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上讲台

好長時間沒有講過課了，但這幾天上講台還是很從容的，我是在假裝從容，雖然我自信能把我所知道的東西教給學生，但我總是覺得自己不是個好老師。

最讓我感到愧疚的有這麽一件事，當年我教過一個特别出色的學生，他後來考入一所名牌大學，問題是他對數學老師特别好，對我這位語文老師有點瞧不起或者說不客氣的意思，每年回家他總是去看望數學老師，好幾次我在路上遇到了，他隻是禮貌地打個招呼，卻沒有顯示一點尊敬我的意思。我不生氣，但從這件事上，我審視自己——我的确不是位好老師。

前些年，我寫過大量的教學論文，發表在國家級報刊上，比如《中國教育報》、《光明日報》、《文彙報》等教育專欄上，就是因爲那位學生，我覺得自己不能再寫了，老師好不好學生的态度是最好的證明。我也看過許多有關教育論文，覺得有的同行講得道理很好，我希望自己能用上一些，可是由于學校給我安排了雜活兒，所以一直不參加教學活動，好幾年不上講台，有時候替人上課，居然把那些理論忘得一幹二淨，還是自己的那一套。其實我很清楚，教育理論與實踐往往有很大的差距，理論一般都是想像中的，而站在講台上，你所考慮的往往是知識點的傳授而不是學到傳授方法，如果你一定想用一用，你就會發現改變不是那麽容易的事，不僅學生不适應，連你知道也隻知第一步不知道下一步怎麽開展，常常是事倍功半，還不如自己那老一套，這大概是習慣的作用吧。

教了好多年，越來越不知道怎麽教好學生，對教育越來越沒信心。雖然我身邊有很多特别敬業的老師，有許多教學經驗相當豐富的“名牌”老師，但根據我的觀察，如果照他們那樣教我是學不會的，幾乎是一人一個套路，一人一個模式，雖然現在不提倡模式教學，但多年形成的潛意識行爲，誰又能改得了呢？相比之下，那些有名氣的老師還是真能行的，同樣的情況下，他們教出的學生成績普通高，而其他老師就差一些了，看得出來并不是他們的學生底子好，智力水平高，而且他們下得功夫深。雖說一人一套，但有共同之處，那就是學生知識的積累靠得是這些老師們的“磨功”，就你磨刀一樣，不管你怎麽鈍，他們總是磨啊磨，老師們所知道的東西盡力“磨”入學生的心中，這就是突出之處，就是高明之處。我很佩服這些老師，但我知道，這是師生共同的苦難，因爲大家都在爲成績而拼搏，老師自主，學生無奈，學生從小開始，就成了生活殉葬者。

我講課總是是希望學生們放松一些，能夠把課本上那些東西輕松地學會就行了。這大概是因爲我從小念書就沒下過多少功夫，稀裏糊塗地就學會了，後來就當了老師了。我的老師（八十年代的老師）教學都很輕松，作業少，課程少，老師們的業餘生活很豐富，我常常給老師打酒（那時我住校），買一斤花生米，幾十塊豆腐幹，一瓶62度的老白幹，幾位男老師聚在一起喝，我們幾位同學常在窗外聽他們劃拳。我是玩着念中學的，所以我的印象中當老師就是應該放松下來教學，可是好像現在再那樣教學就不行了，因爲競争太激烈，比如，同一個年級有七、八個班，如果抓不緊，你的成績就有可能是“老麽”，不但臉上無光，而且在領導心目中你就成了笨蛋老師。

這幾天我重上講台，也是頂替有病的老師，我不知道該怎麽辦，是像他們以前那樣抓得緊一些，還是以自己的意思讓學生放松一些，可是我又不能保證放松下來學生會學好。并且等那位老師回來，被我這麽一搞，他還得給學生上“緊箍咒”。這一張一弛之間，肯定是害了學生，我就成了搞破壞的人。

不管怎麽說，對于教學我有些自卑，認爲自己不是個好教師，雖然教出的學生有好多位上了國内有名的大學，很可惜，他們沒有一個人回來看過我一眼，反而是有幾位調皮搗蛋的學生在大街上擺地攤時看見我了很熱情，把一些便宜的小貨送給我用，這我讓心裏很不是滋味——當年應該少批評他們幾句。雖然他們沒有“成才”現在也能自食其力了，而且對我這位老師相當尊重，該怎麽形容我的心情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