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爱丽丝在这里 / 文-纪小纯_闲逸日记_诗歌大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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嗨,爱丽丝在这里 / 文-纪小纯

发布时间:2019-02-19 12:34:59

分类:闲逸日记发布者:竹花夜如玉
秋初。被雨洗刷過的天空藍得澄明,天鵝絨一樣雲朵的影子深深淺淺倒映在透明玻璃窗上,清晰宛若浮水印。天愛站在街道的南街頭,背着一把舊吉他望着北下的方向。 熙熙攘攘的人群裏,顔朵和小裳還沒有出現。再過半個小時,禮堂的演出就要開始了。天愛看見五六個穿着租來的紅色禮服的女生提着裙擺,小心翼翼跳過清淺的積水灘。她們臉上因爲興奮而漾起绯紅的顔色,笑聲如月光下的銀鈴一樣清亮。 然後天愛就看見從B-CALL推門而出的那個男孩子,瘦瘦的,穿一件甯靜深藍的襯衫,和紅色禮服的女生們擦肩而過。不斷地有晶瑩的水滴墜落到地上,無聲無息。 他在哭。很難過很難過的樣子。天愛的眉頭微微地皺起來。 男孩子低着頭很快地走掉了。B-CALL的門口,站了一個清湯挂面的女孩。她望着男孩子遠去的背影,咬着下唇掰開手機的後蓋。 天愛在十五秒的時間裏目睹了一場愛情的決裂,仿佛一劇MV生生上演,有看不見的憂傷花朵悄悄綻放。她猶豫了一下,走到B-CALL門口的垃圾筒旁,被女孩扔掉的手機卡無辜地躺在一個廢棄的煙盒上面。 天愛伸出手,輕輕撿起它。身後突然有個炸雷般的聲音響起:“天愛,你站在這裏幹什麽啦?!” 她吓了一跳。回頭,小裳正從顔朵的山地車後座跳下來。 天愛慌忙低頭把背後的吉他移到前面來。那個空擋足夠她把手機卡不動聲色地塞進後面的褲袋裏。不知道爲什麽,她覺得這似乎成了一種條件反射的動作,好像……心底有個細小的聲音很輕又很堅定地催促她,藏起來,快藏起來。 天愛也不明白自己到底怎麽了。她擡頭就對上顔朵一貫淡然的臉,她朝她笑笑。顔朵回笑,七分的劉海遮住她深邃不羁的目光。 走去學校禮堂的一路隻聽見小裳叽叽喳喳不停的說話聲。天愛看着推着車子間或應答的顔朵的背影,放慢了腳步。她很想問她,媽媽的哮喘最近有沒有好一點,繼父是不是還在刁難她。 顔朵發覺天愛落了一大段路時回頭看,終于開口喚她,“快點啦!”口氣似不耐煩又似關心。那一瞬天愛覺得自己像是回到小時候,一家四口齊樂融融,公園散步時每次天愛總是慢吞吞走在最後,顔朵蹦蹦跳跳跑到最前又跑回來拉她的手。 她最親愛最親愛的姐姐。 那晚的演出盛況空前,小裳挎着天愛那把舊吉他和顔朵合唱了一首《心願》。謝幕的時候有男生跑上台送花,布紋紙裏的花朵鮮紅欲滴,散發出蘋果一樣的清甜香氣。 天愛知道那個長得像陳小春的男生喜歡顔朵很久很久了。顔朵卻在退場後潔癖似的把花丢進了垃圾筒。她看着男生黯淡下去的目光有點難過。顔朵曾經是多麽可愛單純的孩子,像小裳一樣,明朗陽光下笑容光燦地說話,幸福離她很近很近。 她心不在焉地從口袋裏掏出手機。有未接電話,是爸爸的,她一看就知道他又要出差,一兩天之内不會回來。 天愛突然很想找個陌生人說一說話。她想起那張被遺棄的手機卡。 安上去,打開。她微微一怔。 上面隻有一個電話號碼,諾。 諾。天愛輕輕地念,唇齒間刹時溢滿溫暖的香氣。曾經有怎樣的山盟海誓就此擱淺在彼此心底,天愛不知道。她想起他透明的淚,忍不住給他發了信息。 很久都沒有回音。一直到演出散場,天愛在人潮人往的橘黃色大廳裏突然聽見手機響。她掙脫掉小裳的手奮力擠出來翻看,短信簡簡單單三個字,你是誰? 天愛想了想回過去,我是愛麗絲。 小時候,她就經常做這樣一個夢。