娶一朵云回家

要過年了，幾個和我一樣出來打工的同事大包小裹地往家裏郵東西，那架勢似乎是想把整個城市都郵回老家去，讓鄉下的親人們虛榮地對着鄰居們誇耀：瞧，這都是俺那孩子從大城市裏郵來的東西，貴着呢……

由于剛剛買了房子，手頭很緊，就不想回老家過年了。想到媽媽在鄰居面前沒有了炫耀的資本，我充滿歉意地打電話對老媽說：老媽，您兒子現在兩手空空，什麽都不能給你帶回去了。

看着還沒裝修的空蕩蕩的房子，窗戶上貼着一朵雲，便自嘲道：就剩下一朵幹巴巴的雲彩了，媽，你要嗎？

沒想到老媽更幽默：要啊，兒子，你什麽都不用給我帶，就把她給俺娶回來吧。

娶一朵雲回家，多好的創意啊，我爲母親的這句話深深感動起來。

在外闖蕩了多年，人人都想衣錦還鄉，我們生在一個奔跑的年代，注定要忽略一些溫馨的細節。再也看不到往路上揚撒花瓣的詩人，再也看不到傾心于自己的琴聲而無暇顧及腳邊帽子裏積攢了多少錢币的街頭藝人，滿街走過的都是人造美女，充斥耳膜的都是販賣情感的流行音樂。就連慢慢地煮一杯咖啡，靜靜地讀一本詩集都變成了一種奢侈。大批詩人的夭亡也無法喚回世人對一朵雲的深情注視。我們跟那隻因爲吃葡萄而漲大了肚子的狐狸一樣，爲了從洞口鑽出來，還要絕食到和以前一樣的瘦。在塵世不停地獲取，貪婪地索要，有什麽用呢，要回到你出生的地方，一樣也帶不走。所以，一輩子，擁有一朵雲，已經足夠了。

想到童年的一個下午，雲在城市的上空晾曬翅膀。當十字路口的紅燈變成綠燈，車流嘈雜地湧滿城市，一個少年無力地看着雲和它的影子被車輪碾碎，他慢慢地拿出畫板，把雲安全轉移到他的心上。那個少年堅信，在世界的另一個地方，一定有人和他一樣，要帶一朵雲回家。

夜裏，我給老媽的電話留了言：媽，我三十那天中午到家。

我還偷偷地給母親帶去了驚喜：女朋友答應跟我一起回去，她說她要做那朵被我娶回家的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