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影彼岸是流年

沉睡的時間日益增長。起床，打開窗簾的時候，可以聽到公路上汽車鳴笛，路人說話的聲音。整日處于混沌，話語日益減少，害怕混沌的話語會有錯誤，倒不如沉默。

這些時日我一直在懷念，過去的欲望是現在的回憶。年少時，陪着爺爺奶奶守在戲台下面，聽台上的人在唱《牡丹亭》《西廂記》《女驸馬》……倒也是會跟着哼唱幾句。這幾日，愈發的想念這種聲音，尋了好久，都不是年少時的聲音。

急景流年裏，有些事物終究會被代替，記得去年夏天，樓下的爺爺家裏中午的時候總是傳來熟悉的戲曲聲，爺爺愛戲，已到癡迷的地步。我記得他住的房子裏面沒有開空調，隻有一台老式的風扇，伴着窗外樹上的蟬鳴，不知疲倦的發出吱吱的聲音。偶爾爺爺會拿着蒲扇輕輕的搖動。

如果我心血來潮，會喊上爺爺的孫子，要爺爺給我們唱上一曲。有觀衆在下面，爺爺會唱的異常的認真。有時候，他會遺憾的說，現在很少有人會唱戲了。我們這老一輩走過，你們這些年輕人更不愛了。那時他的眼神裏面有失落。因爲這是他愛的，自小伴着他成長。他能夠把那些癡纏的愛情故事說的一清二楚，能夠把戲裏每一個角色分析到位。因爲愛，愛到骨子裏。

而如今我隻是一個心血來潮，隻是懷念，隻是回憶，想念那一種安靜祥和的生活，想念可以愛的時光。隻是有些事情，終究無法回到起初。如戲，如戲裏的人，如故鄉，如情懷。

這隻是一個過場，時光的隧道留給我們喘息的方式。

喘息的空間我們都需要。妖娆華麗固然充滿無可替代的美感，但隻限偶然。

整個夏天。

這個夏天美好得讓人有些興奮。

沒有汗流浃背的行人，沒有奔跑叫嚷的孩童。沒有蟬鳴，沒有偶爾自樹上掉落臉上，引起一些驚吓的綠色毛蟲。沒有熟睡時将皮膚叮咬的紅腫的雌蚊，沒有搔癢的包。夢裏沒有比蚊蟲更壞的記憶，沒有語言。沒有一架飛機劃過天空，沒有風筝。沒有被風吹來的廣告新聞電視廣告的聲音，沒有警報。沒有一絲汽車發動機的轟鳴，沒有城市清掃機。沒有沒完沒了的蟬鳴，沒有狂奔的狗。沒有一場鬧劇似的婚禮，沒有争吵。沒有僞裝的快樂，沒有厭倦。沒有淹沒城市的雨水，沒有毒日。沒有人死去，沒有新生。沒有在記憶裏增加一些故事，沒有遺忘。

幸福蒸騰，幸福吞食了我。自欺欺人的滿足感。

這隻是我自欺欺人的想法。誤以爲夏天就應該這樣美好。

而事實是情人在街頭熱烈地争吵，似乎僅爲一杯飲料之類的小事情。孤獨是無止境的，剝落了很多權利，包括争吵。我祈盼着城市盡頭的時候，心裏想着這些事情。于無人的街頭恍惚站立，眼前一片五彩斑斓。日光投下一些影子，無人看守，密密麻麻地将欲望覆蓋。僅想要擁有的更多。

或者是三五個人在公交的站牌下，不停的抱怨，不停的擦着汗水，公交車上沒有空閑的座位，路程很長，要一直站在終點。就算是老人也是一樣，這個城市的老人有你意想不到的剽悍，爲了搶到一個座位，他們才不管自己的身體，他們會把年輕的我們推得遠遠的。不管不顧，我隻要座位。

破舊的居民樓太多，一幢一幢的貼着一個大大的“拆”字，最苦的，永遠是在這個城市生活的人，我們都是這個城市最熟悉的陌生人。這個城市毫不吝惜的把建設她的人壓迫在最底下，鋼筋混泥土的世界，永遠沒有停歇。每天匆忙的路過，會看到他們手上的傷痕，還有眼中的無奈，皮膚的黝黑。許多時候，不敢擡頭，懼怕他們的眼神，那是一種殘酷，對生活的無奈。生活有逼仄和黑暗，還有鮮亮與光明。可是屬于他們的生活，他們勤勞，勇敢，或許沒什麽文化，但是也不應該過着最逼仄的生活。反過來說，最卑微的應該是這座城市，因爲他們把所有的勤勞和善良都給了她。而她卻反過來嫌棄，這是最羞恥的事情。這個城市永遠學不會感恩。

我想要的隻是清晨醒來之後能夠嗅到濕潤泥土氣息的單調生活。心甘情願做一次簡單而漫長的旅行，偶爾停滞在某一站很多年或者永遠。長時間愛着一個人，不計算關系，彼此平靜地訴說。院子裏種上一些芬芳的花草，在光陰黯淡的季節裏相擁，看落英缤紛。如此交集，命中注定的單純。挂着微笑的樣子，像是從來都沒有悲傷過。

我幼時，曾承受了過多現在看來我那個年紀不應承受的鑽心的疼，以至于很長一段時間内，我都認爲，那種疼痛是随着身體一起生存的。流淚、踢打或哭喊，僅是無助的孩童爲了釋放這些疼痛所實施的具象表現形式，但永遠無法真正囊括它的全部。至少可以流淚，呐喊，任性，發脾氣，而現在這一切都是不可理喻，一個人走走停停的時候，也隻能顯示出外表的堅強。不能說，不能哭，不能悲傷。生活裏沒有太多的時間給你悲傷，你必須加快腳步，否則所有的努力就是一場空白。

借助外力強行壓制疼痛的感覺，有時候是荒謬的，但倘若全然沉浸其中，便會産生另一種沉眠的狀态。遺忘寂寞與悲傷，不傾訴不喧嚣。間或伴随繁冗的電影流擾人的淚，也僅在片刻之間就被風幹，無影蹤。疼痛與殘酷的現實一樣，都是需要獨自面對和承擔的。

那些如荊棘般得過往，就像一個隐匿的缺口一場，不能觸摸。隻是現在，我想說，我早已忘記。因爲生命裏還有眷戀。

我還想看一看那些親愛的人，那些我愛和愛我的人，我怕有一天一回頭，他們不在了。我害怕不在的時光，那樣我的悲傷會愈發的厲害，恨和愛一樣需要太多的力氣，年齡越來越大，我會覺得，我愛的比較多，愛也比較容易。

我想看一看他們的容顔，聽聽他們的唠叨，陪他們說說話，看看電視，偶爾的發發呆，會攙扶着日漸老去的身體，提醒他們小心。這是一種平實的生活，但是卻幸福，隻有當心有依靠的時候，那才是真正的自己。願意放下，願意舍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