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游魂

本來是可以睡覺的，可心裏充滿了擔憂，其實也明知那是些無謂的牽挂，卻依然難以入睡。一個人在黑夜裏，走在這空蕩蕩的大房子裏，想起剛才有個人說，你怕麽？我問怕人還是怕鬼？鬼？突然想起那個發生在我自己身上的真實的“鬼故事”。小時候，我們那裏的女人們都信基督教，媽媽也一直想去，但爸爸覺得他們不太正宗，所以一直不讓媽媽去，而那些女人爲了讓媽媽也參與，就吓唬媽媽：别人家都信主，妖魔鬼怪不敢近身，所以就都跑你家去了。其實媽媽很相信，聽了那些話就更害怕了，所以在我的記憶裏媽媽一生幾乎沒離開過藥，大病沒有，小病，怪病不斷。那時候我們家的房子有點像四合院的感覺，我和姐姐奶奶睡在西屋，爸媽睡在南屋，前面過道是廚房，北屋應該是哥哥住的。每個房間之間都會有一個小巷子。有一天半夜我，姐姐和奶奶被爸爸叫起，說媽媽又發病了，（小時候常有的事，但爸爸會針灸，幾針下去準好）可那一夜因爲針被人借走了，爸爸得去拿針，但怕媽媽跑了，把媽媽手腳都綁起來了（不知道爲什麽，媽媽平時柔弱得很，可一發病便會力大如牛），叫我們起來看着，可能是因爲小時候聽鬼故事太多的原因吧，每次遇到這種事我們總會被吓得要死，而那一夜因爲對媽媽的愛，卻讓我不得不在一夜之間成熟起來。我和奶奶以及姐姐顫顫巍巍地站在外間偷偷地往裏看，隻見媽媽眼冒兇光，感覺一口就能把我們幾個吞了似的，她迅速地解開手上的繩子，接着就去解腳上的繩子，姐姐吓得哭了起來，因爲怕媽媽被“鬼”帶跑了（一般這種病都說是鬼附身），我用盡所有力氣大聲喊：你聰明的話，趕快别再動了，否則我爸爸回來決饒不了你！媽媽，不，是那鬼從媽媽的嘴巴裏發出了沙啞的男人聲：媽媽滴，對你媽這麽兇。并從媽媽的眼睛裏冒出綠光。“什麽你媽他媽的，爸爸就快回來了，再不躺下叫爸爸殺死你！”我咆哮着。他輕蔑地哈哈大笑，那笑聲讓人毛骨悚然，能滲透人的骨髓，讓人不由得渾身顫抖起來。眼見着“媽媽”輕松自如地解開腳上的繩子，從床上下來，徑直朝我們走來，奶奶和姐姐吓得邊哭邊往後退，那時我一下子忘記了自己害怕了，我隻知道媽媽此刻一定更害怕，自己一定要保護她，“立刻回去，否則今晚一定要殺了你。”我狂怒地大吼，并截住媽媽的真身，不讓她出屋，這是她也沒想到的，突然換一種口氣和我說：“我要小便。”這樣一吼，我反倒沒原來那麽害怕了，“好，小好便還照原樣綁好，我就不告訴爸爸，否則你一定跑不了。”那時候，家裏用的是馬桶，而媽媽坐在馬桶上怎麽也不肯起來，總是不時的用一種恐怖的眼神四周張望。我隻能拿爸爸吓她“不管你是哪路的，都應該聽說過爸爸，你要是敢違抗他，隻有死路一條，你還是乖乖地回去躺着，我按照原樣綁好，我保證不告訴爸爸。你算算時間，爸爸就快回來了。”在我的好說歹勸下，她終于慢騰騰地起身了，因爲有了這些對話，也因爲怕她往大門方向跑，我基本不怎麽害怕了，隻是絕不敢看她的眼神，我一把拉着她往屋裏拖，在我的軟施硬磨下，終于讓我按原樣将腳綁好，可怎麽也不讓我幫手，就在這時爸爸回來了，她一下子癱軟在床上了，隻見爸爸麻利地拿出針，對着鬼門關下了一針，又在手上（我忘了叫什麽穴位了）針了兩針，然後點支煙叫我拿着放在針上烤，當火剛碰到針的時候，隻聽她一聲凄慘的叫聲：放我出去，知道你家厲害，我隻是路過歇歇腳的。那聲音，在那樣漆黑的夜裏，感覺能穿透腦髓，吓得我渾身顫抖，掉了香煙。爸爸厲聲喝訴：老實說，你是誰？哪裏來的？見她沒反應，爸爸又針了一針，并要我考針，“快說，否則我就把門關上，弄死你。”我顫顫巍巍地将火對着針，偷偷看了一眼媽媽，隻見她眼睛裏露出了一種讓人難以忍受的哀怨的眼神，我趕緊低下頭，恍惚中聽見她說出了一個剛死去不久的一個老爺爺的名字。并要求站在門口的奶奶和姐姐讓一讓，讓他離開。此時的媽媽不停地打哈氣，幾分鍾後，人一下子癱軟在床上，有氣無力地問：這大半夜的，怎麽都不睡覺？我們都知道，媽媽身上的鬼走了，但媽媽将會全身無力得睡幾天。不過從那次以後，有十幾年的時間我都沒敢看媽媽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