在長滿奇異花朵的山坡上,綠色藤蔓植物環繞成的拱門那端,一隻穿愛爾蘭服飾的兔子吹一曲很好聽的風笛快快地跑過。後來她發現,那隻兔子原來在愛麗絲的仙境裏出現過,它有個名字叫三月。 三月兔。春天的兔子。 小裳在禮堂門口轉頭看見還對着手機發呆的天愛,問顔朵,“天愛今天怎麽了?好像怪怪的噢!”顔朵頓一下,接着頭也沒回地走出去,“我怎麽會知道。” 小裳吐吐舌頭,這兩個人,從開學初認識起,總是莫名其妙就冷戰。她的小腦袋瓜很久都不曾明白,究竟是爲什麽。 立冬那天霧氣朦胧,天愛起晚了,到教室時名字已經被記錄在遲到名單上。下午英語試卷發下來,她又考得一塌糊塗。 她挫敗地趴在課桌上一動也不想動。 小裳安慰她:“沒什麽啦,下次努力!你看我,也隻剛剛及格,要樂觀喲!” 天愛拿了筆在稿紙上寫——我是不是很笨? “才沒有!你看你物理那麽好,分科了可以讀理科,以後就是大科學家噢!”小裳的眼睛晶晶亮,“顔朵的話理科文科都可以讀,就是像我這樣什麽都不拔尖的才難辦咧!” 天愛喜歡看小裳說話神采飛揚的樣子,顔朵從前也是這樣子說話,好像陽光一簇一簇撲拉拉都落在了她身邊,觸手可及般溫暖。 放學時她攥着那張英語試卷經過操場,不小心被對面跑過的踢球的男生撞了個滿懷。 “對不起。”對方急急道歉,天愛捂着頭,低垂的視線定在一雙白色球鞋上。 對方顯然意識到什麽,退後一步。已經晚了,那張打着鮮紅大叉的試卷上赫然多了一個烏黑的鞋印。然後天愛看見一雙幹淨修長的手指将它撿起。 “林天愛……你叫天愛?這個名字好溫暖。” 天愛終于擡眼,瞬間怔住。 面前的男生高高瘦瘦,穿着足球隊服,眼神純淨如水,笑容比七月的陽光還要燦爛,天愛看見天邊的雲朵在他身後頃刻間迅速後退,縮小成黯淡無光的影子。她想,上一次自己看到的透明的淚,會不會隻是一場臆斷的錯覺。 “你沒事吧?”天愛搖頭。 “真的沒事?”男生大膽地推測,“我是不是把你撞傻了?” 天愛張了張嘴,喉嚨幹澀,努力了半天才發出一個微弱的音節:“我……”潮紅迅速爬上她的臉龐,她搖着頭,眼裏有霧氣四溢。 他看出她的窘迫,微笑,“别急,慢慢來。” 天愛沉默了上十秒,指着自己艱難地開口:“我,說,說話,結,巴。” 後來單諾總是會想起這一天,過眼的雲朵金黃,風聲倏倏,半長頭發的天愛像小鹿一樣在他面前驚慌失措地濕紅了眼眶。心底有微微的疼惜。 跑去圖書館查了相關資料,隔天放學在教室門口等她時初見她身邊不遠不近的顔朵。 大概沒有一個女孩子的皮膚會像她那樣白皙,淡紅唇色,眼底眉稍都是冷漠防備,像一尊傲氣的陶瓷娃娃,拒人千裏。單諾在她身上仿佛見到熟悉的影子。 天愛看見單諾,笑靥如花,隻是依舊說不出完整的話來介紹。他伸出的手在顔朵疏離的目光中尴尬地僵住。倒是小裳拽着他的袖子比誰都熱心,驚喜連連:“哇!天愛,原來你還認識鼎鼎大名的帥哥高才生呀!霍霍,賺大啦!這次的期中考有靠山啦……” 顔朵拖着還對單諾戀戀不舍喋喋不休的小裳,繞過他們,離開。天愛腼腆地掏了筆紙寫,别在意,她就是那樣。 單諾笑,“我不在意的,我來是想要告訴你一件事。” 天愛歪了頭疑惑地看他。單諾拉了她的手,“跟我來。” 指間是陌生的肌膚觸覺,潮濕,但溫暖。天愛偷偷看他奔跑時線條流暢的漂亮側影,恍惚覺得一切美好來得這麽快,變的不真實。 人煙稀少的林蔭路上,單諾問她:“天愛是不是每次說話都會很緊張?” 她懵懂地點頭。 “天愛你的聲音很好聽的,不說話多可惜。”單諾把手放在自己心口的位置,“以後想說話的時候,記得把手放在這裏,等着心跳平靜下來。” 平靜?天愛按住自己的心口。這樣真的可以? “可以的。”他似乎知道她在想什麽,“天愛每天跟我說十句話好不好?單諾永遠也不會笑你。” 漫長的冬天裏難得地下了一場小雪。天愛已經可以斷斷續續說一些長的句子。小裳驚歎,“顔朵,你說單諾會不會是某個仙遊神醫的關門弟子呀?!” 