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让我们的肩膀做你眼泪的家

文學圈這期的專題是：會哭泣的男人到底好還是不好？其實，我覺得很難下個定論。任何事物，本應該一分爲二去看待，否則很難說好或不好。如果一個男人遇上點小事就像個女人似的哭哭啼啼個沒完沒了，真的會很讓人看不下去受不了的。可有時候，在特定的情景下，男人哭泣了并不奇怪，不但不奇怪，還會讓人感覺特别心酸。這正是“男兒有淚不輕彈，隻因未到傷心處”。

今天想說一個故事，一個關于男人眼淚的故事，一個在停留我記憶深處許久的故事，一個溫暖了我好多年的故事。

我中學那會兒，因爲家裏住在林場，離城裏很遠，所以就在附近的農村中學讀初中。初二那年，原來的班主任休産假了。班上來了一個新分配下來的年輕男老師。他真的很年輕，剛剛從師專畢業，比我們大不了多少。還記得他第一次走進我們的教室時，面帶着如同朝陽般燦爛的微笑，用着流利的普通話，用着不慌不忙的口吻對我們說：我叫張山峰，降生在世間21個春秋，以後就是你們的班主任，以後也将陪伴你們走過餘下的中學時光，願我們合作愉快！

他的到來，像一股清風，迅速吹醒了我們沉睡的二（一）班，他用他的吉他他的歌喉他的潇灑，迅速征服了我們班的男生女生，也征服了全校的女生。那個時候，誰不知道我們二（一）班的班主任特帥，于是我們也好神氣，感覺身爲他的學生都特有面子。

現在想來，撇去那些虛的不說，他真的是好個老師。課堂上的滔滔不絕，引古駁今。課餘時間裏教我們唱歌，和我們談生活談理想，和我們一塊吃飯一塊打打鬧鬧地遊戲。那時候我們班的語文基礎差，好多最基本的語法都不會。他也不氣餒，從初一的課程一點一點給我們補，從偏正說到聯合，從拟人說到對偶，從初一說到初二，他幽默生動的講解使得我們班的語文課堂上空前的活躍。我就是從那個時候愛上語文的吧，我就是那個時候喜歡寫作文的吧。一個好的老師就是能引導你愛上這個學科。我們對他的崇拜簡直是五體投地。

而他真的是個好老師，确實值得我們五體投地去崇拜。那天上午本沒有他的課，一聽到二（一）班出事了，他不知道從哪裏沖了過來，一把就把那個淘氣惹事的男同學拉在了身後，攔住了那些前來挑釁的社會上來的小混混，然後我們親眼看着他們那麽多的人圍着他打，有幾個男同學想上去幫忙，可他大聲叫着同學們不許過來，不許過來！等别的老師趕過來時，他已經渾身都是傷了。

在他休息的那段時間裏，我們都很想念他擔心他。他終于戴着墨鏡提前回來給我們上課了，爲什麽戴着墨鏡呢？因爲他不想讓我們看到他鼻青臉腫的樣子吧。那節課上，寂靜無聲，大家都特别認真。他好像突然不适應這種一反常态的狀況，笑着說：“同學們今天怎麽都這樣嚴肅與深沉呢？” 不知道是誰先發出了輕輕的哭泣聲，緊接着啜泣聲此起彼伏。我分明看見他迅速轉過身去，摘下眼鏡，用手抹了一把臉，再戴回眼鏡，轉回來說了聲謝謝同學們，老師沒事的。多年以後，我始終覺得我們有一句話未曾說出來：其實是我們要謝謝老師，謝謝他奮不顧身沖出來保護我們！

有一段時間，他突然沉默了。不再微笑着給我們上課，不再彈着吉他唱歌給我們聽了，也不再嘻嘻哈哈與我們談天說地了。每次下了課，就走人。有人說他父親生病了，很嚴重的那種。果然，他請了一周的假返回學校後，我們看見他的手臂上戴着醒目的黑袖套。他的聲音是沙啞的，眼睛是又紅又腫的，臉色是蒼白的，總之，他看起來很憔悴很萎靡的樣子。我們都知道他心情不好，都乖乖地遵守紀律。

忘記是誰出的主意，大家開始你一毛我一塊地湊了錢，買了幾斤水果和罐頭，選了幾個代表送到他的房裏去。我們到他房裏的時候，他一個人正在吹着笛子，那笛子傳出來的悲傷的聲音，我至今都忘不了。原來男人悲傷起來的時候，比女人更可怕。後來，他告訴我們，他從小沒有母親，和父親倆人相依爲命，那個笛子是他的父親留給他的，他父親就靠着那支笛子給東家吹喜曲，給西家吹喪曲，把他養大供他讀書，說到這裏，他因爲哽咽幾度停頓，背轉過身去，不想讓我們看到他掉眼淚，我忍不住說：“老師，你想哭就哭吧，我們保證不說出去！” 多年以後，我才知道，我那時候真正想要表達的是：老師，你想哭就哭吧，雖然一直以來你總是我們的依靠，可你不知道的是我們也可以是你的依靠，請靠着我們，讓我們的肩膀做你眼淚的家！

可惜這樣的好老師，隻帶了我們一年，就走了。他失言了，并沒有陪我們走完中學的最後時光。也沒有留在教師的崗位上，因爲生活的種種原因，最後走上了從政的道路。

然而，有他陪伴着我們一起走過的那一年的歲月，卻成了我記憶裏中學時代内最鮮亮的日子，現在想來，他感動的時候忍住不哭泣偷偷抹淚的樣子，他悲傷的時候忍住不哭泣偷偷抹淚的樣子，都讓我覺得好心酸。所以今天更想說的是：男人，無論你的能力有多麽的強大，無論你的肩膀是多麽的厚實，但當你實在難過的時候，當你實在脆弱的時候，真的不需要硬撐着，就找個肩膀來靠一靠，想哭就哭出來吧，即使那肩膀不夠寬厚，也足夠做你眼淚的家！哭完了以後，擦幹眼淚，你照樣還是你愛的人和愛你的人心目中頂天立地的男子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