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布时间:2022-03-04 23:23:57
樓上殘燈伴曉霜,獨眠人起合歡床。
相思一夜情多少,地角天涯未是長。——張仲素
滿床明月滿簾霜,被冷燈殘拂卧床。
燕子樓中霜月夜,秋來隻爲一人長。——白居易
北邙松柏鎖愁煙,燕子樓中思悄然。
自埋劍履歌塵散,紅袖香銷已十年。——張仲素
钿暈羅衫色似煙,幾回欲著即潸然。
自從不舞《霓裳曲》,疊在空箱十一年。——白居易
适看鴻雁洛陽回,又睹玄禽逼社來。
瑤瑟玉箫無意緒,任從蛛網任從灰。——張仲素
今春有客洛陽回,曾到尚書墓上來。
見說白楊堪作柱,争教紅粉不成灰?——白居易
lóu shàng cán dēng bàn xiǎo shuāng ,dú mián rén qǐ hé huān chuáng 。
xiàng sī yī yè qíng duō shǎo ,dì jiǎo tiān yá wèi shì zhǎng 。——zhāng zhòng sù
mǎn chuáng míng yuè mǎn lián shuāng ,bèi lěng dēng cán fú wò chuáng 。
yàn zǐ lóu zhōng shuāng yuè yè ,qiū lái zhī wéi yī rén zhǎng 。——bái jū yì
běi máng sōng bǎi suǒ chóu yān ,yàn zǐ lóu zhōng sī qiāo rán 。
zì mái jiàn lǚ gē chén sàn ,hóng xiù xiāng xiāo yǐ shí nián 。——zhāng zhòng sù
diàn yūn luó shān sè sì yān ,jǐ huí yù zhe jí shān rán 。
zì cóng bú wǔ 《ní shang qǔ 》,dié zài kōng xiāng shí yī nián 。——bái jū yì
shì kàn hóng yàn luò yáng huí ,yòu dǔ xuán qín bī shè lái 。
yáo sè yù xiāo wú yì xù ,rèn cóng zhū wǎng rèn cóng huī 。——zhāng zhòng sù
jīn chūn yǒu kè luò yáng huí ,céng dào shàng shū mù shàng lái 。
jiàn shuō bái yáng kān zuò zhù ,zhēng jiāo hóng fěn bú chéng huī ?——bái jū yì
這裏講的是張仲素和白居易兩位詩人唱和的兩組詩,各三首。燕子樓的故事及兩人作詩的緣由,見于白居易詩的小序。其文雲:“徐州故張尚書有愛妓曰盼盼,善歌舞,雅多風态。餘爲校書郎時,遊徐、泗間。張尚書宴餘,酒酣,出盼盼以佐歡,歡甚。餘因贈詩雲:‘醉嬌勝不得,風袅牡丹花。’一歡而去,爾後絕不相聞,迨茲僅一紀矣。昨日,司勳員外郎張仲素繪之訪餘,因吟新詩,有《燕子樓》三首,詞甚婉麗,诘其由,爲盼盼作也。繪之從事武甯軍(唐代地方軍區之一,治徐州。)累年,頗知盼盼始末,雲:‘尚書既殁,歸葬東洛,而彭城(即徐州)有張氏舊第,第中有小樓名燕子。盼盼念舊愛而不嫁,居是樓十餘年,幽獨塊然,于今尚在。’餘愛繪之新詠,感彭城舊遊,因同其題,作三絕句。”張尚書名愔,是名臣張建封之子。有的記載以尚書爲建封,是錯誤的。因爲白居易做校書郎是在貞元十九年到元和元年(803-806),而張建封則已于貞元十六年(800)去世,而且張愔曾任武甯軍節度使、檢校工部尚書,最後又征爲兵部尚書,沒有到任就死了,與詩序合。再則張仲素原唱三篇,都是托爲盼盼的口吻而寫的,有的記載又因而誤認爲是盼盼所作。這都是應當首先加以辯正的。 張仲素這第一首詩寫盼盼在十多年中經曆過的無數不眠之夜中的一夜。起句中“殘燈”、“曉霜”,是天亮時燕子樓内外的景色。用一個“伴”字,将樓外之寒冷與樓内之孤寂聯系起來,是爲人的出場作安排。次句正面寫盼盼。這很難着筆。寫她躺在床上哭嗎?寫她唉聲歎氣嗎?都不好。因爲已整整過了一夜,哭也該哭過了,歎也該歎過了。這時,她該起床了,于是,就寫起床。用起床的動作,來表達人物的心情,如元稹在《會真記》中寫的“自從消瘦減容光,萬轉千回懶下床”,就寫得很動人。但張仲素在這裏并不多寫她本人的動作,而另出一奇,以人和床作極其強烈的對比,深刻地發掘了她的内心世界。合歡是古代一種象征愛情的花紋圖案,也可用來指含有此類意義的器物,如合歡襦、合歡被等。一面是殘燈、曉霜相伴的不眠人,一面是值得深情回憶的合歡床。