,哈桑便看见她,认出是王后的管家。他对老婆说:“喂!卜娃,这像是王后打发人来察看我们的事情呢。一定是王后不相信马什伦的话,打发她的管家来调查清楚呢。现在我躺下装死,以便王后相信你的话。”
于是他躺下去,诺罕·卜娃用布束上她的眼睛,绑起他的双脚,把布盖在他身上,然后坐在他的身旁悲哀哭泣。
管家的老婆子进到屋里,见诺罕·卜娃坐在哈桑的尸体前哭泣,伤心欲死。见到管家婆,她哭喊着诉说道:“我做了什么孽呀?爱坡·哈桑死了,撇下我一个人,孤单寂寞,这日子可怎么过呀!”她撕着衣服,愈哭愈伤心,说道:“大妈哟!你老人家想想看,他一向是个好人呀!”
“可不是吗?”管家婆安慰她,“你们一对好夫妻,你敬他,他爱你,相亲相爱,风流快活。如今遭遇这样的事,怎么能叫人不伤心呢!”
看了这种情景,管家婆认为马什伦有意在哈里发和王后之间搬弄是非,因而对诺罕·卜娃说:“还有更糟糕的!马什伦这个家伙搬弄是非,在哈里发和王后之间差点弄出一场是非来。”
“这为什么呢?大妈。”
“马什伦向哈里发和王后谎报你们的情况,他说你死了,只是哈桑还活着。”
“可我刚才还去给王后报丧,她还给了我金币和绸子,让我好好安葬哈桑呢。大妈!你瞧,我遇上这种事,正惶惑得很,不知该怎么办。一个人孤苦伶仃,没人帮助,这怎么办呢?如果死的是我自己,让他活着,那才好啊!”她说着哭得更伤心,管家婆也不禁陪着她流泪。她一边流泪,一边走到哈桑面前,揭开盖着的布,见哈桑的眼睛被束得鼓了起来,于是她安慰诺罕·卜娃几句,向她告辞后,回到宫中,向王后报告了情况。
王后听了,一下笑开了,说道:“说我头脑简单,信仰薄弱,现在你讲给他听吧。”
“这老婆子撒谎!”马什伦火了起来,“我亲眼瞧见哈桑活得好好的,诺罕·卜娃的尸体却躺在地上。”
“你这个家伙才撒谎骗人呢,”管家婆不服气,“你是存心在哈里发和王后之间挑拨是非。”
“别人不会撒谎,只有像你这样的泼妇才专门哄人,你的主人信任你,是她盲目愚蠢。”
王后一听,气得号陶大哭,哈里发对她说:“我撒谎,我的仆人也撒谎;你撒谎,你的丫头也撒谎。我们全都撒谎。这笔帐可是一时算不清。要想确证此事,还是我们四人一起,到哈桑家亲眼察看,让事实证明,到底谁错了。”
“很好。”马什伦拥护他的主人,“我们马上就去,事情一旦弄清楚,我会收拾这个倒霉的老泼妇,揍她一顿,出出我胸中的闷气。”
“坏蛋!”管家婆回骂马什伦,“你的头脑可真够愚蠢,和老母鸡丝毫没有差别。”
马什伦挨了骂,怒火升腾,冲过去要揍管家婆。王后伸手拦住他说:“别着急。你和她谁在撒谎,谁公正无欺,马上就可以证实。是非终会分明,那时你们再闹不迟。”
于是哈里发、王后、马什伦和管家婆四个人一块儿动身,离开王宫,径直向哈桑的寓所而去。他们一路上发誓赌咒,谁也不服输,吵吵嚷嚷地来到哈桑门前。
哈桑见他们全都赶来,便对老婆说:“糟了!瓦罐不是每次都摔不坏的!这肯定是那个老太婆回去以后,报告的情况与马什伦报告的不一样,使他们相互争论、怀疑,不知道我们谁死谁活,因此哈里发、王后、马什伦和老太婆才约齐,到我们家来察看。”
“这怎么办呢?”
“让我们俩一块儿装死,憋住气,挺直地躺着不动。”
诺罕·卜娃按丈夫的意见,夫妻两人随即束起脚,拿布盖着身体,憋着气,合上眼,装死不动。
随即,哈里发、王后、马什伦和管家婆一齐走进屋来,见哈桑和他妻子都死了,两个尸体并排躺着,王后埋怨:“都是你们,口口声声咒我的侍女,现在把她咒死了。我相信,她是因为哈桑之死而倍感伤心,是忧愁夺去了她的生命呀!”
“这真是胡扯,”哈里发说,“她当然死在哈桑之前,哈桑刚才还到宫里向我报丧,当时他气得撕衣服、拔胡须、握着两块砖头捶自己的胸。是我安慰他,给了他一百金币、一匹绸子作为埋葬费,叫他回来准备,好生安慰她的尸体,并且答应再给他一个更好的宫女为妻,还嘱咐他不可过于悲哀。事实上是哈桑受不了悲哀,才愁死了。当然是我赌胜了,我应该赢你的东西。”
王后不服气地同哈里发争辩,议论纷纷,道理层出不穷。两人得不出结果,没奈何,哈里发气得一屁股坐在两个死人旁边,长吁短叹地说:“嘿!向穆罕默德圣人和我先祖的坟墓起誓,谁能把这两口子谁先死的消息告诉我,那么我愿意赏他一千金币。”
哈桑听了哈里发许的愿,一骨碌爬起来,站到哈里发面前说:“陛下,是我先死,请您实现诺言,赏我一千金币吧。”接着诺罕·卜娃也爬起来,没事似地站在哈里发和王后面前,哈里发、王后、马什伦和管家婆眼看这种情景,惊悸之余,知道哈桑和诺罕·卜娃夫妻两人平安地活着,大家转忧为喜,尤其是王后,既生气丫头胡闹,又因为她活着而高兴。哈里发和王后为他们夫妻两人平安活着而庆贺。细问之下,才知两人装死,原来是为了骗钱。
王后道:“卜娃,今后你有什么需要,应该向我索取,可不许用这种办法而使我心焦。”
“王后,”诺罕·卜娃说,“可是我感觉惭愧,不好意思开口呀。”
爱坡·哈桑夫妻俩的计谋被揭穿后,哈里发可乐坏了,东倒西歪,差一点跌倒。之后,他说:“哈桑,你真不害臊,靠耍无赖来搞一些稀奇事。”
“陛下,”哈桑说,“我把您赏的钱花光了,不好意思再来向您要,不得已,用这种办法骗您几个钱,当初我一人独过的时候,钱财还不能量入为出,您又赐给我一个老婆,需要的钱就更多了。因为我手中一个子也没有了,才会想出荒唐的办法,骗陛下一百金币和一匹绸子,陛下您就当又给了我一次赏赐吧。现在求陛下实现诺言,把那一千金币赏我吧。”
哈里发和王后不禁哑然失笑,然后转回宫去。
哈里发果然赏了哈桑一千金币,说道:“去吧!权当祝你平安的赏钱。”同时,王后也赏赐给诺罕·卜娃一千金币,说道:“给你,拿去吧!我祝你平安之喜。”
后来,哈里发因此事给哈桑添了津贴。哈桑和诺罕·卜娃仍然是一对恩爱夫妻,快乐而幸福地生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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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标题:睡着的国王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