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后倚楼无限情

中年人空閑的時候，閑愁較多。無論是思鄉，還是懷舊，往往隻是在腦中一閃而過，僅僅是這樣，也足以讓人憂傷倍增，大概是因爲中年人的感懷是無比的悠長。

賀鑄曾經寫過這樣一首詩《病後登快哉亭》他說：“經雨清蟬得意鳴，征塵見處見歸程。/病來把酒不知厭，夢後倚樓無限情。/鴉帶斜陽投古刹，草将野色入荒城。/故園又負黃昏約，但覺秋風發上生。”

小于三十歲的人讀這首詩，不覺得有什麽特别之處，大于四十歲的人如果仔細品味這首詩，就會生出一大堆的愁緒來，這種“愁”很奇怪，是無奈的愁，也是彷徨的愁，是憂傷的愁，也是慨然的愁。

就先從中年人有“三多”說起吧，第一事情多，第二毛病多，第三憂患多。盡管如此，中年人最多的時候是等待，好像什麽事也不急，實際上他已經明白急也沒用，所以中年人現實了很多，現實讓人回歸自然，可是不像老年人那樣，因爲依然有夢，有夢卻力不從心，于是怅然若失。賀鑄說“夢後倚樓無限情”，有人說這是思鄉之情，這分明很牽強，雖然後面提到了“故園又負黃昏約”，但與故園有黃昏之約的隻能是賀鑄心中的她，人約黃昏後幹什麽呢？歡與愛。

可是“但覺秋風發上生”，顯然他說得是人生的秋天，人生之秋是怎麽來得呢？是從身體中感覺到的，你如果想知道就看看我的頭發吧。不是我無情是老天無情，他讓我老得太快，不是我無夢，是夢像風一樣來了又去了。爲什麽去得這麽快呢？秋風烈。

其實中年人的夢很多很高很遠，多的是情夢，高的是職位之夢，遠的是錢财夢。有人說，中年正是人生的好時候啊使勁沖啊，那是表面現象。中年人不管前面說的哪個夢實現了是禍還是福還說不定。舉幾個例子吧，我認識某個科員，突然七年前被提拔成科長，且手中握有實權，不到一年時間他就有了外遇，找了個比他小十二歲的大姑娘（28歲），三年後逼着妻子離婚（妻帶走了孩子）娶上了那個姑娘，錢他不缺，缺得是精力，婚後第三年查出了病，腎衰竭。這次輪到新妻子勸着他離婚，好在前妻未嫁又回來照顧他，沒過多久他發展成尿毒症了，後面就不用說了，今年四月份他OK了。還有一個家夥是我小時候的同學，與人合夥搞鐵礦，好多年半死不活的，前幾年鐵礦石大漲價，沒過多長時間，他就肥得流油，非要搞一次同學聚會，分明想是顯示一下自己終于發了，讓從前的同學們跟着他吃點喝點順便贊美幾句，順便看看同桌的她。同學聚會前他換了輛越野車，我也叫不來車名，聽說花近百萬。聚會後也就是八個多月，他的越野車居然把他送進了山溝裏了，聽說是急着去接某“美美”。我以爲同學們都會爲他的死感到惋惜，誰知有一天，有位同學把大家夥招集起來說：别人欠了他好多錢，他死了沒幾個人給，妻子和孩子現在過得很艱難，我們捐點錢吧。弄得我們面面相觑，這怎麽可能呢？後來才知道，他有很多貸款當然比起别人欠他的要少，可他死了，死無對證，沒幾個人還錢，他的資産也讓銀行清算了，他老婆孩子是真的很窮。怎麽說他好呢？這兩件事好像有點特殊事，但我覺得提醒我們：中年人不可以得意忘形。當然誰也不能，爲什麽中年人更應該把持自己？因爲中年人大多是秋天的螞蚱，就不要再瞎跳了。

我常常想，如果這兩位不是那麽太得意，老老實實地過日子，他們的生活就會相當好，可惜了。人家賀鑄是“夢後倚樓無限情”想一想罷了，他們真幹，把自己給消滅了，怨誰呢？中年人應該有夢想，夢實現之後，應該沉得住氣享受年華，而不是去實現當年的春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