在寒冷孤寂之中,這位不眠人煎熬了一整夜之後,仍然隻好從這張合歡床上起來,心裏是一種什麽滋味,還用得着多費筆墨嗎? 後兩句是補筆,寫盼盼的徹夜失眠,也就是《詩經》第一篇《關雎》所說的“悠哉悠哉,輾轉反側”。“地角天涯”,道路可算得長了,然而比起自己的相思之情,又算得什麽呢?一夜之情的長度,已非天涯地角的距離所能比拟,何況是這麽地過了十多年而且還要這麽地過下去呢? 先寫早起,再寫失眠;不寫夢中會見情人,而寫相思之極,根本無法入夢,都将這位“念舊愛”的女子的精神活動描繪得更爲突出。用筆深曲,擺脫常情。 白居易和詩第一首的前兩句也是寫盼盼曉起情景。天冷了,當然要放下簾子禦寒,霜花結在簾上,滿簾皆霜,足見寒氣之重。簾雖可防霜,卻不能遮月,月光依舊透過簾隙而灑滿了這張合歡床。天寒則“被冷”,夜久則“燈殘”。被冷燈殘,愁人無奈,于是隻好起來收拾卧床了。古人常以“拂枕席”或“侍枕席”這類用語代指侍妾。這裏寫盼盼“拂卧床”,既暗示了她的身分,也反映了她生活上的變化,因爲過去她是爲張愔拂床,而今則不過是爲自己了。原唱将樓内殘燈與樓外曉霜合寫,獨眠人與合歡床對照。和詩則以滿床月與滿簾霜合寫,被冷與燈殘合寫,又增添了她拂床的動作,這就與原唱既相銜接又不雷同。 後兩句也是寫盼盼的失眠,但将這位獨眠人與住在“張氏舊第”中的其他人對比着想。在寒冷的有月有霜的秋夜裏,别人都按時入睡了。沉沉地睡了一夜,醒來之後,誰會覺得夜長呢?古詩雲:“愁多知夜長”,隻有因愁苦相思而不能成眠的人,才會深刻地體會到時間多麽難以消磨。燕子樓中雖然還有其他人住着,但感到霜月之夜如此之漫長的,隻是盼盼一人而已。原唱作爲盼盼的自白,感歎天涯地角都不及自己此情之長。和詩則是感歎這凄涼秋夜竟似爲她一人而顯得特别緩慢,這就是同中見異。
張仲素,原唱第二首,寫盼盼撫今追昔,思念張愔,哀憐自己。起句是描繪張愔墓前景色。北邙山是漢、唐時代洛陽著名的墳場,張愔“ 歸葬東洛”,墓地就在那裏。北邙松柏,爲慘霧愁煙重重封鎖,是盼盼想象中的景象。因此次句接寫盼盼在燕子樓中沉沉地思念的情形 。“思悄然 ”,也就是她心裏的“鎖愁煙 ”。情緒不好,無往而非凄涼黯淡。因此出現在她幻想之中的墓地 ,也就不可能是爲麗日和風所煦拂,而隻能是被慘霧愁煙所籠罩了。 古時皇帝對大臣表示寵信,特許劍履上殿,因此劍履爲大臣的代詞。後二句是寫:自從張愔死後,她再也沒有心緒歌舞,歌聲飄散,舞袖香銷,已經轉眼十年了 。白居易說她“善歌舞,雅多風态”,比之爲“風袅牡丹花”,可見盼盼曾引起很多雅士貴人傾慕,完全可以在張愔逝後另附高枝,但她卻沒有這樣,而是始終忠于自己的愛情 ,無怪當時的張仲素 、白居易乃至後代的蘇轼等都對她很同情并寫詩加以頌揚了。(《 永遇樂·彭城夜宿燕子樓夢盼盼因作此詞》是蘇詞中名篇之一。) 白居易的第二首和詩便從盼盼不願再出現在舞榭歌台這一點生發,着重寫她怎樣對待歌舞時穿著的首飾衣裳。 年輕貌美的女子哪個不愛打扮呢?然而盼盼幾次想妝扮自己,卻又作罷 :打扮了給誰看呢 ?想到這裏,就隻有流淚的份兒了 。于是 ,盡管金花徒然地褪去了光彩,羅衫改變了顔色 ,也隻有随它們去吧。“自從不舞《霓裳曲 》”,誰還管得了這些。《霓裳羽衣》是唐玄宗時代著名的舞曲,這裏特别點出,也是暗示她的舞技高妙。空箱的“空”字,形容精神上的空虛,如婦女獨居的房稱空房、空閨,獨睡的床稱空床、空帷。說“已十年”,張愔死于元和元年(806),據此推算 ,其詩當作于元和十年。 在這首詩裏,沒有涉及張愔。但他始終存在于盼盼的形象中。詩人展現的盼盼的精神活動,就是以張愔在她心裏所占據的巨大位置爲基礎的。
原唱第三首,寫盼盼感節候之變遷,歎青春之消逝。第一首在秋之夜,這一首則爲春之日。 起句是舊時事。鴻雁于秋天自北南飛。徐州在洛陽之東 ,經過徐州的南飛鴻雁 ,不可能來自洛陽。但因張愔墓在洛陽,而盼盼則住在徐州,所以詩人緣情構想,寫在盼盼的心目中,這些相傳能夠爲人傳書的候鳥,一定是從洛陽來的,然而人已長眠,不能傳書,也就更加感物思人了。 次句是當下事。玄禽即燕子。社日是古代祭祀土神、祈禱豐收的日子,燕子于春天由南而北。臨近社日,它們就來了。燕子雌雄成對地生活,雙宿雙飛,詩人們慣以用來比喻恩愛夫妻。盼盼是合歡床上的獨眠人,看到雙宿雙飛的燕子,豈能不發出人不如鳥的感歎? 人在感情的折磨中過日子,往往覺得時光過得很慢 ,所以前詩說“ 相思一夜情多少,地角天涯未是長 ”;而有時又變得麻木,覺得時光流逝很快,所以本詩說:“适看鴻雁洛陽回,又睹玄禽逼社來。”這兩句隻作客觀描寫,但卻從另外兩個角度再次展現了盼盼的深情。 後兩句從無心玩弄樂器見意,寫盼盼哀歎自己青春随愛情生活的消逝而虛度 。