顔朵似乎并沒聽見,伸出手去接紛紛揚揚的雪花。這些從天而降輕盈潔白的小精靈在她的手心很快融化,淚汪汪的,像是等待誰的救贖。 天愛把傘撐到她上空,說,顔朵,冷。 顔朵避開,淡淡地說,“沒事,我先回去了。”轉身的時候她眉頭微蹙,沒讓她們看見。 單諾經過飄散着蒸汽袅繞的夜市時看見蹲在一角一動不動的顔朵。他在她面前彎下腰去,“你怎麽了?” 顔朵拼命地咬着下唇,額上沁出細密的汗,恍惚中聽到溫暖的聲音,似乎……是那個叫單諾的男生…… 他拉起她,顔朵的胃裏翻江倒海。 “沒事。”她有氣無力地說,“我隻是,有點餓了。” 她狼吞虎咽一口氣吃了三大碗馄炖,她低着頭,熱氣騰騰遮住了她悄然滾落的淚珠。和繼父吵架後,她已經快兩天沒有吃過東西了。一向傲氣的性格讓她根本不知如何開口尋求幫助。 單諾說,“再來一碗吧。”她搖頭,“不了,已經好多了。” 他送她回家,沒有追問一個字,暗橘色路燈下看不到積雪的痕迹,兩個人斜斜長長的影子一路交錯,他們卻一路無語。分别後她走了幾步又忍不住折轉身,“喂。” 單諾依舊站在路燈下,光影陸離,顔朵才發覺這個男生有一張輪廓帥氣的臉。 “沒什麽,那個……謝,謝你。” 顔朵說完迅速回頭,跑遠。單諾看着顔朵大得不适宜的校服裏其實單薄的身體,想起她。 從前她就是喜歡穿着自己的大號襯衣喜氣洋洋地拉着他招搖過市,從前她就是明明瘦得刮陣風就能吹跑,卻還朝他嚷嚷着要減肥,從前她吃着他買給她的馄炖總是糊髒了臉……從前,她還是和他說了拜拜。 要怎樣的理由,才可以讓他把回憶埋葬。 最初的好意,讓單諾和顔朵再見面時已不再如陌生人。彼此漸漸熟悉。然後發現,這個女孩子,有一顆倔強但脆薄的心。 和她一樣,忍不住就讓人心疼。 他見過顔朵心無芥蒂時候的笑容,明媚純淨婉若天使,仿佛世界上最美好的事也不過如此。 單諾喜歡看她快樂的樣子,如果他可以讓她一直一直這樣快樂的話。 那個夜晚顔朵與繼父再次激烈争吵跑出門,穿過流光溢彩的街道,她茫然得不知所措。單諾路過,喊她的名字,她轉身看見他,頃刻就淚流滿面。 她好像總是在他面前哭呢。顔朵不住地擦眼睛,淚水還是不安分地往外湧。 “對不起。”待她終于平靜,她輕聲道歉。 “顔朵。”單諾的聲音裏似乎蘊涵讓她安心的溫暖。顔朵在黑暗裏擡起頭,瞳仁上一小塊的高光仿若水晶的晶亮。 “讓我照顧你吧。” 天愛一直沒有在手機裏告訴單諾,愛麗絲遇見他并不是因爲不小心錯按了號碼。不安之餘她跟他講小時候的夢,問他,三月兔是不是真的會出現? 短信很快回複過來,會的,一定會。 “那它什麽時候會出現呢?”天愛繼續問。 那邊發來一個微笑,“在你想它會出現的時候。” 天愛想說,單諾,你已經出現了。發送鍵卻始終沒有按下去。 這是愛麗絲和諾的最後一次對話。天愛到站下車後才發現,放在口袋裏的手機,不知道什麽時候丢失了。 心裏滿滿的,都是惆怅。 直到看見顔朵和單諾走在一起,他們的頭頂陽光明媚,她的世界瞬間天黑。 好安靜。 小裳說,天愛你有沒有發現顔朵變開朗了很多啊? 小裳說,天愛,你看了單諾送給顔朵的發夾沒有,好漂亮噢! 小裳說,天愛,顔朵她…… 小裳還在絮絮叨叨,天愛捂住耳朵兀自跑開,丢下還愣在原地傻傻的小裳。 天愛隻覺得有什麽東西不斷地錯位,錯到遙遠的水平線那端。她想,我怎麽就不知道呢?我怎麽從來都沒有發現呢?她的三月兔,吹着風笛快快跑遠的三月兔,竟然沒有等她。她不知道是她弄丢了他,還是他弄丢了她。 四月天,草長莺飛,放學了操場上有小學生放風筝,各種形狀的,嬉笑聲透過風傳出很遠很遠。天愛喜歡一個人坐在雙杠上看。 單諾來找她的時候剛剛和顔朵吵了架。他皺着眉頭,“天愛,我是不是哪裏做的不夠好?” 天愛沒有回答他,隻是問,“你,想不想唱歌?” “對哦!”單諾撐住雙杠一下就蹿上去,“天愛會不會唱《心願》?教我!”他悠悠地坐在雙杠上甩着腿吹着口哨。