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磨

是在上小學四、五年級的時候吧，曾經心情十分激動地寫過一篇小說，其内容就是推磨。那時，好像是剛剛讀完了長篇小說《林海雪原》，于是，私下就和我最要好的小夥伴說：我也要寫小說！他問：寫啥？我說：寫推磨！他說：嗨，沒勁，寫個打日本鬼子的吧！我說：不，就寫推磨！後來，還真是寫了，并且很長。具體細節現在已記不清了，模糊印象中，是寫我和弟弟推磨，我奶奶籮面。主題思想倒是記得很清：幹什麽要一步一步來，就像推磨一樣。也說不清是爲這篇所謂的“小說”的緣故，還是因爲什麽，直到今天，當推磨成爲了一種回憶的時候，推磨留給我仍然是一種幸福和甜蜜！盡管我知道，推磨帶給我的父輩們和我的同齡人的多是苦澀和勞累。我喜歡磨房裏飄蕩彌漫着的面香，我喜歡推磨時我父親給我講的故事，我也喜歡推磨時聽那石磨發出的“呼噜，呼噜”聲響。印象中的石磨，是由厚厚實實且又圓圓的兩扇石頭做成的，我們稱“上扇”、“下扇”。石扇工作面上刻有扇形的磨溝，下扇正中間鑲嵌着一根高約半寸的套鐵柱，叫做“磨臍”。上扇工作面上除鑿有對應的“磨臍眼”和磨溝外，還刻有貫通頂面的兩個“磨眼”。磨盤兩側的正中，又鑿有兩個二、三寸來深的圓孔，楔進兩三寸長的木棍，俗稱“磨橛子”。推磨時，将上、下磨臍的凸凹對合，用一個繩套套在“磨橛子”上，磨棍穿在繩套裏，使繩套和磨棍成45度夾角，然後用腹部抵住木棍，上扇便可轉動。五谷雜糧在上扇和下扇之間被研磨成漿或粉，流到磨盤上。人們把要推成面的糧食先倒在上扇磨面上，糧食通過兩個磨眼往下流動，爲了防止“蓬眼”，在磨眼裏往往插一兩個細細的小棍兒，這樣，在磨扇轉動時，小棍兒随着磨扇轉動，糧食順流而下。推磨的人邊往前推動磨子邊往“磨眼”裏添糧食。推第一遍時顯得很省力，因糧食能在磨牙間滾動，阻力小，而磨第二遍或第三遍時就吃力多了。所以，推磨還不能太着急，必須勤添少加，踏踏實實、一步一個腳印地朝前走。實在記不清是從幾歲開始了我第一次推磨。留在記憶中的是推磨時把磨棍抵在胸前，和父親一起推磨。那時，我妹妹還小，就坐在父親的磨棍上，父親一邊推磨，一手扶着磨棍上的妹妹妹妹則在上面高興得手舞足蹈。最小的四弟也鬧着要坐，就和妹妹輪換着做父親的磨棍上。我父親讀了完小，曾做過生産隊會計，愛看書。那時，我們生産隊裏住了幾個城裏來的知青，他們帶有好多小說，我父親邊推磨，邊和我和二弟說小說裏的故事。記得最清的就是講《戰鬥裏地青春》裏的故事。常常還沒聽夠，故事也沒講完，磨就推完了，留有好多遺憾，就期待下次推磨。我們推磨，我奶奶籮面。用一個大簸籮，裏面蓬兩隻支光滑的棍子，用籮在上面篩磨推出來的面粉，将篩出的渣子再倒進磨眼裏，直到把糧食推得隻落下一堆麸皮。到了我們姊妹五個都長大後，推磨就成了我們兄妹的事了。因爲我爹和我娘都下地掙工分，我們小時，都是下晌加班推磨，我們大了後，下午放學後，或是星期天時，奶奶就帶着我們推磨。我的奶奶是極富領導才能的。姊 妹五個，她讓我和三弟合推一個磨棍；二弟和四弟合推一個磨棍；這樣，一大一小，勢均力敵。有時，我妹妹再在我們的磨棍前，套一個繩套，也推，這樣，就形成了一盤磨三個磨棍的情形。有時我們吵鬧着誰使力大小不均，奶奶幹脆就一人一個磨棍，前者的棍套套在後者的磨棍上，這樣誰的繩套松下來，誰就是不用力。因爲年齡都不是很大，有時是在姊妹五個吵鬧聲中，有時是在奶奶的罵聲中，有時是在祖孫們的笑聲中。。。。。。完成了一次又一次的推磨任務。現在仍然記得奶奶哄我們推磨時說的最多的一句話，奶奶說：誰推磨，長大個，誰推的磨多，走得快，誰就能長的個子高。那時，我們對奶奶的話是深信不疑的，都希望自己的個子長得高些，所以，推起磨來并不怎麽覺得反感。。。。。。後來，我們弟兄四個真的個子都長到一米七五以上，唯有妹妹，因爲奶奶最疼愛這個唯一的小孫女，個子剛過一米六，後來妹妹總埋怨奶奶，說是讓她推磨少的緣故，要不，怎麽也得一米七。伴着推磨的腳步聲，我從小學讀完了初中。吃着石磨磨出的面粉，我走進了高中。上高中時，生産隊裏已買了“鋼磨”，很少有人推磨了。高中畢業後，再也沒有推過磨。去年，在陽春三月，桃花盛開的時候，一個地方搞桃花旅遊節，邀我去參加。在桃園深處，擺放了一盤石磨。這盤石磨吸引了城裏來的男男女女們的極大興緻，紛紛拿起磨棍造勢留影。看見石磨，我眼前立即浮現出曾經的推磨生情形。當我把磨棍笨拙地頂住腹部時，當我用力往前推動時，當我又一次聽見了久違了的磨聲時，我的眼睛有些濕潤起來。那定格在記憶深處的推磨，那曾經養活了幾代人的磨盤，如今擺放成爲了一處誘人的風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