周邦彥《解連環》雲:“燕子樓空 ,暗塵鎖一床弦索 ”,即從這兩句化出,又可以反過來解釋這兩句。瑟以瑤飾,箫以玉制,可見貴重,而讓它們蒙上蛛網灰塵,這不正因爲憶鴻雁之無法傳書,看燕子之雙飛雙宿而使自己發生“绮羅弦管,從此永休”(蔣防《霍小玉傳》)之歎嗎?前兩句繪景,後兩句寫情,似斷實連,章法極妙。 和詩的最後一首,着重在“感彭城舊遊 ”,但又不直接表現對舊遊之回憶,而是通過張仲素告訴他的情況,以抒所感。 那年春天,張仲素從洛陽回來與白居易相見,提起他曾到張愔墓上去過 。使白居易感到驚心動魄的,乃是墳邊種的白楊樹都已經長得又粗又高,可以作柱子了,那麽,又如何能使得盼盼的花容月貌最後不會變成灰土呢?彭城舊遊,豈能再得?雖隻是感今,而懷舊之意自在其中。 這兩組詩,遵循了十分嚴格的唱和方式。詩的題材主題相同,詩體相同,和詩用韻與唱詩又爲同一韻部,連押韻各字的先後次序也相同,既是和韻又是次韻。唱和之作,最主要的是在内容上要彼此相應。張仲素的原唱,是通過寫盼盼生活代盼盼抒發她“念舊愛而不嫁”感情的,白居易的繼和則抒發了他對于盼盼這種生活和感情的同情以及對于時光易老,今昔盛衰的感歎 。一唱一和,處理得非常恰當。總的說來,這兩組詩如兩軍對壘,工力悉敵,表現了兩位詩人精湛的藝術技巧,是唱和詩中的佳作。
這裏講的是張仲素和白居易兩位詩人唱和的兩組詩,各三首。燕子樓的故事及兩人作詩的緣由,見于白居易詩的小序。其文雲:“徐州故張尚書有愛妓曰盼盼,善歌舞,雅多風态。餘爲校書郎時,遊徐、泗間。張尚書宴餘,酒酣,出盼盼以佐歡,歡甚。餘因贈詩雲:‘醉嬌勝不得,風袅牡丹花。’一歡而去,爾後絕不相聞,迨茲僅一紀矣。昨日,司勳員外郎張仲素繪之訪餘,因吟新詩,有《燕子樓》三首,詞甚婉麗,诘其由,爲盼盼作也。繪之從事武甯軍(唐代地方軍區之一,治徐州。)累年,頗知盼盼始末,雲:‘尚書既殁,歸葬東洛,而彭城(即徐州)有張氏舊第,第中有小樓名燕子。盼盼念舊愛而不嫁,居是樓十餘年,幽獨塊然,于今尚在。’餘愛繪之新詠,感彭城舊遊,因同其題,作三絕句。”張尚書名愔,是名臣張建封之子。有的記載以尚書爲建封,是錯誤的。因爲白居易做校書郎是在貞元十九年到元和元年(803-806),而張建封則已于貞元十六年(800)去世,而且張愔曾任武甯軍節度使、檢校工部尚書,最後又征爲兵部尚書,沒有到任就死了,與詩序合。再則張仲素原唱三篇,都是托爲盼盼的口吻而寫的,有的記載又因而誤認爲是盼盼所作。這都是應當首先加以辯正的。 張仲素這第一首詩寫盼盼在十多年中經曆過的無數不眠之夜中的一夜。起句中“殘燈”、“曉霜”,是天亮時燕子樓内外的景色。用一個“伴”字,将樓外之寒冷與樓内之孤寂聯系起來,是爲人的出場作安排。次句正面寫盼盼。這很難着筆。寫她躺在床上哭嗎?寫她唉聲歎氣嗎?都不好。因爲已整整過了一夜,哭也該哭過了,歎也該歎過了。這時,她該起床了,于是,就寫起床。用起床的動作,來表達人物的心情,如元稹在《會真記》中寫的“自從消瘦減容光,萬轉千回懶下床”,就寫得很動人。但張仲素在這裏并不多寫她本人的動作,而另出一奇,以人和床作極其強烈的對比,深刻地發掘了她的内心世界。合歡是古代一種象征愛情的花紋圖案,也可用來指含有此類意義的器物,如合歡襦、合歡被等。一面是殘燈、曉霜相伴的不眠人,一面是值得深情回憶的合歡床。在寒冷孤寂之中,這位不眠人煎熬了一整夜之後,仍然隻好從這張合歡床上起來,心裏是一種什麽滋味,還用得着多費筆墨嗎? 後兩句是補筆,寫盼盼的徹夜失眠,也就是《詩經》第一篇《關雎》所說的“悠哉悠哉,輾轉反側”。“地角天涯”,道路可算得長了,然而比起自己的相思之情,又算得什麽呢?一夜之情的長度,已非天涯地角的距離所能比拟,何況是這麽地過了十多年而且還要這麽地過下去呢? 先寫早起,再寫失眠;不寫夢中會見情人,而寫相思之極,根本無法入夢,都将這位“念舊愛”的女子的精神活動描繪得更爲突出。用筆深曲,擺脫常情。 白居易和詩第一首的前兩句也是寫盼盼曉起情景。天冷了,當然要放下簾子禦寒,霜花結在簾上,滿簾皆霜,足見寒氣之重。簾雖可防霜,卻不能遮月,月光依舊透過簾隙而灑滿了這張合歡床。天寒則“被冷”,夜久則“燈殘”。被冷燈殘,愁人無奈,于是隻好起來收拾卧床了。古人常以“拂枕席”或“侍枕席”這類用語代指侍妾。這裏寫盼盼“拂卧床”,既暗示了她的身分,也反映了她生活上的變化,因爲過去她是爲張愔拂床,而今則不過是爲自己了。原唱将樓内殘燈與樓外曉霜合寫,獨眠人與合歡床對照。和詩則以滿床月與滿簾霜合寫,被冷與燈殘合寫,又增添了她拂床的動作,這就與原唱既相銜接又不雷同。 後兩句也是寫盼盼的失眠,但将這位獨眠人與住在“張氏舊第”中的其他人對比着想。在寒冷的有月有霜的秋夜裏,别人都按時入睡了。沉沉地睡了一夜,醒來之後,誰會覺得夜長呢?古詩雲:“愁多知夜長”,隻有因愁苦相思而不能成眠的人,才會深刻地體會到時間多麽難以消磨。燕子樓中雖然還有其他人住着,但感到霜月之夜如此之漫長的,隻是盼盼一人而已。原唱作爲盼盼的自白,感歎天涯地角都不及自己此情之長。和詩則是感歎這凄涼秋夜竟似爲她一人而顯得特别緩慢,這就是同中見異。
