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华如水暗流香

或許是太悶熱了的緣故吧，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着，輾轉反側。起身穿了件衣服出去走走，小廣場上還有人群，熱鬧絲毫不減，有人拿了錄音機，放着歌，卻一點也不吵。是鳳飛飛的掌聲響起來。很多人都沉醉着，雖然不是舊時代裏一個走南闖北的人跟前圍着一群聽衆，肢體口語并用地滔滔不絕講故事那般情形那般聚精會神的場景，卻也不難看出，他們各自說着話，實則是入了神的。我從他們身邊經過，越走越遠，那音兒還是很近，很近。

有一戶人家門外的燈還亮着，是一個用舊了的燈泡，已經不是那麽刺眼了，塵土附着在上面，燈光微微泛着淡黃色，朦胧的夜色裏淺淺的光暈，就像寒冬臘月火上開的那壺茶，總能找到幾分暖意靠靠。家裏的粽葉已經泡好了，用溫火煮了許久，還沒上餡就能聞到濃濃的香味。家鄉的粽葉多是蘆葦葉子，雖然遠離湖海，見不到《詩經》裏講的那樣“蒹葭蒼蒼，白露爲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但僅從香味兒裏還是能想象幾分詩境的。每年吃粽子，用完了粽葉，我準備扔的時候，母親都會說“淘洗幹淨，這都是上好的莖葉，别浪費了，還能用好幾回呢！”父親很愛吃粽子，母親煮好了，他第一個弄一碗來嘗嘗，持續了好幾年。起初我是不大喜歡的，後來成了甜食裏唯一愛吃的。

回來我查了一下，資料裏這樣說：“蒹葭者，蘆葦也，飄零之物，随風而蕩，卻止于其根，若飄若止，若有若無。思緒無限，恍惚飄搖，而牽挂于根。根者，情也。相思莫不如是。”

怎能不想呢？未有一次怕了想念的苦楚怕了想念的淚滴而不想她，分分秒秒都會牽挂。不懂得愛的人是體會不到想一個人的美好的，怕被玫瑰刺到而縮手的人可能很難尋得幸福。冷月凄清，她怕天上的冷嗎？思緒無限，恍惚飄搖，而牽挂于根。是啊，不論身處何方，不論走在哪裏，隻要想了，就是想了。如果蘆葦葉子沒有這樣的情深，又怎會在歲月芳華裏經曆了風吹日曬，即便枯萎而含香愈濃？

我羨慕蘆葦，他能爲所愛想到老，守到老，當人們享用它時，還能聞到它醇厚的愛的味道。這就是愛之深、愛之切吧。一個人即便到死也會想着另一個人，一定不會孤獨，而是快樂的，雖然想念本身會有疼痛。漫長而有限的生命裏，一定要帶着無限的愛活着，那樣才幸福！此刻，我懷抱着她的身影，在她入睡了的時候悄悄告訴她“我想你了”。握住一片粽葉在手心裏，輕輕一聞，我能感覺到今年的粽子一定很香，同時也能感受到愛她所泛出的那股幽幽的清香，比風還輕，比空氣還密，比夜還深。

我甘願做你的蘆葦葉，在那花開花落，在那風吹日曬。雖然我在人海裏浮動，要忍受相思之苦，但這樣的苦始終都是浸泡在千倍的甜裏的，你的嗔，你的笑，你的情，你的戀，是我不變的根系，我要溶于你，相随相伴。我才知道，原來，母親對父親的愛，都浸潤在蘆葦葉裏，煮的那樣透徹，愛得那樣深沉。

歌聲飄過耳畔的時候，粽葉香也滑入了我的體内，在血液中靜靜流淌。回到家裏的時候音樂早已停止了，短短幾分鍾卻覺更長了，它沒有停歇。“我心更明白，你的愛與我同在。”是的，在等待與想念中，我的心更加明了，我們的愛不斷散發着跟粽葉一樣的濃香，那是想念的味道，是牽挂的味道，是相濡以沫的味道，是長開不敗的花才有的味道。夜的那岸，盈盈暗香正在流動，月華如水，不變的是那顆早已并聯了的心，再過幾天，我會一邊吃着粽子，細細咀嚼那裏面的味道，一邊幸福地想着遠方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