“把這首唱給朵朵聽,她應該就不會生氣了!” 天愛笑得心底陣陣憂傷。她說,好。 她輕輕地唱,從來沒有這麽流暢地,唱完一首歌。 湖水是你的眼神/夢想滿天星辰/心情是一個傳說/亘古不變地等候/成長是一扇樹葉的門/童年有一群親愛的人/春天是一段路程/滄海桑田的擁有 那些我愛的人/那些離逝的風/那些永遠的誓言一遍一遍 那些愛我的人/那些沉澱的淚/那些永遠的誓言一遍一遍 我們都曾有過一張天真而憂傷的臉/手握陽光我們望着遙遠/輕輕的一天天一年又一年/長大間我們是否還會再唱起心願/長大間我們是否還會再唱起心願 單諾一句一句地學,突然說,“天愛,原來這首歌這麽傷感的。”“我以前也認識一個很傷感的女孩子,在手機上,她說她叫愛麗絲。” 天愛的心緊了一下。 “可惜後來中斷聯絡了,哈,因爲我很不小心,把手機落在出租車上了。” 高一下學期分科後天愛小裳和顔朵單諾天各一方,寂寞的夏天來了又走。一晃兩年。 高三的暑假這個海邊小城刮起了不常見的大台風。學校疏散學生回家休假,單諾提着顔朵的書包去公車站等她,風沙迷離他快睜不開眼,恍惚中聽見風聲裏有什麽喀嚓一聲,斷裂。 單諾看見四周慌亂的人群嘩的一聲做鳥獸散,有大嬸在遠處朝他手勢比劃喊着什麽,他聽不清楚。低頭,巨大的黑影籠罩下來。 天愛從馬路拐角出來,就看見這一幕。她睜大眼,手裏的書散落一地。 那塊大而陳舊的廣告牌,隻是讓單諾失去了一條胳膊。 顔朵來醫院陪了他一周,留下當初他送她的發夾,再也不見蹤影。 從此沉默。 天愛在顔朵家的弄堂口終于攔住她。十年來她第一次喊她,姐。 顔朵慢慢走近,停下。 “知道嗎?從我跟了媽媽,你跟了爸爸那一刻起,我們就已經不一樣了。”“你有什麽困難爸爸都可以幫你解決,我卻什麽都要靠自己。所以,原諒我,我沒有辦法……不放棄單諾。” 天愛沒有看見顔朵走過去時潸然淚下的臉。她追在後面喊,姐,你再去見他一次,好不好? 小裳一把拉住她,“算了。你還沒聽懂她的意思嗎?!他們已經是兩個世界的人了。” 兩個世界。天愛低頭,那是多遠的距離呢?曾經他們也是一個世界的,爲什麽距離,總是會越來越遠。 後來天愛最後一次見到單諾。星星路燈的街道,晚風很涼,他跟她說拜拜,臉上漾着初見時的微笑。仿佛所有的事情都不過一場灰飛煙滅的幻覺。 天愛邊走邊回頭望,忍不住跑到他跟前抱着他空空的袖子哭。 “那你帶我走,好不好?” 小裳像上次一樣拉着天愛,“你别幹傻事啊!你跟他走了,你爸爸怎麽辦?” 單諾的胸前一片濕涼,他看到她透明的淚,突然想起失去聯絡的愛麗絲問他的那個問題——三月兔什麽時候會出現呢? 也許已經出現了,他竟然都不曾發覺。眼神開始憂傷。 太晚了。對不起。這個樣子的我,給不了你幸福。 這些沒有說出口的話單諾把它們寶藏一樣深深埋在心底,他收斂了笑容:“天愛,我不想再承受被離開的傷感了,所以這次,我自己離開。誰也不帶。” 他轉身的姿勢決絕,沒有回頭。哪怕他聽見身後天愛的哭聲幾次忍不住想要停下步伐。 沒有希望就不要給希望。 時光荏苒,很多很多年以後,單諾回到久别的小城去赴兒時朋友的約會。分别時朋友轉交給他一封信。單諾走在喧鬧的大街上看那封貼着漂亮花朵郵票的,來自大洋彼岸的信箋。 是她寫來的。娟秀輕靈的字體他最熟悉不過。少年芬芳的往事在單諾15歲的時光裏曾經蔓延了他的整個世界。 白底藍字的紙被輕輕地放進路邊的清潔箱。 過去了,請不要回頭。 天愛坐在B-CALL的吊藤椅上喝一杯叫做海洋之心的調味酒。已經留學歸來的顔朵坐在她對面,染黃拉直的頭發用發夾夾住,似随意其實精心。淑女套裙上流溢一種天愛未知名的淡淡香水味,她的唇角恰倒好處地上揚15度,微笑。 顔朵已經不是原來的顔朵了。天愛不知道是不是該說遺憾。她喝一口冰涼的藍色液體,有海水的濕鹹味道。 可是還好,這裏一切都沒有變,仿佛所有的風花雪月都不會過渡來此。