張仲素,原唱第二首,寫盼盼撫今追昔,思念張愔,哀憐自己。起句是描繪張愔墓前景色。北邙山是漢、唐時代洛陽著名的墳場,張愔“ 歸葬東洛”,墓地就在那裏。北邙松柏,爲慘霧愁煙重重封鎖,是盼盼想象中的景象。因此次句接寫盼盼在燕子樓中沉沉地思念的情形 。“思悄然 ”,也就是她心裏的“鎖愁煙 ”。情緒不好,無往而非凄涼黯淡。因此出現在她幻想之中的墓地 ,也就不可能是爲麗日和風所煦拂,而隻能是被慘霧愁煙所籠罩了。 古時皇帝對大臣表示寵信,特許劍履上殿,因此劍履爲大臣的代詞。後二句是寫:自從張愔死後,她再也沒有心緒歌舞,歌聲飄散,舞袖香銷,已經轉眼十年了 。白居易說她“善歌舞,雅多風态”,比之爲“風袅牡丹花”,可見盼盼曾引起很多雅士貴人傾慕,完全可以在張愔逝後另附高枝,但她卻沒有這樣,而是始終忠于自己的愛情 ,無怪當時的張仲素 、白居易乃至後代的蘇轼等都對她很同情并寫詩加以頌揚了。(《 永遇樂·彭城夜宿燕子樓夢盼盼因作此詞》是蘇詞中名篇之一。) 白居易的第二首和詩便從盼盼不願再出現在舞榭歌台這一點生發,着重寫她怎樣對待歌舞時穿著的首飾衣裳。 年輕貌美的女子哪個不愛打扮呢?然而盼盼幾次想妝扮自己,卻又作罷 :打扮了給誰看呢 ?想到這裏,就隻有流淚的份兒了 。于是 ,盡管金花徒然地褪去了光彩,羅衫改變了顔色 ,也隻有随它們去吧。“自從不舞《霓裳曲 》”,誰還管得了這些。《霓裳羽衣》是唐玄宗時代著名的舞曲,這裏特别點出,也是暗示她的舞技高妙。空箱的“空”字,形容精神上的空虛,如婦女獨居的房稱空房、空閨,獨睡的床稱空床、空帷。說“已十年”,張愔死于元和元年(806),據此推算 ,其詩當作于元和十年。 在這首詩裏,沒有涉及張愔。但他始終存在于盼盼的形象中。詩人展現的盼盼的精神活動,就是以張愔在她心裏所占據的巨大位置爲基礎的。
原唱第三首,寫盼盼感節候之變遷,歎青春之消逝。第一首在秋之夜,這一首則爲春之日。 起句是舊時事。鴻雁于秋天自北南飛。徐州在洛陽之東 ,經過徐州的南飛鴻雁 ,不可能來自洛陽。但因張愔墓在洛陽,而盼盼則住在徐州,所以詩人緣情構想,寫在盼盼的心目中,這些相傳能夠爲人傳書的候鳥,一定是從洛陽來的,然而人已長眠,不能傳書,也就更加感物思人了。 次句是當下事。玄禽即燕子。社日是古代祭祀土神、祈禱豐收的日子,燕子于春天由南而北。臨近社日,它們就來了。燕子雌雄成對地生活,雙宿雙飛,詩人們慣以用來比喻恩愛夫妻。盼盼是合歡床上的獨眠人,看到雙宿雙飛的燕子,豈能不發出人不如鳥的感歎? 人在感情的折磨中過日子,往往覺得時光過得很慢 ,所以前詩說“ 相思一夜情多少,地角天涯未是長 ”;而有時又變得麻木,覺得時光流逝很快,所以本詩說:“适看鴻雁洛陽回,又睹玄禽逼社來。”這兩句隻作客觀描寫,但卻從另外兩個角度再次展現了盼盼的深情。 後兩句從無心玩弄樂器見意,寫盼盼哀歎自己青春随愛情生活的消逝而虛度 。周邦彥《解連環》雲:“燕子樓空 ,暗塵鎖一床弦索 ”,即從這兩句化出,又可以反過來解釋這兩句。瑟以瑤飾,箫以玉制,可見貴重,而讓它們蒙上蛛網灰塵,這不正因爲憶鴻雁之無法傳書,看燕子之雙飛雙宿而使自己發生“绮羅弦管,從此永休”(蔣防《霍小玉傳》)之歎嗎?前兩句繪景,後兩句寫情,似斷實連,章法極妙。 和詩的最後一首,着重在“感彭城舊遊 ”,但又不直接表現對舊遊之回憶,而是通過張仲素告訴他的情況,以抒所感。 那年春天,張仲素從洛陽回來與白居易相見,提起他曾到張愔墓上去過 。使白居易感到驚心動魄的,乃是墳邊種的白楊樹都已經長得又粗又高,可以作柱子了,那麽,又如何能使得盼盼的花容月貌最後不會變成灰土呢?彭城舊遊,豈能再得?雖隻是感今,而懷舊之意自在其中。 這兩組詩,遵循了十分嚴格的唱和方式。詩的題材主題相同,詩體相同,和詩用韻與唱詩又爲同一韻部,連押韻各字的先後次序也相同,既是和韻又是次韻。唱和之作,最主要的是在内容上要彼此相應。張仲素的原唱,是通過寫盼盼生活代盼盼抒發她“念舊愛而不嫁”感情的,白居易的繼和則抒發了他對于盼盼這種生活和感情的同情以及對于時光易老,今昔盛衰的感歎 。一唱一和,處理得非常恰當。總的說來,這兩組詩如兩軍對壘,工力悉敵,表現了兩位詩人精湛的藝術技巧,是唱和詩中的佳作。
楼上残灯伴晓霜,独眠人起合欢床。
相思一夜情多少,地角天涯未是长。——张仲素
满床明月满帘霜,被冷灯残拂卧床。
