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归途

十二點過後，城市停止了白日的喧鬧。黑夜在焦燥的空氣裏逐漸濃厚，稀疏的幾個行人從法國梧桐樹下行色匆匆走過。我披着滿身的疲憊，踏着濃濃的夜色回家。忽地，一陣猛烈的風從街道口呼啦啦襲卷過來，豆大的雨點如萬箭般齊刷刷地射向大地。我急急往街邊躲避這場來得迅猛的大雨。久旱的小城不到一支煙的功夫，地面上就滴水成河了。雨越下越大，我的裙子和頭發都被淋濕了，仿佛無法歸家的小麻雀在城市的屋檐下躲風避雨。我隻好沿着街道緩緩前行，試圖攔輛的士，平平安安回家。雨瓢潑般地傾瀉，街上已看不見行人。這樣的雨夜，一個單身女子獨自回家，是極不安全的。我惴惴不安，不由得加快腳步。“哎……喲……”我的腳踢到了一團黑乎乎的東西。天啊，居然是一個披頭散發的瘋子！吓得我一路小跑，驚魂未定地站在路口喘息。一輛輛的士從我身邊穿過，任憑我招手，仍沒有停下。回家還要十多分鍾，但要經過一條窄窄的小巷，巷子極深，且有兩條分叉的小巷，黑咕隆咚，叫人毛骨悚然。想起三年前在巷口發生的一件事，我至今心有餘悸。那是一個寒冷的冬夜，我加班後回家，走到巷口卻接到朋友的電話，說要我等等，她在巷口旁的小餐館吃火鍋，要我過去一塊吃。那段時間天氣寒冷，行人稀少，巷子裏時常發生搶劫事件。然而，第二天，我才聽說巷子裏有人搶劫砍傷了人。我暗自慶幸朋友的那個電話，是一道平安符，讓我躲過了一劫。雨還在下，長長的巷子裏沒有一個行人。巷子裏新裝了路燈，光線比以前明亮了許多。夜歸人最需要的是一盞平安回家的燈啊，就像在人情冷暖的世事裏我們都渴望情感的溫暖和心靈的慰藉。今晚，前面就是有地雷陣，我也得回家啊！我抱緊手中的包，猛地沖向雨幕。“哎，你等等……”一個沙啞的男聲在雨夜裏飄來，身後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我的心猛地提到嗓子眼。糟了，遇上壞人了！快走！快走！我不敢回頭，不斷提醒自己。可腳卻邁不開步，腳上的高跟鞋早被雨淋濕了，不停地打滑。“你别那麽急，小心摔着！”那聲音舒緩平和了，他似乎也放慢腳步：“給你傘！傘！”我停下腳步，心想：“反正我也走不一個男人快，看你能把我怎樣！”這樣橫下心來，自己反而平靜下來。一個高大的身影攔在了我前面，眼前的這個男人大約四十多歲，身板很結實，穿着一件黑白條紋的T恤，像鐵塔一樣站在我前面。“你、你想幹什麽？”我感到自己的聲音在顫抖。“給你一把傘啊！”男人一隻手撐着一把藍格子傘，另一隻手遞過來一把碎花傘。“這……”我傻乎乎地站着，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你别害怕，我不是壞人，不吃人！”中年男人爽朗地哈哈大笑。他這一笑，我心頭繃緊的那根弦就松了。“你拿着傘啊！”中年男人把他的傘舉過我的頭頂，爲我遮擋風雨。這一舉動，讓我不由自主地從他手中接過那把碎花傘，暗暗投去感激的一瞥。“你一個女人，怎麽咯晚還在街上走噢？”中年男人邊走邊問我。望着那黑亮的眼睛，我的話匣子打開了，心裏不再戒備。“我是搞文秘的，寫材料經常要加晚班……”“看你們坐辦公室的公務員很風光，其實也挺不容易喲！”中年男人笑着慢慢朝前走。大概是剛才跑得太急了，我這才注意他的衣服早已淋濕了，就忍不住問：“你也這麽晚回家啊？”“不是咧，我是這個片區的義務巡邏員。”與中年男人一路閑聊中，我得知他在企業上班，住在我們這個社區。市裏搞 “紅袖章”工程後，他就自願報名參加了“紅袖章”工程義務巡邏。真沒想到，竟有如此多的人自發加入和參與這次活動，我的心頭不禁湧過一陣暖流。“大哥，你說紅袖章工程好不好？”“當然好，早搞就好了啊！”中年男人回答得挺幹脆。原來，去年他愛人在這巷子裏大白天被一夥騎摩托車的人搶包，拖在地上，摔得鼻青臉腫，牙齒都磕掉了兩顆，還住了十來天醫院。“你不認識我，我也不認識你，但這世界上還是好人多。我看你一個人走夜路，就想送你一段路……”今晚，我是中年男人護送出巷的第四個人，前幾個都已平安到家。走出巷子，雨已經小了些，細細碎碎地敲打着傘。終于，見到了校園門口那束溫暖的燈光。進校園，我就到家了，想把傘還給中年男人并道謝。他卻笑着搖頭：“還有段路呢，你把傘放在傳達室就行，明天我來接……”說着，他轉過身去。風雨中藍格子傘在黑夜裏輕輕飄走，那高大的背景消逝在沉沉的夜幕下，隻有他胳膊上的紅袖章在我心底留下一抹閃亮的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