七年的時光掩磨不了舊式留聲機裏鄧麗君軟語輕唱的生動愛情,那些戀人們在這裏或甜蜜或悲傷的回憶,通通都沒有被誰帶走。靠牆的原木書架擺着原文的絕版書籍,依舊大而沉厚,彌釀出懷舊的香氛。 顔朵問,爸爸好嗎?她點頭。 顔朵問,大學要畢業了吧?她依舊點頭。顔朵終于吃吃地笑,“天愛,你一點也沒變,還是原來的樣子……人要學着長大,這個世界有很多精彩等着你去發掘的。” 天愛隻是淡淡地笑。 沒有提到單諾。這個名字或許在她的記憶裏已經成爲一道淡不可及的影子,輕而易舉就忽略了。 沉默的間隙顔朵給天愛講了一個道聽途說的故事。 “很多年以前,有一對戀人在這裏說分手。因爲女孩即将出國深造,未來的不可預料讓她無法要求男孩等她。男孩傷心欲絕離開後她一個人坐在桌子上握着杯子哭了很久。” “一時的賭氣讓她在出門後就把手機卡扔掉了,可是在她坐上車後就後悔了。她跟自己打了一個賭,如果折回去還能找到那張手機卡,就留下來。如果找不到,就離開。” “結果,她輸了。” 天愛的腦袋嗡的一聲,像魚雷在海底轟然炸開。顔朵纖弱如花萼的手指晃晃那杯藍色液體,聲音在繼續:“B-CALL的調酒師從這裏得到靈感,加上悲傷眼淚的酒,其實就是海洋之心。” 她的眼淚就這樣猝不及防地湧出,順着她的臉頰滴在桌上,泉水一樣清冽。 ——“别急,慢慢來。”他初次見她,她張口結舌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林天愛……你叫天愛?這個名字好溫暖。”他第一次念她的名字。 ——“天愛你的聲音很好聽的,不說話多可惜。”他把手放在自己心口的位置。 ——“天愛會不會唱《心願》?教我!”他悠悠地坐在雙杠上甩着腿吹着口哨。 ——“天愛,我不想再承受被離開的傷感了,所以這次,我自己離開。誰也不帶。”他轉身不再回頭的決絕樣子。 …… 回憶如同秋天的落葉一瞬間漫天缤紛,鮮黃的,耀眼的。每一片葉子上都刻着一個名字叫單諾。天愛終于知道爲什麽眼淚是鹹的。因爲愛戀,不管海甯潮來,物換星移,都比最深的海還要深。 顔朵靜靜地看她,有多久了?她親愛的妹妹再也沒有在她面前像孩子一樣失聲痛哭過。顔朵深深地歎口氣。 “忘記吧。” 告别的時候天愛目送顔朵鑽進準時來接她的奧迪轎車。她看見從駕駛座出來的那個眉目清秀的男子朝她禮貌地笑,他看顔朵的目光是寵溺的。 原來所有的事情到了最後,都會和最初的預想不一樣。原來,沒有什麽能假設。過去的堆成塵埃顔朵可以忘記,然後在下一個海角天涯,繼續找到她的幸福。 可是天愛忘不掉。 她一個人坐公車回學校,窗外車水馬龍。她不經意的一瞥,視線突然停住。 天愛看見一個似曾相識的身影,隻一瞬,就湮沒在如織的人流中。 下一秒她就從座位上跳起來,奔到車門前急急地喊停車。所有的目光都看向她,好奇的不解的漠然的,天愛顧不上在乎。她拼命地拍打着車門,嗓子因爲激動變得嘶啞,“開門!快點開門!!” 也許她的樣子吓住了司機,公車破例違章在沒有到站的地方停住了。于是華央大道上,很多人都看見一個女孩子用力地奔跑,風吹起她的長發錯落揚起,翻飛的裙角像赴一場空前絕後的誓言。 單諾的身影在視野裏越來越清晰如昔。 多麽像她小時候做的那個夢,在長滿奇異花朵的山坡上拼命奔跑,越過藤蔓拱門想要趕上三月兔的步伐,再也不離不棄。 她想對他說七年來一直不曾說出口的話。她停下,一步步走向面前這個左手拿着信箋的男子的背影。她的手又習慣地撫在心口的位置上。她就要拉住他的手,一字一頓地告訴他,嗨,愛麗絲在這裏。 一直在這裏。END,您好-我是林小福,如若您也喜歡文字, 請添加 QQ:960248867 (你不會了解在你遇到我之前一切有多麽的乏味)