燕子楼中霜月夜,秋来只为一人长。——白居易
北邙松柏锁愁烟,燕子楼中思悄然。
自埋剑履歌尘散,红袖香销已十年。——张仲素
钿晕罗衫色似烟,几回欲著即潸然。
自从不舞《霓裳曲》,叠在空箱十一年。——白居易
适看鸿雁洛阳回,又睹玄禽逼社来。
瑶瑟玉箫无意绪,任从蛛网任从灰。——张仲素
今春有客洛阳回,曾到尚书墓上来。
见说白杨堪作柱,争教红粉不成灰?——白居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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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iàng sī yī yè qíng duō shǎo ,dì jiǎo tiān yá wèi shì zhǎng 。——zhāng zhòng s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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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àn zǐ lóu zhōng shuāng yuè yè ,qiū lái zhī wéi yī rén zhǎng 。——bái jū y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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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īn chūn yǒu kè luò yáng huí ,céng dào shàng shū mù shàng lái 。
jiàn shuō bái yáng kān zuò zhù ,zhēng jiāo hóng fěn bú chéng huī ?——bái jū yì
这里讲的是张仲素和白居易两位诗人唱和的两组诗,各三首。燕子楼的故事及两人作诗的缘由,见于白居易诗的小序。其文云:“徐州故张尚书有爱妓曰盼盼,善歌舞,雅多风态。余为校书郎时,游徐、泗间。张尚书宴余,酒酣,出盼盼以佐欢,欢甚。余因赠诗云:‘醉娇胜不得,风袅牡丹花。’一欢而去,尔后绝不相闻,迨兹仅一纪矣。昨日,司勋员外郎张仲素绘之访余,因吟新诗,有《燕子楼》三首,词甚婉丽,诘其由,为盼盼作也。绘之从事武宁军(唐代地方军区之一,治徐州。)累年,颇知盼盼始末,云:‘尚书既殁,归葬东洛,而彭城(即徐州)有张氏旧第,第中有小楼名燕子。盼盼念旧爱而不嫁,居是楼十余年,幽独块然,于今尚在。’余爱绘之新咏,感彭城旧游,因同其题,作三绝句。”张尚书名愔,是名臣张建封之子。有的记载以尚书为建封,是错误的。因为白居易做校书郎是在贞元十九年到元和元年(803-806),而张建封则已于贞元十六年(800)去世,而且张愔曾任武宁军节度使、检校工部尚书,最后又征为兵部尚书,没有到任就死了,与诗序合。再则张仲素原唱三篇,都是托为盼盼的口吻而写的,有的记载又因而误认为是盼盼所作。这都是应当首先加以辩正的。 张仲素这第一首诗写盼盼在十多年中经历过的无数不眠之夜中的一夜。起句中“残灯”、“晓霜”,是天亮时燕子楼内外的景色。用一个“伴”字,将楼外之寒冷与楼内之孤寂联系起来,是为人的出场作安排。次句正面写盼盼。这很难着笔。写她躺在床上哭吗?写她唉声叹气吗?都不好。因为已整整过了一夜,哭也该哭过了,叹也该叹过了。这时,她该起床了,于是,就写起床。用起床的动作,来表达人物的心情,如元稹在《会真记》中写的“自从消瘦减容光,万转千回懒下床”,就写得很动人。但张仲素在这里并不多写她本人的动作,而另出一奇,以人和床作极其强烈的对比,深刻地发掘了她的内心世界。合欢是古代一种象征爱情的花纹图案,也可用来指含有此类意义的器物,如合欢襦、合欢被等。一面是残灯、晓霜相伴的不眠人,一面是值得深情回忆的合欢床。在寒冷孤寂之中,这位不眠人煎熬了一整夜之后,仍然只好从这张合欢床上起来,心里是一种什么滋味,还用得着多费笔墨吗? 后两句是补笔,写盼盼的彻夜失眠,也就是《诗经》第一篇《关雎》所说的“悠哉悠哉,辗转反侧”。“地角天涯”,道路可算得长了,然而比起自己的相思之情,又算得什么呢?一夜之情的长度,已非天涯地角的距离所能比拟,何况是这么地过了十多年而且还要这么地过下去呢? 