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如水去无声

近日雨多。風轉寒。

已是春暖時節，偏又刮起陣陣乍暖還寒的風，路人身上的衣，不見了春俏的輕薄，變得厚重如冬，隻爲抵禦這突起的寒意。

這樣的天氣，如無事，多數人是不想出門的，當然也包括我。其實，心裏極喜這種感覺，任窗外風起雨落，我自有一個溫暖的小窩，不用懼怕寒意的涼薄。還可以，可以任思緒如梭。

也不知爲什麽，近日裏老是會憶起從前的一些舊事，是不是，這就是欲老去的征兆？明明是心潮起浮，也能看似平靜，可平靜的眉眼下，擁有的，哪裏是一顆雲淡風輕的心。

時常在這樣的天氣裏，憶起舊時的老屋，小小的門窗，小小的廳堂，還有那個小小的我，那個常常盼着下雨天的小小的我。這樣的雨天，便是一家人安享天倫的幸福時刻，弟弟、父母還有我。那時真好，生活雖很清苦，可父親還在，母親也年輕，一家人，除了自小和祖父生活在一起的哥哥以外，一個也不少。

随着年歲的增長，随着生活的好轉，随着父親的離去，這樣的日子，已永不複存在，隻在記憶裏，留下了一道永不可磨滅的電波，念起時，便哒哒地敲出幾行字，字裏寫滿記憶的歡歌。

最喜夏日的午後醒來，父親已背回一麻袋的蓮蓬在家，一臉通紅的坐在板凳上喝涼水，和母親說着話。看着我和弟弟睜開睡意未消的眼，聽着我和弟弟發出喜見蓮子的驚呼聲，笑意深濃。那時，屋外的太陽照得樹葉發出列列地響。蓮子苦澀清甜的滋味，讓我至今難忘，時常懷想。

也因此，每到夏末秋初，蓮子便成了我最愛的美食。多少年了，從來不曾變過。

那時的日子過得很是艱難，偶有可口的飯菜，母親是從不吃的。記得她最常說的一句話就是：不好吃，我不愛吃這個。父親最常說的則是：菜是小孩吃的，大人用菜湯拌飯，這樣吃得飽些。于是，美味就成了我和弟弟的專享。

年幼的我們，哪裏知道，這是清貧的父母所能給予我們的最深切的愛呵！

最愛父親帶着我和弟弟去小水溝裏抓魚。站在水邊，看着父親脫下鞋，卷起褲腳下得水去，隻三兩下的功夫就用泥巴将小水溝圍成了一個小水塘。于是，我們帶來的木桶裏，便有了滿滿的收獲。那時，我常會問父親：水下有玻璃沒？會不會割着腳？父親的回答總是：我的腳硬着呐，不怕。弟弟小了我三歲，仰起被太陽曬得黑黑的小臉，露出無比歡快而滿足的笑容。

因爲父親，是他心目中的英雄。那時的我，不，應該是直到現在，他在我心裏，都是天底下最好、最好的父親。

少時不知事，總覺得哥哥很幸福。因是長子，又比我大了七歲，從小得盡了祖父的寵愛，不用跟着成份不好的父親來到農場，還可以在暑假裏騎着自行車從江對面的城市來到這裏沿街叫賣冰棒。那時的我，會很驕傲地揚着小辮，對小夥伴說：我哥是賣冰棒的，冰棒可好吃呐。說得同伴們眼裏隻放華光，仿佛我可以天天吃着那個讓他們難得吃上一回的東西。年少的我呵，哪裏懂得，生活的艱辛，過早的讓他失去了少年的無憂，過早的承負起了生活的重擔。那雙瘦小的肩，騎在偌大的自行車上，車後一個碩大的木頭箱子，那裏，曾經裝滿了一個少年對美好生活的向往。

那種向往，隔着流年，隔着如水的光陰，永遠的刻在了我的心上。刻成了一個，騎着自行車遠去的、泛黃的背影。

天黑了。就這麽快，夜已深深。

思緒飛揚。在這個多雨的時節，在這個春來的夜。

夜雨挑燈，送添硯之水，這般輕柔的，向我細數，流年如水去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