秋初。被雨洗刷过的天空蓝得澄明,天鹅绒一样云朵的影子深深浅浅倒映在透明玻璃窗上,清晰宛若浮水印。天爱站在街道的南街头,背着一把旧吉他望着北下的方向。 熙熙攘攘的人群里,颜朵和小裳还没有出现。再过半小时,礼堂的演出就要开始了。天爱看见五六个穿着租来的红色礼服的女生提着裙摆,小心翼翼跳过清浅的积水滩。她们脸上因为兴奋而漾起绯红的颜色,笑声如月光下的银铃一样清亮。 然后天爱就看见从B-CALL推门而出的那个男孩子,瘦瘦的,穿一件宁静深蓝衬衫,和红色礼服的女生们擦肩而过。不断地有晶莹的水滴坠落到地上,无声无息。 他在哭。很难过很难过的样子。天爱的眉头微微地皱起来男孩子低着头很快地走掉了。B-CALL的门口,站了一个清汤挂面的女孩。她望着男孩子远去的背影,咬着下唇掰开手机的后盖。 天爱在十五秒的时间里目睹了一场爱情的决裂,仿佛一剧MV生生上演,有看不见的忧伤花朵悄悄绽放。她犹豫了一下,走到B-CALL门口的垃圾筒旁,被女孩扔掉的手机卡无辜地躺在一个废弃的烟盒上面。 天爱伸出手,轻轻捡起它。身后突然有个炸雷般的声音响起:“天爱,你站在这里干什么啦?!” 她吓了一跳。回头,小裳正从颜朵的山地车后座跳下来。 天爱慌忙低头把背后的吉他移到前面来。那个空挡足够她把手机卡不动声色地塞进后面的裤袋里。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这似乎成了一种条件反射的动作,好像……心底有个细小的声音很轻又很坚定地催促她,藏起来,快藏起来。 天爱也不明白自己到底怎么了。她抬头就对上颜朵一贯淡然的脸,她朝她笑笑。颜朵回笑,七分的刘海遮住她深邃不羁的目光。 走去学校礼堂的一路只听见小裳叽叽喳喳不停的说话声。天爱看着推着车子间或应答的颜朵的背影,放慢了脚步。她很想问她,妈妈的哮喘最近有没有好一点,继父是不是还在刁难她。 颜朵发觉天爱落了一大段路时回头看,终于开口唤她,“快点啦!”口气似不耐烦又似关心。那一瞬天爱觉得自己像是回到小时候,一家四口齐乐融融,公园散步时每次天爱总是慢吞吞走在最后,颜朵蹦蹦跳跳跑到最前又跑回来她的手。 她最亲爱最亲爱的姐姐。 那晚的演出盛况空前,小裳挎着天爱那把旧吉他和颜朵合唱了一首《心愿》。谢幕的时候有男生跑上台送花,布纹纸里的花朵鲜红欲滴,散发出苹果一样的清甜香气。 天爱知道那个长得像陈小春的男生喜欢颜朵很久很久了。颜朵却在退场后洁癖似的把花丢进了垃圾筒。她看着男生黯淡下去的目光有点难过。颜朵曾经是多么可爱单纯的孩子,像小裳一样,明朗阳光下笑容光灿地说话,幸福离她很近很近。 她心不在焉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有未接电话,是爸爸的,她一看就知道他又要出差,一两天之内不会回来。 天爱突然很想找个陌生人说一说话。她想起那张被遗弃的手机卡。 安上去,打开。她微微一怔。 上面只有一个电话号码,诺。 诺。天爱轻轻地念,唇齿间刹时溢满温暖的香气。曾经有怎样的山盟海誓就此搁浅在彼此心底,天爱不知道。她想起他透明的泪,忍不住给他发了信息。 很久都没有回音。一直到演出散场,天爱在人潮人往的橘黄色大厅里突然听见手机响。她挣脱掉小裳的手奋力挤出来翻看,短信简简单单三个字,你是谁? 天爱想了想回过去,我是爱丽丝。 小时候,她就经常做这样一个梦。在长满奇异花朵的山坡上,绿色藤蔓植物环绕成的拱门那端,一只穿爱尔兰服饰的兔子吹一曲很好听的风笛快快地跑过。后来她发现,那只兔子原来在爱丽丝的仙境里出现过,它有个名字叫三月三月兔春天的兔子。 小裳在礼堂门口转头看见还对着手机发呆的天爱,问颜朵,“天爱今天怎么了?好像怪怪的噢!”颜朵顿一下,接着头也没回地走出去,“我怎么会知道。” 小裳吐吐舌头,这两个人,从开学初认识起,总是莫名其妙就冷战。她的小脑袋瓜很久都不曾明白,究竟是为什么。 