先写早起,再写失眠;不写梦中会见情人,而写相思之极,根本无法入梦,都将这位“念旧爱”的女子的精神活动描绘得更为突出。用笔深曲,摆脱常情。 白居易和诗第一首的前两句也是写盼盼晓起情景。天冷了,当然要放下帘子御寒,霜花结在帘上,满帘皆霜,足见寒气之重。帘虽可防霜,却不能遮月,月光依旧透过帘隙而洒满了这张合欢床。天寒则“被冷”,夜久则“灯残”。被冷灯残,愁人无奈,于是只好起来收拾卧床了。古人常以“拂枕席”或“侍枕席”这类用语代指侍妾。这里写盼盼“拂卧床”,既暗示了她的身分,也反映了她生活上的变化,因为过去她是为张愔拂床,而今则不过是为自己了。原唱将楼内残灯与楼外晓霜合写,独眠人与合欢床对照。和诗则以满床月与满帘霜合写,被冷与灯残合写,又增添了她拂床的动作,这就与原唱既相衔接又不雷同。 后两句也是写盼盼的失眠,但将这位独眠人与住在“张氏旧第”中的其他人对比着想。在寒冷的有月有霜的秋夜里,别人都按时入睡了。沉沉地睡了一夜,醒来之后,谁会觉得夜长呢?古诗云:“愁多知夜长”,只有因愁苦相思而不能成眠的人,才会深刻地体会到时间多么难以消磨。燕子楼中虽然还有其他人住着,但感到霜月之夜如此之漫长的,只是盼盼一人而已。原唱作为盼盼的自白,感叹天涯地角都不及自己此情之长。和诗则是感叹这凄凉秋夜竟似为她一人而显得特别缓慢,这就是同中见异。
张仲素,原唱第二首,写盼盼抚今追昔,思念张愔,哀怜自己。起句是描绘张愔墓前景色。北邙山是汉、唐时代洛阳著名的坟场,张愔“ 归葬东洛”,墓地就在那里。北邙松柏,为惨雾愁烟重重封锁,是盼盼想象中的景象。因此次句接写盼盼在燕子楼中沉沉地思念的情形 。“思悄然 ”,也就是她心里的“锁愁烟 ”。情绪不好,无往而非凄凉黯淡。因此出现在她幻想之中的墓地 ,也就不可能是为丽日和风所煦拂,而只能是被惨雾愁烟所笼罩了。 古时皇帝对大臣表示宠信,特许剑履上殿,因此剑履为大臣的代词。后二句是写:自从张愔死后,她再也没有心绪歌舞,歌声飘散,舞袖香销,已经转眼十年了 。白居易说她“善歌舞,雅多风态”,比之为“风袅牡丹花”,可见盼盼曾引起很多雅士贵人倾慕,完全可以在张愔逝后另附高枝,但她却没有这样,而是始终忠于自己的爱情 ,无怪当时的张仲素 、白居易乃至后代的苏轼等都对她很同情并写诗加以颂扬了。(《 永遇乐·彭城夜宿燕子楼梦盼盼因作此词》是苏词中名篇之一。) 白居易的第二首和诗便从盼盼不愿再出现在舞榭歌台这一点生发,着重写她怎样对待歌舞时穿著的首饰衣裳。 年轻貌美的女子哪个不爱打扮呢?然而盼盼几次想妆扮自己,却又作罢 :打扮了给谁看呢 ?想到这里,就只有流泪的份儿了 。于是 ,尽管金花徒然地褪去了光彩,罗衫改变了颜色 ,也只有随它们去吧。“自从不舞《霓裳曲 》”,谁还管得了这些。《霓裳羽衣》是唐玄宗时代著名的舞曲,这里特别点出,也是暗示她的舞技高妙。空箱的“空”字,形容精神上的空虚,如妇女独居的房称空房、空闺,独睡的床称空床、空帷。说“已十年”,张愔死于元和元年(806),据此推算 ,其诗当作于元和十年。 在这首诗里,没有涉及张愔。但他始终存在于盼盼的形象中。诗人展现的盼盼的精神活动,就是以张愔在她心里所占据的巨大位置为基础的。
原唱第三首,写盼盼感节候之变迁,叹青春之消逝。第一首在秋之夜,这一首则为春之日。 起句是旧时事。鸿雁于秋天自北南飞。徐州在洛阳之东 ,经过徐州的南飞鸿雁 ,不可能来自洛阳。但因张愔墓在洛阳,而盼盼则住在徐州,所以诗人缘情构想,写在盼盼的心目中,这些相传能够为人传书的候鸟,一定是从洛阳来的,然而人已长眠,不能传书,也就更加感物思人了。 次句是当下事。玄禽即燕子。社日是古代祭祀土神、祈祷丰收的日子,燕子于春天由南而北。临近社日,它们就来了。燕子雌雄成对地生活,双宿双飞,诗人们惯以用来比喻恩爱夫妻。盼盼是合欢床上的独眠人,看到双宿双飞的燕子,岂能不发出人不如鸟的感叹? 人在感情的折磨中过日子,往往觉得时光过得很慢 ,所以前诗说“ 相思一夜情多少,地角天涯未是长 ”;而有时又变得麻木,觉得时光流逝很快,所以本诗说:“适看鸿雁洛阳回,又睹玄禽逼社来。”这两句只作客观描写,但却从另外两个角度再次展现了盼盼的深情。 后两句从无心玩弄乐器见意,写盼盼哀叹自己青春随爱情生活的消逝而虚度 。周邦彦《解连环》云:“燕子楼空 ,暗尘锁一床弦索 ”,即从这两句化出,又可以反过来解释这两句。瑟以瑶饰,箫以玉制,可见贵重,而让它们蒙上蛛网灰尘,这不正因为忆鸿雁之无法传书,看燕子之双飞双宿而使自己发生“绮罗弦管,从此永休”(蒋防《霍小玉传》)之叹吗?前两句绘景,后两句写情,似断实连,章法极妙。 和诗的最后一首,着重在“感彭城旧游 ”,但又不直接表现对旧游之回忆,而是通过张仲素告诉他的情况,以抒所感。 