贫贱之交

二十七歲那年秋天，我交桃花運，同一天相了兩個對象，兩個女子長得都不錯。

這樣相對象有點不道德，但媒人好心好意地給介紹，怎能不看呢？再說那年月，說是相對象，可我常常是看了也白看，因爲我的條件太差了。父母家在農村，一家人全靠父親一個人的工資生活，家裏我們弟兄姐妹五個，由于供我念書家裏沒有攢下一分錢，而且母親又多病，一家人生活捉襟見肘，沒有錢爲我娶媳婦。情況就是這樣，我也得硬着頭皮找。畢竟老大不小的了，再遲保準打光棍。

找對象的日子是幻想的日子，像我這樣的情況，常常是幻想着像董永一樣，哪天遇到個送上門來的七仙女。這不一來就是兩個，相完對象那天，兩個不知情的媒人迫不及待地争求各自女方的意見，竟然都看上了我。我暗自慶幸祖上積德，仙女終于大駕光臨。

有這樣的好事自然就輪到我選擇了。一個女的叫豔，父母在縣城工作，家裏還有一個妹妹，她在市裏上班，條件較好。另一個女的叫鳳，也在市裏的一家紡織廠上班，面臨下崗，這些日子就在家裏待崗，她家裏還有一弟一妹，隻有父親一人上班，家境一般。

第一個星期六，我先去了豔家裏，她的父母聽了我的家庭情況彙報，不嫌我家窮，說隻要你們倆處得來，其它都好說。剩下的時間，我跟豔單獨談談，也沒什麽說的，我隻是看見豔穿着特殊就誇了一句，她就跟我一件件說身上的名牌衣服的價格，聽得我目瞪口呆，要知道她那身衣服正好是我一年的工資。

星期天上午我去了鳳家裏，她的父母在家，她本人在離家不遠的冷庫裏幹臨時工——包餃子。與她的父母聊了一會兒，我就去冷庫裏找她，鳳在冷凍車間裏，我看見她們一群人穿着油膩膩的軍用棉衣棉褲在偌大個房間裏幹活。房裏有很冷，每個人穿得都一樣，我也不知哪一個是鳳，就随便找了個人問，那人指給我看，我看見鳳正埋頭裝餃子，我進門的時候，聽門衛說，她們是計件工，每裝一袋4分錢。看她那樣子，我不好意思打擾，她戴了個大棉帽子，穿了一身髒衣服，我這樣見她，她一定會很不好意思。我沒見過這樣的工作場面，就想多看一會兒。原來她不是計件工，什麽都幹。裝的少人手去裝，搬的沒人手就去搬。我看見她，一會兒裝一會兒搬，個子雖然不高，卻每次搬兩箱，跟男的幹一樣的活兒。車間裏很冷，我站了一會兒就感覺到不能久留，也沒與她打招呼就出來了。

下午的時候，鳳到我的單位找我，她聽别人說我去找過她，就來了，換了一身比較好看衣服。說了些過來過去的話，她就走了。在我的印象中，豔比鳳個子高，家境也好，雖說倆人長相都不錯，但鳳給我的印象更深一些。我覺得鳳是個能吃苦的人，而豔是個享受型的人，所以心理的天平倒向鳳這邊。豔兩次托人叫我，我沒去，八月十五的時候，她親自來請我去家裏，我就跟豔說，我家裏很窮，如果你跟了我，可能會吃很多苦。她問我，如果我們結婚，你能拿出多少錢？我說，我父母沒錢，我自己攢了一萬多元，再多就得借。她沒再說什麽，就離開了。可是，同樣的話我後來對鳳說，她說，沒事，現在沒錢很正常，以後慢慢掙呗，工資少也沒關系，看怎麽用啊。

後來，鳳就成了我的妻子，她果然很能吃苦，這麽多年下來，雖然我們仍不富裕，但比從前不知要好多少倍。在貧窮面前，我們并沒有相互埋怨過，而是相互扶持。爲了生活我們并不像有的人那樣苦雨凄風中去掙錢，而是以一種不怕貧窮的心态去生活。十多年過去了，許多人看見妻子還以爲二十多歲，知道她的實際數歲還以爲她每天不幹活養尊處優。其實，她幹的活比我多，比我累，也比我更辛苦，隻是她有一個超越貧窮的心境。

她從來不買什麽高級化妝品，有一次我開玩笑說：“你省下了好多化妝品錢，看來，窮是一筆财富”。她說：“窮不是财富，是我從來就不爲買化妝品發愁發怒，省下的不光是錢，還有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