立冬那天雾气朦胧,天爱起晚了,到教室时名字已经被记录在迟到名单上。下午英语试卷发下来,她又考得一塌糊涂。 她挫败地趴在课桌上一动也不想动。 小裳安慰她:“没什么啦,下次努力!你看我,也只刚刚及格,要乐观哟!” 天爱拿了笔在稿纸上写——我是不是很笨? “才没有!你看你物理那么好,分科了可以读理科,以后就是大科学家噢!”小裳的眼睛晶晶亮,“颜朵的话理科文科都可以读,就是像我这样什么都不拔尖的才难办咧!” 天爱喜欢看小裳说话神采飞扬的样子,颜朵从前也是这样子说话,好像阳光一簇一簇扑拉拉都落在了她身边,触手可及般温暖。 放学时她攥着那张英语试卷经过操场,不小心被对面跑过的踢球的男生撞了个满怀。 “对不起。”对方急急道歉,天爱捂着头,低垂的视线定在一双白色球鞋上。 对方显然意识到什么,退后一步。已经晚了,那张打着鲜红大叉的试卷上赫然多了一个乌黑的鞋印。然后天爱看见一双干净修长的手指将它捡起。 “林天爱……你叫天爱?这个名字好温暖。” 天爱终于抬眼,瞬间怔住。 面前的男生高高瘦瘦,穿着足球队服,眼神纯净如水,笑容比七月的阳光还要灿烂,天爱看见天边的云朵在他身后顷刻间迅速后退,缩小成黯淡无光的影子。她想,上一次自己看到的透明的泪,会不会只是一场臆断的错觉。 “你没事吧?”天爱摇头。 “真的没事?”男生大胆地推测,“我是不是把你撞傻了?” 天爱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努力了半天才发出一个微弱的音节:“我……”潮红迅速爬上她的脸庞,她摇着头,眼里有雾气四溢。 他看出她的窘迫,微笑,“别急,慢慢来。” 天爱沉默了上十秒,指着自己艰难地开口:“我,说,说话,结,巴。” 后来单诺总是会想起这一天,过眼的云朵金黄,风声倏倏,半长头发的天爱像小鹿一样在他面前惊慌失措地湿红了眼眶。心底有微微的疼惜。 跑去图书馆查了相关资料,隔天放学在教室门口等她时初见她身边不远不近的颜朵。 大概没有一个女孩子皮肤会像她那样白皙,淡红唇色,眼底眉稍都是冷漠防备,像一尊傲气的陶瓷娃娃,拒人千里。单诺在她身上仿佛见到熟悉的影子。 天爱看见单诺,笑靥如花,只是依旧说不出完整的话来介绍。他伸出的手在颜朵疏离的目光中尴尬地僵住。倒是小裳拽着他的袖子比谁都热心,惊喜连连:“哇!天爱,原来你还认识鼎鼎大名的帅哥高才生呀!霍霍,赚大啦!这次的期中考有靠山啦……” 颜朵拖着还对单诺恋恋不舍喋喋不休的小裳,绕过他们,离开。天爱腼腆地掏了笔纸写,别在意,她就是那样。 单诺笑,“我不在意的,我来是想要告诉你一件事。” 天爱歪了头疑惑地看他。单诺拉了她的手,“跟我来。” 指间是陌生的肌肤触觉,潮湿,但温暖。天爱偷偷看他奔跑时线条流畅的漂亮侧影,恍惚觉得一切美好来得这么快,变的不真实。 人烟稀少的林荫路上,单诺问她:“天爱是不是每次说话都会很紧张?” 她懵懂地点头。 “天爱你的声音很好听的,不说话多可惜。”单诺把手放在自己心口的位置,“以后想说话的时候,记得把手放在这里,等着心跳平静下来。” 平静?天爱按住自己的心口。这样真的可以? “可以的。”他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天爱每天跟我说十句话好不好?单诺永远也不会笑你。” 漫长的冬天里难得地下了一场小雪。天爱已经可以断断续续说一些长的句子。小裳惊叹,“颜朵,你说单诺会不会是某个仙游神医的关门弟子呀?!” 颜朵似乎并没听见,伸出手去接纷纷扬扬的雪花。这些从天而降轻盈洁白的小精灵在她的手心很快融化,泪汪汪的,像是等待谁的救赎。 天爱把伞撑到她上空,说,颜朵,冷。 颜朵避开,淡淡地说,“没事,我先回去了。”转身的时候她眉头微蹙,没让她们看见。 