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一切记录成昨天

滿世界都是情緒，好像是爲情緒而活着，或者說被情緒左右着，上班以來，一直沒有好心情，人說，苦也一天，樂也一天，何不樂？可是我就是樂不起來，怎能樂呢？沒有什麽值得高興的事，也沒有什麽讓我煩惱的事，就這樣糊裏糊塗地過了好多天。

我是個在人群中渴望孤獨，在孤獨中渴望交流的人。形成這樣的毛病，可能與我的性格有關，怎成了這樣呢？我已經無法分析。反正我最容易看清自己，也習慣于看輕自己，曾經是竭力僞裝自己，怕别人看不起，後來心思就沒那麽重了。無論别人看起看不起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不會把别人對我的評判當回事。

今天像往常一樣，平平穩穩地度過了，下班之前，有位女同事找我爲單位辦點事，她來了，我挺高興，孤單了一天，總算有個說話的機會了，再說，她一向對我挺好，我無以爲報，所以她說出來的事，我會盡力而爲。

前幾年上班孤單的時候，我常去找她聊天，她開朗也大方，不會因爲我說錯了話而計較，所以找她聊天比較放心。可是後來領導覺得我有點不務正業，批評了我，并規定沒事的時候不許亂串，我隻好老老實實地待在自己那個窩裏。隻有有事的時候，才會拜訪這位老朋友。我用幾年的時間來證明我是個聽話的員工，也是個有良心懂道德的人。但并沒有因此而受到表揚，這也無所謂，因爲我覺得問心無愧比什麽都強。

日子過得真快，幾年過後，我突然覺得自己老了，許多事都沒有了心情。比如說，與領導理論一下爲自己争個清白，還有努力在崗位上幹一番事業争個一官半職。再比如說，說點閑話，探聽點隐私，發點牢騷，找點刺激等等，都沒有了心情。我最想做的事是寫東西或者看書。

煩惱寫出來，愉快也寫出來，孤獨寫出來，心思也寫出來，無奈寫出來，情感也寫出來。說實話，人的情感世界應該是個靜谧的世界，我當然不會把那些小心眼，小把戲寫出來，否則那是自我暴露，就像祼奔一樣，留給人們的是笑柄。這說明我也在乎别人對我的看法，活在人群中，這是沒辦法的事，天天寫，天天解剖自己，其實隻是剝了個皮，裏面那些東西還得藏着，哪怕發了酶，也不能拿出來曬太陽。隻能像有的人一樣，看上去是個挺好，其實一肚子壞水。也有人說“你太有才了”，我心裏清楚，草包一個。但人家誇我呢，我除了笑還是笑，笑他們沒眼光也笑自己會騙人。

寫的東西随日子的增加而增多，前些日子，妻問我，算一算你寫了多少字，我說大概有三百多萬吧，不過都是些平常的話，平淡的事，平庸的想法。她說，也有有價值的啊，你發表過不少啊。我說，那是編輯們利用我騙讀者，要不他們沒事可做。妻笑着說，那你是在騙錢了。我說，我不騙也會有别人騙，高明的騙子就是說得像真的一樣，比如，餘秋雨寫的散文，郭敬明寫的小說等等，把風景添入意境，給人生加上道理，讓愛情感人或感慨，爲人們創設一個夢境，然後讓他們掏腰包呗。

我這是嫉妒，這也是人之常态，誰讓他們的字值錢呢？好在我寫了許多年，成了一種愛好，可惜我的愛好也随着年齡的增大，沒有了更多的想法，比如說，靠寫作出名或者多掙點錢。而隻剩下了想寫就寫，每天就像記賬一樣，不過我大多數是在記錄心情。

今天的心情，比昨天好，但我更想回到昨天，因爲明天我就更老了。也就是說，今天比明天年輕，所以我學着不盼望明天。有人說“明天會更好”，這也是騙人的，但許多人相信，我也沒辦法。我能做的就是把所感受到的一切記錄成昨天，不是爲了回憶和懷念，而是爲了給自己找點事，爲生命的平衡尋找一個支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