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的眼泪在开花

那個年代，在東北農村，大多數的家庭裏，男人打媳婦，是天經地義的事。那并不是打情罵俏的打，而是狠揍，而且是經常，三天一小大，五天一大打，日子也過得挺好，并未見有婦女去維權或者離婚的。

那時還小，鄰居家就是如此。夫婦二人也都有四十多歲了，卻有着大大小小的五個孩子，女人能幹，屋裏屋外都拿得起來，最大的優點就是耐打。男人不順心，就打女人，就如同打他家那頭牛，直累得男人忽忽直喘，女人也不吭一聲。男人力氣盡了，氣也消了，女人從地上爬起來，喂豬做飯，啥活都不耽誤。他家的幾個孩子也見慣不驚，這家庭裏的暴力就如同吃飯睡覺一樣平常。甚至有時爸爸打媽媽的時候，兩個小點的孩子還會在一旁看熱鬧。

有那麽一天，我去他家玩兒，正遇上男人在打女人。三個大些的孩子躲出去了，隻有那兩個小丫頭在旁邊看着。見來了外人，男人便提前住了手，女人則去外屋淘米做飯。三個大些的孩子也陸續回來了，我們幾個玩兒得很開心，男人也坐在炕頭，抽着煙笑咪咪看我們玩兒。大家似乎全忘了剛才的武打場面，誰也沒放在心上。

忽然，兩個小丫頭跑進來，喊着：“快去看呀，我媽的眼淚在開花呢！”我們都跑出去，男人也一臉好奇地跟着。女人正對着一大盆清水，想洗菜，見我們出來，她扭過頭去，用圍裙飛快地擦眼睛。再轉過臉來時，還是平平淡淡的神情。我們問兩個小丫頭：“哪兒開花呢？”他家老四說：“剛才，我媽低頭的時候，我看那些眼淚劈噼裏啪啦地掉進盆子裏，那水上就開出花來了！”老五也接着說：“是啊是啊，我都看見過好幾次了！每次我爸打我完我媽，我媽做飯的時候，就往下掉眼淚！”

三個大孩子臉色有些不好，而兩個小丫頭還在叽叽喳喳地說着。男人走上前去，仔細看了看女人的臉，問：“你哭了？”女人用肩撞了一下他，用力地把菜放進盆裏，攪亂一盆的甯靜。男人扔了煙蒂，默默地站了一會兒，便回屋去了。

那以後，再沒看見過鄰家男人打女人，問他家的那些孩子，三個大孩子都高興地說再沒打過，隻是兩個小丫頭還有些遺憾地說：“挺長時間沒看到我媽的眼淚開花了！”

女人的臉上也有了笑意，那個家裏，雖然少了許多的喧鬧，卻多了一些東西，就如今天我回想往事，心裏湧起的那份感動與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