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米夫妻

在現代愛情故事裏，“柴米夫妻”這一詞語已逐漸被人們遺忘，更多人追求寶馬香車、網絡玫瑰現實又浪漫的婚姻。當都市婚姻不斷瓦解成廢墟時，我深深懷念柴米夫妻那種質樸而純真的愛情。我認識一對夫妻，老倆口相濡以沫幾十年，如今兒女都出息了，成了家，立了業，出的出國，發的發了财，像長了翅膀的鳥兒一個個飛走了。老倆口卻離不開住了幾十年的老屋，守着幾塊菜土，一口魚塘，一群雞鴨，過着簡樸的鄉下生活。兒女三番五次，接他們進城居住，都拗不過二老的犟脾氣。他們嫌城裏的環境太嘈雜，不如鄉下睡得安穩、踏實。在外人看來，倆人年逾七旬，還十指相扣，牽手黃昏，恩恩愛愛，白頭偕老，真是讓旁人隻羨鴛鴦不羨仙。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平日，老倆口也常鬥嘴吵架、相互怄氣。年輕時，老伯才華橫溢，寫得一手飄逸灑脫的好字。伯母是農村幹部，處事潑辣，做起事來闖九州般風風火火。急性子的伯母和溫和的伯父，少不了生活中的争吵。幸虧伯父的謙讓，家庭戰争總能化幹戈爲玉帛。一動一靜，一張一弛，夫妻琴瑟和鳴，奏出和諧的樂章。但退休後，步入晚年的老倆口彼此的性情都有變化。伯父愛訓斥人，有時甚至當着同事好友、鄰裏鄉親的面，不給伯母台階下。年輕時性格火辣的伯母居然不和伯父争強，暗地裏忍讓，隻是偷偷垂淚。因爲嗜酒，伯父常住院。遠在外地的兒女看看生病的父親，各自回單位忙自己的工作。照顧生病在床的伯父的重擔，還是靠老伴端茶送水，喂藥洗澡。伯父見老伴忙裏忙外，像個老頑童，開玩笑、作檢讨、提保證不再喝酒。然而，出院後沒幾天，伯父仍“酒聲依舊”，常常老伴前腳出去買菜，他後腳跟着出去偷着買酒喝，老倆口玩着“老鷹抓小雞”的遊戲。伯母依舊忍受他的不良習慣和無理暴躁。老倆口評上單位“銀婚家庭”時，好事的小夫妻請教婚姻的“葵花寶典”。伯父嘿嘿直笑，自我解嘲說他的婚姻秘訣是“阿Q”精神勝利法，老伴沒多少文化，好男不和女鬥，我不和文化少的人計較。我也曾不解伯母現在爲什麽有這樣好的性情，變得如此溫存，善解人意？伯母爽朗地笑，大大咧咧地告訴我，年輕時，大部分是他遷就我。現在我們都老了，我讓着他，這也不算過份。夫妻要走到白頭到老，不學會寬容對方的缺點是不行的。你們年輕人，不要老戴着放大鏡看對方的缺點。不然，自己就生活得不開心，家庭也會天天是戰場。一番話，讓我茅塞頓開。婚姻像煮飯一樣平淡，過的是柴米油鹽的生活，當然有風風雨雨和酸辣苦鹹。在婚姻中，恩愛與争吵如影相随，載沉載浮，把彼此的心靈揉來揉去，生出有限的幸福和無限的煩惱。在漫長的婚姻中需要雙方不斷付出，努力适應對方，必須學會妥協，理解對方，寬容對方，這才是成就“金婚”、“銀婚”的“葵花寶典”。想起另外一個版本的柴米夫妻。我的好友霞中學畢業後，去了南方。幾經摔打，幾經挫折，與一同打工的老蔣結成夫妻。沒有親友的祝福，沒有鮮花和掌聲的婚禮，倆人在城市的屋檐燕子銜泥似的壘着自己的小巢。那時，霞在一家公司做文秘。霞的老蔣獨自去了深圳闖蕩天下，在一家公司打工。每逢周末回來和霞來團聚，過的是周末夫妻，賺的錢隻能貼補家用和奉獻給國家的交通事業。那是一段清貧而艱苦的生活。樂觀開朗的霞總說在南方，她相信面包，更相信愛情。婚姻就是面包吃飽了，才會滋生出彩色泡泡，才會增長幸福指數。六年過去了，老蔣的生意越做越大，先是和朋友合夥開了一家電腦公司，後來又獨家經營一家公司。霞終于苦盡甘來，有了可愛的兒子，有了舒适的住房，有了氣派的私家車，實現了麻雀變鳳凰的夢想。她從老家接回在農村的雙親來城市頤養天年，接回離異小叔子的不到兩歲的女兒當自己的孩子培養。她從不叫累，也不叫苦，更不叫屈。練健身操、逛服裝店、上網、旅遊，霞是典型的小資女人，活得像一片雲彩絢麗多姿。但霞從沒有放棄少年時的夢想，她将生活的瑣瑣碎碎，寫成文字發表，成了當地小有名氣的散文女作家。霞總是堅持做着自己愛做的事情，她灑脫大方，自信樂觀，常和閨蜜們探讨她對愛情、婚姻、生活的觀點。她說，女人再現實，也不能迷失自我。愛自己所愛之人，做自己所愛之事，才有幸福、美滿的婚姻。每逢周末，霞就從學校接回一雙兒女，買菜、洗衣、整理家務，将家拾掇得整整潔潔，快快樂樂做着一名“廚娘”。不管公司的事務有多忙，老蔣都要開車回家和妻兒共度周末。至今，老蔣仍很少在外吃飯，習慣于霞爲他下廚做的湖南菜。他總是深情地說，那段白開水泡飯的生活，我一輩子都不會忘記。老蔣和霞至今仍是公不離婆，秤不離砣。幸福的家庭、美滿的婚姻都是要用心、用愛、用情來經營的，老蔣在外沖鋒陷陣，像那漂泊的船，霞和孩子就是溫馨的港灣，迎接着滿身疲憊的老蔣，爲他洗去風塵仆仆，休養生息，讓他重新揚帆起航。昙花一現的往往是煙花般燦爛的愛情，持久的是婚姻中的彼此珍惜、珍重與珍貴。倘若忽視婚姻中彼此的合作能力，感情将會成爲無本之木，空中樓閣。“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霞和老夫妻的婚姻是不同年代裏演繹的柴米夫妻的故事。柴米夫妻不是郎才女貌、金錢和地位的組合，而是經曆生活磨砺後一種至純至真的境界。我們都是凡夫俗子，都是落入人間的精靈，讓愛多一些寬容，學會一些珍惜，婚姻就會如奶酪般散發出生活的香甜。天下的有情人，不要羨慕楊過小龍女似的神仙眷侶，也不要感歎貧賤夫妻百事哀，做一對柴米夫妻，即使在芸芸衆生中普通又平凡，也是實實在在的幸福、簡簡單單的快樂、從從容容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