滋生在秋雨的青苔

路邊的喬木被雨水的沖洗下葉子翠綠，在這座四季模糊的城市，有終年青翠的樹木，有花開四季，一切熟悉的風景，藏着多少的物是人非，我低下頭行走，隻當把深處堆積如山的往事一段段掩埋在秋後一場又一場的雨水中，那片在潮濕空氣中滋生的苔藓，終于在心底蔓延。

開始有大把的時間，于是坐在電腦前失神，思索一些與前方有關的境況，舉步維艱的路途仍須一個人走下去，太多的繼續，太多的抉擇，需要獨自堅持，隻是随着時間一同逝去的，是内心曾經儲蓄的力量，走着走着，忽然就疲憊了，對于太多，開始懷疑，開始恐慌，無法訴說的苦澀一直囤積在心底，因而思緒在深夜流浪，看着時間在指尖流失，而我仍舊日複日地固執地守着黑夜不願睡去，唯恐一覺醒來時，熟悉的一切已不複留存，無數個日夜後，我才發現，原來隐憂已經深不見底了，橫亘在我的心裏，不能抹去。

悲傷被迎面吹來的西風揚起，淡淡地藏在心内，我隻在呼吸的時候才能察覺它們的存在，于是，我開始不想呼吸了，數日來，把自己關在房間裏，一個人聽着音樂，時而落入了無邊的沉靜裏，時而陷入極度的恐慌中，言語大片大片地失去，文字觸不到的角落，我用疼痛來封鎖，于是搬來像鉛塊一樣厚實的痛苦，把缺口填埋，我以爲，餘下的人生，可以足夠堅忍地活着了，淩晨時分，仰望星空，隻是不再如當年那樣，期望有流星劃過天際，然後許下願望，隻因，我知道，這不過是一個美麗的傳說，願望從來不曾實現過。

那些穿插在睡眠中的夢境繁複增添，荒蕪的内心漸漸失衡，想起夢裏的涉水，瞬間仿佛置身在其中，被茫茫的大水所淹沒，躺在床上，看着潔白的紗帳，眼神空洞無力，思緒淩亂，奔跑在一望無際的叢林中，忘了叫喊，帶着流竄在血液的恐懼沒日沒夜地奔跑，急促的呼吸聲在耳邊清晰地回響，瞬間，就滑入了雨水淹沒的小路上，看見前方有一群小孩，背着書包唱着童謠，在這祥和的景象中，我慢慢地徒步，水越走越深，我義無反顧地前行，任憑身後的孩子驚慌地叫着我的名字，醒來的時候，我隻記得我沒入了洋洋雨水中，閉上了眼睛，腦海裏浮現着一個唱着童謠的孩子，回過頭，現出一臉童真的微笑，原來是十九年前的自己。

暗夜，臉頰上滑落一串冰涼，已記不清有多久不曾有淚肆意流下了，在我千百次以爲幹涸的眼睛裏，伴着内心的凄清一滴滴地跌在枕頭上，寂靜的房間，我仿佛聽見水珠落地的聲音，在耳邊暈開了一朵透明的花，冷意在心頭頓生，湧現在身體的各處神經，緊緊地抱着被單，咬緊顫抖的嘴唇，努力地喚回平素的冷靜，隻是，大多的努力在這樣冷清的深夜終是徒勞，用盡力氣的修補，然而，心與靈魂終究殘缺不全，淚水肆虐的夜晚，孤獨也一并洶湧，心口疼痛不堪，于是，我想，僅此允許隻這一夜的時間讓脆弱遁形，侵蝕平日的安靜。

聽了一夜的雨聲，在淚水無聲無息地滑落，又無聲無息地停止的時候，翻開手機，想起蔣前些天的信息，日間的沉默，緻使我害怕面對與蔣傾談後内心那厚重而赤裸的真實的痛苦，因此選擇了在漆黑的深夜回複她字字句句，我知道，這個與我一樣二十四小時開機的號碼始終能夠在午夜接收我的信息，視線在手機的微光中模糊，我不知道該如何诠釋内心大段的獨白，當文字都失色的時候，我竟一度陷入了長久的失語中，生活就像一條條的單行道，沿着軌迹，我卻無法走到盡頭，失真的日子，念想也褪去了往昔的光澤，被鑄上了一層灰暗的色彩。

回憶終将淡去，那些昔日的分分秒秒，都在此刻的分分秒秒中散去了熟悉的氣息，我不再努力彌補，缺口一旦撕裂後，就無力縫合，時間被風雨浸濕，踮着腳尖走在濕漉的馬路上，傳來落葉腐化後淡淡的味道，齊肩的發絲被蒙蒙細雨打濕，我看着灰暗的天幕，想念秋歸的候鳥。

再次回到獨自無言的日子，于是，更多的時間用來敲打，更多的時間用來沉默，生活一如既往，隻是，美好不曾來過，渴求隐退後，絕望重新被塗上了心房的每個角落，我拖着沉重的腳步走着，踏過曾經的光景，遇見現在的我，輕輕歎息一聲，原來你不在這裏。

我想，這一生用來沉思的時間，越到後來，越是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