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时怀旧独索然

春去了夏至，正是花朵争豔時。年年如是，隻是人不同。還記得前些年這樣的時節，我很開心，因爲有希望，春播夏忙秋收，總以爲有一個燦爛在等着我欣賞。可是今年卻感到力不從心了。

不是說我老了，我的心裏确實覺得自己有點老，雖然人們都說我正當壯年，但我知道在這走馬燈似的年月中，記憶在減退，身體在變差，精力不再充沛。想起來這些應該不算什麽，但身體的變化連着情緒，情緒卻控制着生活節奏以及做事的熱情多寡。

也不知爲什麽，自從今年清明在父母墳前痛哭一場，心裏就一直感覺到無限的悲涼，做自己的事總提不起興趣，但工作上的事或别人的事還算積極。

我常常想父母勤懇一生，最後都默然遠去了，仿佛他們像我這個年齡時的樣子還曆曆在目，我原以爲，一切都會是原來的樣子，一切都不會變，時間還長，生命就是時光的享受，可是等我有一天發現，人是極其脆弱的，就像花枝一樣，失去了花朵，沒有了葉子，水分漸漸地散失，等到有一天就折斷，然後化作塵。

我一天天地想，父母在我這樣的年齡時，很樂觀，他們沒有像我一樣，憂郁或者多慮，特别是父親一直很樂觀，他與我不一樣總是思考一些問題，他是個樂天派，喜歡做一些小手工，比如，自制小買賣人用的稱，還有給姐姐的孩子們做一些玩具，小木車，小木凳，他還刻圖章，他做這些不掙錢，沒有賣過一件都是給親戚朋友們做的。每到春末，他還在自家院裏種許多菜，一夏天吃也吃不完，直到他六十五歲後，就不種了也不做小家俱了，因爲沒有精力了，這時他又有了新的愛好，看看下棋，或去打一會兒麻将，晚上總坐在村頭與老鄉們聊天，一聊就到深夜了。現在他原來用的工具都留給我了，可是我沒時間擺弄，當然也不會，刻章工具、木工用具、還有做稱用的砝碼等等，看見了就會想起父親幹活時的樣子，那麽快樂，那麽自豪。然而他去了，留給我獨自回憶。

我也這樣想，如果父親知道自己隻能活到七十歲，那麽他還會置辦那麽多工具了嗎？現在老家的南房裏挂滿了父親的工具，每次回家，我不願看，也不想摸，那樣我的心裏會很難受。可是他留下的東西，我還是帶回家一些，比如小凳子，小刀子，小盒子等等，這些小東西做得很精緻，讓人看了就愛見，我的孩子和妻子常用，唯獨我不用。

父親遠去了，可是看到他親手做出來的東西，總是讓我覺得他還在我身邊。從小到大我一直把他當作靠山，小時候他護着我，成家了他還默默地幫助我，現在每當我有困難時，依然會想到要是父親在多好啊。可是我身邊隻有他用過和做出來的東西。

其實我清楚地知道，父親和我過得是兩種人生，不一樣的性格，不一樣的行爲，一樣的是血脈。我善沉默，他喜熱鬧；我多思，他多言；我少動，他閑不住；我能寫，他能說，而且愛說大道理，我愛說小事情小道理小感悟。父親曾經說過，你寫那些東西有什麽用呢？我不以爲然，我覺得寫作是我的夢，不像做小手工是他的成就。我的夢高而遠，他的手工近而實用。我的生活多了沉悶，他的生活有很多情趣。

想起父親和我不同的生活方式，我不知道誰對誰錯，可能都沒有錯，有區别的是心情。這些天我的心情不好，不知道與回憶父親有沒有關系，但肯定與年齡有關，因爲想起父母我這個年齡時的樣子，像做了一場夢，夢還沒醒，他們就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