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间的苍老

清早起來，開始寫作，大約是十點多，覺得身體難受。

我想是抽煙太多造成的，每次寫東西，好像不抽煙不喝茶就寫不出來似的，可是一連四個小時下來，就受不了啦。我知道，我是以生命換取某些值與不值的文字。

沒有什麽比生命重要的，可是沒有什麽比空虛更折磨人的，但是一個沒有了健康就沒有了精神，也可以說其它的一切就免談了。

人一旦健康就開始折騰，或雄心勃勃，或處心積慮，去實現自我的抱負，折騰到一定時候，突然發現渾身是病。當年的美國石油大王約翰·洛克菲勒就是這樣的，每天掙來的錢數都數不完，可是他依舊省吃儉用，他知道錢不可能恢複他的身體狀況，有點遺憾，但并不後悔他的奮鬥，因爲他知道沒錢苦，沒有地位，受人冷眼，想到的簡單東西都得不到，更不用說享受了。可是太有錢了，也不行，市面上有的東西他都能得到，可是得到了有什麽用呢？在以前得到點想要的，還能高興一陣子，年老後的他，連那點興趣都沒有了，于是開始尋求内心的東西，他每年捐款行善，從幾百，到幾千，後來上升到幾億，他不需要什麽名聲，贊譽，他知道所謂的名聲其實是一陣陣的風，他隻想着那些受苦難的人們好過一點，這樣他的心裏就有所欣慰，僅此而已。

我像是在直接尋求心靈的安慰，當然是自我的撫慰了，但這也需要思考，需要探索，需要對照，需要反複的琢磨，沒有錢捐，就捐點意識吧，也許很沒用，因爲總有一天人們會意識到：語言是空幻的，生命是真實的。這就正如愛情是虛妄的，情感是真實的一樣。

真實的生命懷有無盡的欲望，真實的情感留不住虛妄的愛情。人首先爲生命而活着，這樣的意識隻有在病中才能體會，其次是爲欲望而活着，這當然是在健康時才産生的。而愛情隻是所有欲望中的插曲，它可以伴随人的一生，也可以遠離一個人。就像我們生活，有歌聲的日子，可以調節我們的心情，驅散我們的煩躁與冷寞，忘卻我們的做作。沒有歌聲，我們照樣生活，隻不過得忍耐，哪怕有再多的寂寥，哪怕有再多的憂患。

我常常在星期天的時候，與老年坐在一起，盡管他們用疑惑的眼神看着我。我隻想聽聽他們對生命以及對生活的感悟，可是能聽到的往往是無奈之言，是的，他們已經無力，無爲了，是真的無爲。我記得莊子所講的無爲，應該是不幹那些不應該幹的事，而不是無所作爲。到底怎樣的行爲，才叫有所作爲，我說不好，也說不清，是像約翰·洛克菲勒那樣，還是像許多偉人那樣，但肯定不是像許多窮人一樣爲糊口而奔波操勞一生，可是有許多窮人在他們死後成了偉大的藝術家，比如，凡高，巴爾紮克等等，這又怎麽解釋呢？

生命很難說得清，生前疲于奔命，死後卻光環無數，他們是在與痛苦的捕鬥中爲人們留下藝術作品，如果幸福，他們還會那樣嗎？肯定不會。歌德在七十多歲後，功成名遂，譽滿全球，然而生命的最後十年，他感慨地說，人最不能忍受的是幸福的時間太長久。顯然幸福會成爲一種折磨，人的感覺器官會出問題，難以忍受痛苦，也難以忍受幸福，所以人們常常是不可能知足的，知足隻是一種概念，身體不允許，心情也不允許。

談幸福，談生命，談愛情，是人們始終離不開的話題，爲此也引發了許多争議，其實争議有用嗎？愛情應該是一種記憶和向往，生命隻是一種存在的狀态，幸福是這種狀态中的感受，當然痛苦也是。

有人說，等待是一生最初的蒼老。其實，多數時候，年輕人與老年人一樣在等待，隻不過方式不同，年輕人喜歡在娛樂中等待，而老年人沒有那麽多的精力，隻有在靜坐中等待。最疲憊不堪的是中年人，他們總是想補回年輕時等待的損失，也爲老去時的等待作準備。

身體難受，我再一次與老年人們坐在一起，突然間覺得自己老氣橫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