那年春天,张仲素从洛阳回来与白居易相见,提起他曾到张愔墓上去过 。使白居易感到惊心动魄的,乃是坟边种的白杨树都已经长得又粗又高,可以作柱子了,那么,又如何能使得盼盼的花容月貌最后不会变成灰土呢?彭城旧游,岂能再得?虽只是感今,而怀旧之意自在其中。 这两组诗,遵循了十分严格的唱和方式。诗的题材主题相同,诗体相同,和诗用韵与唱诗又为同一韵部,连押韵各字的先后次序也相同,既是和韵又是次韵。唱和之作,最主要的是在内容上要彼此相应。张仲素的原唱,是通过写盼盼生活代盼盼抒发她“念旧爱而不嫁”感情的,白居易的继和则抒发了他对于盼盼这种生活和感情的同情以及对于时光易老,今昔盛衰的感叹 。一唱一和,处理得非常恰当。总的说来,这两组诗如两军对垒,工力悉敌,表现了两位诗人精湛的艺术技巧,是唱和诗中的佳作。
这里讲的是张仲素和白居易两位诗人唱和的两组诗,各三首。燕子楼的故事及两人作诗的缘由,见于白居易诗的小序。其文云:“徐州故张尚书有爱妓曰盼盼,善歌舞,雅多风态。余为校书郎时,游徐、泗间。张尚书宴余,酒酣,出盼盼以佐欢,欢甚。余因赠诗云:‘醉娇胜不得,风袅牡丹花。’一欢而去,尔后绝不相闻,迨兹仅一纪矣。昨日,司勋员外郎张仲素绘之访余,因吟新诗,有《燕子楼》三首,词甚婉丽,诘其由,为盼盼作也。绘之从事武宁军(唐代地方军区之一,治徐州。)累年,颇知盼盼始末,云:‘尚书既殁,归葬东洛,而彭城(即徐州)有张氏旧第,第中有小楼名燕子。盼盼念旧爱而不嫁,居是楼十余年,幽独块然,于今尚在。’余爱绘之新咏,感彭城旧游,因同其题,作三绝句。”张尚书名愔,是名臣张建封之子。有的记载以尚书为建封,是错误的。因为白居易做校书郎是在贞元十九年到元和元年(803-806),而张建封则已于贞元十六年(800)去世,而且张愔曾任武宁军节度使、检校工部尚书,最后又征为兵部尚书,没有到任就死了,与诗序合。再则张仲素原唱三篇,都是托为盼盼的口吻而写的,有的记载又因而误认为是盼盼所作。这都是应当首先加以辩正的。 张仲素这第一首诗写盼盼在十多年中经历过的无数不眠之夜中的一夜。起句中“残灯”、“晓霜”,是天亮时燕子楼内外的景色。用一个“伴”字,将楼外之寒冷与楼内之孤寂联系起来,是为人的出场作安排。次句正面写盼盼。这很难着笔。写她躺在床上哭吗?写她唉声叹气吗?都不好。因为已整整过了一夜,哭也该哭过了,叹也该叹过了。这时,她该起床了,于是,就写起床。用起床的动作,来表达人物的心情,如元稹在《会真记》中写的“自从消瘦减容光,万转千回懒下床”,就写得很动人。但张仲素在这里并不多写她本人的动作,而另出一奇,以人和床作极其强烈的对比,深刻地发掘了她的内心世界。合欢是古代一种象征爱情的花纹图案,也可用来指含有此类意义的器物,如合欢襦、合欢被等。一面是残灯、晓霜相伴的不眠人,一面是值得深情回忆的合欢床。在寒冷孤寂之中,这位不眠人煎熬了一整夜之后,仍然只好从这张合欢床上起来,心里是一种什么滋味,还用得着多费笔墨吗? 后两句是补笔,写盼盼的彻夜失眠,也就是《诗经》第一篇《关雎》所说的“悠哉悠哉,辗转反侧”。“地角天涯”,道路可算得长了,然而比起自己的相思之情,又算得什么呢?一夜之情的长度,已非天涯地角的距离所能比拟,何况是这么地过了十多年而且还要这么地过下去呢? 先写早起,再写失眠;不写梦中会见情人,而写相思之极,根本无法入梦,都将这位“念旧爱”的女子的精神活动描绘得更为突出。用笔深曲,摆脱常情。 白居易和诗第一首的前两句也是写盼盼晓起情景。天冷了,当然要放下帘子御寒,霜花结在帘上,满帘皆霜,足见寒气之重。帘虽可防霜,却不能遮月,月光依旧透过帘隙而洒满了这张合欢床。天寒则“被冷”,夜久则“灯残”。被冷灯残,愁人无奈,于是只好起来收拾卧床了。古人常以“拂枕席”或“侍枕席”这类用语代指侍妾。这里写盼盼“拂卧床”,既暗示了她的身分,也反映了她生活上的变化,因为过去她是为张愔拂床,而今则不过是为自己了。原唱将楼内残灯与楼外晓霜合写,独眠人与合欢床对照。和诗则以满床月与满帘霜合写,被冷与灯残合写,又增添了她拂床的动作,这就与原唱既相衔接又不雷同。 后两句也是写盼盼的失眠,但将这位独眠人与住在“张氏旧第”中的其他人对比着想。在寒冷的有月有霜的秋夜里,别人都按时入睡了。沉沉地睡了一夜,醒来之后,谁会觉得夜长呢?古诗云:“愁多知夜长”,只有因愁苦相思而不能成眠的人,才会深刻地体会到时间多么难以消磨。燕子楼中虽然还有其他人住着,但感到霜月之夜如此之漫长的,只是盼盼一人而已。原唱作为盼盼的自白,感叹天涯地角都不及自己此情之长。和诗则是感叹这凄凉秋夜竟似为她一人而显得特别缓慢,这就是同中见异。
张仲素,原唱第二首,写盼盼抚今追昔,思念张愔,哀怜自己。起句是描绘张愔墓前景色。北邙山是汉、唐时代洛阳著名的坟场,张愔“ 归葬东洛”,墓地就在那里。北邙松柏,为惨雾愁烟重重封锁,是盼盼想象中的景象。因此次句接写盼盼在燕子楼中沉沉地思念的情形 。“思悄然 ”,也就是她心里的“锁愁烟 ”。情绪不好,无往而非凄凉黯淡。因此出现在她幻想之中的墓地 ,也就不可能是为丽日和风所煦拂,而只能是被惨雾愁烟所笼罩了。 古时皇帝对大臣表示宠信,特许剑履上殿,因此剑履为大臣的代词。后二句是写:自从张愔死后,她再也没有心绪歌舞,歌声飘散,舞袖香销,已经转眼十年了 。白居易说她“善歌舞,雅多风态”,比之为“风袅牡丹花”,可见盼盼曾引起很多雅士贵人倾慕,完全可以在张愔逝后另附高枝,但她却没有这样,而是始终忠于自己的爱情 ,无怪当时的张仲素 、白居易乃至后代的苏轼等都对她很同情并写诗加以颂扬了。(《 永遇乐·彭城夜宿燕子楼梦盼盼因作此词》是苏词中名篇之一。) 白居易的第二首和诗便从盼盼不愿再出现在舞榭歌台这一点生发,着重写她怎样对待歌舞时穿著的首饰衣裳。 年轻貌美的女子哪个不爱打扮呢?然而盼盼几次想妆扮自己,却又作罢 :打扮了给谁看呢 ?想到这里,就只有流泪的份儿了 。于是 ,尽管金花徒然地褪去了光彩,罗衫改变了颜色 ,也只有随它们去吧。“自从不舞《霓裳曲 》”,谁还管得了这些。《霓裳羽衣》是唐玄宗时代著名的舞曲,这里特别点出,也是暗示她的舞技高妙。空箱的“空”字,形容精神上的空虚,如妇女独居的房称空房、空闺,独睡的床称空床、空帷。说“已十年”,张愔死于元和元年(806),据此推算 ,其诗当作于元和十年。 在这首诗里,没有涉及张愔。但他始终存在于盼盼的形象中。诗人展现的盼盼的精神活动,就是以张愔在她心里所占据的巨大位置为基础的。
原唱第三首,写盼盼感节候之变迁,叹青春之消逝。第一首在秋之夜,这一首则为春之日。 起句是旧时事。鸿雁于秋天自北南飞。徐州在洛阳之东 ,经过徐州的南飞鸿雁 ,不可能来自洛阳。但因张愔墓在洛阳,而盼盼则住在徐州,所以诗人缘情构想,写在盼盼的心目中,这些相传能够为人传书的候鸟,一定是从洛阳来的,然而人已长眠,不能传书,也就更加感物思人了。 次句是当下事。玄禽即燕子。社日是古代祭祀土神、祈祷丰收的日子,燕子于春天由南而北。临近社日,它们就来了。燕子雌雄成对地生活,双宿双飞,诗人们惯以用来比喻恩爱夫妻。盼盼是合欢床上的独眠人,看到双宿双飞的燕子,岂能不发出人不如鸟的感叹? 人在感情的折磨中过日子,往往觉得时光过得很慢 ,所以前诗说“ 相思一夜情多少,地角天涯未是长 ”;而有时又变得麻木,觉得时光流逝很快,所以本诗说:“适看鸿雁洛阳回,又睹玄禽逼社来。”这两句只作客观描写,但却从另外两个角度再次展现了盼盼的深情。 后两句从无心玩弄乐器见意,写盼盼哀叹自己青春随爱情生活的消逝而虚度 。周邦彦《解连环》云:“燕子楼空 ,暗尘锁一床弦索 ”,即从这两句化出,又可以反过来解释这两句。瑟以瑶饰,箫以玉制,可见贵重,而让它们蒙上蛛网灰尘,这不正因为忆鸿雁之无法传书,看燕子之双飞双宿而使自己发生“绮罗弦管,从此永休”(蒋防《霍小玉传》)之叹吗?前两句绘景,后两句写情,似断实连,章法极妙。 和诗的最后一首,着重在“感彭城旧游 ”,但又不直接表现对旧游之回忆,而是通过张仲素告诉他的情况,以抒所感。 那年春天,张仲素从洛阳回来与白居易相见,提起他曾到张愔墓上去过 。使白居易感到惊心动魄的,乃是坟边种的白杨树都已经长得又粗又高,可以作柱子了,那么,又如何能使得盼盼的花容月貌最后不会变成灰土呢?彭城旧游,岂能再得?虽只是感今,而怀旧之意自在其中。 这两组诗,遵循了十分严格的唱和方式。诗的题材主题相同,诗体相同,和诗用韵与唱诗又为同一韵部,连押韵各字的先后次序也相同,既是和韵又是次韵。唱和之作,最主要的是在内容上要彼此相应。张仲素的原唱,是通过写盼盼生活代盼盼抒发她“念旧爱而不嫁”感情的,白居易的继和则抒发了他对于盼盼这种生活和感情的同情以及对于时光易老,今昔盛衰的感叹 。一唱一和,处理得非常恰当。总的说来,这两组诗如两军对垒,工力悉敌,表现了两位诗人精湛的艺术技巧,是唱和诗中的佳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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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标题:相思一夜多少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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