单诺经过飘散着蒸汽袅绕的夜市时看见蹲在一角一动不动的颜朵。他在她面前弯下腰去,“你怎么了?” 颜朵拼命地咬着下唇,额上沁出细密的汗,恍惚中听到温暖的声音,似乎……是那个叫单诺的男生…… 他拉起她,颜朵的胃里翻江倒海。 “没事。”她有气无力地说,“我只是,有点饿了。” 她狼吞虎咽一口气吃了三大碗馄炖,她低着头,热气腾腾遮住了她悄然滚落的泪珠。和继父吵架后,她已经快两天没有吃过东西了。一向傲气的性格让她根本不知如何开口寻求帮助。 单诺说,“再来一碗吧。”她摇头,“不了,已经好多了。” 他送她回家,没有追问一个字,暗橘色路灯下看不到积雪的痕迹,两个人斜斜长长的影子一路交错,他们却一路无语。分别后她走了几步又忍不住折转身,“喂。” 单诺依旧站在路灯下,光影陆离,颜朵才发觉这个男生有一张轮廓帅气的脸。 “没什么,那个……谢,谢你。” 颜朵说完迅速回头,跑远。单诺看着颜朵大得不适宜的校服里其实单薄的身体,想起她。 从前她就是喜欢穿着自己的大号衬衣喜气洋洋地拉着他招摇过市,从前她就是明明瘦得刮阵风就能吹跑,却还朝他嚷嚷着要减肥,从前她吃着他买给她的馄炖总是糊脏了脸……从前,她还是和他说了拜拜。 要怎样的理由,才可以让他把回忆埋葬。 最初的好意,让单诺和颜朵再见面时已不再如陌生人。彼此渐渐熟悉。然后发现,这个女孩子,有一颗倔强但脆薄的心。 和她一样,忍不住就让人心疼。 他见过颜朵心无芥蒂时候的笑容,明媚纯净婉若天使,仿佛世界上最美好的事也不过如此。 单诺喜欢看她快乐的样子,如果他可以让她一直一直这样快乐的话。 那个夜晚颜朵与继父再次激烈争吵跑出门,穿过流光溢彩的街道,她茫然得不知所措。单诺路过,喊她的名字,她转身看见他,顷刻就泪流满面。 她好像总是在他面前哭呢。颜朵不住地擦眼睛,泪水还是不安分地往外涌。 “对不起。”待她终于平静,她轻声道歉。 “颜朵。”单诺的声音里似乎蕴涵让她安心的温暖。颜朵在黑暗里抬起头,瞳仁上一小块的高光仿若水晶的晶亮。 “让我照顾你吧。” 天爱一直没有在手机里告诉单诺,爱丽丝遇见他并不是因为不小心错按了号码。不安之余她跟他讲小时候的梦,问他,三月兔是不是真的会出现? 短信很快回复过来,会的,一定会。 “那它什么时候会出现呢?”天爱继续问。 那边发来一个微笑,“在你想它会出现的时候。” 天爱想说,单诺,你已经出现了。发送键却始终没有按下去。 这是爱丽丝和诺的最后一次对话。天爱到站下车后才发现,放在口袋里的手机,不知道什么时候丢失了。 心里满满的,都是惆怅。 直到看见颜朵和单诺走在一起他们的头顶阳光明媚,她的世界瞬间天黑。 好安静。 小裳说,天爱你有没有发现颜朵变开朗了很多啊? 小裳说,天爱,你看了单诺送给颜朵的发夹没有,好漂亮噢! 小裳说,天爱,颜朵她…… 小裳还在絮絮叨叨,天爱捂住耳朵兀自跑开,丢下还愣在原地傻傻的小裳。 天爱只觉得有什么东西不断地错位,错到遥远的水平线那端。她想,我怎么就不知道呢?我怎么从来都没有发现呢?她的三月兔,吹着风笛快快跑远的三月兔,竟然没有等她。她不知道是她弄丢了他,还是他弄丢了她。 四月天,草长莺飞,放学了操场上有小学生放风筝,各种形状的,嬉笑声透过风传出很远很远。天爱喜欢一个人坐在双杠上看。 单诺来找她的时候刚刚和颜朵吵了架。他皱着眉头,“天爱,我是不是哪里做的不够好?” 天爱没有回答他,只是问,“你,想不想唱歌?” “对哦!”单诺撑住双杠一下就蹿上去,“天爱会不会唱《心愿》?教我!”他悠悠地坐在双杠上甩着腿吹着口哨。“把这首唱给朵朵听,她应该就不会生气了!” 天爱笑得心底阵阵忧伤。她说,好。 她轻轻地唱,从来没有这么流畅地,唱完一首歌。 湖水是你的眼神/梦想满天星辰/心情是一个传说/亘古不变地等候/成长是一扇树叶的门/童年有一群亲爱的人/春天是一段路程/沧海桑田的拥有 那些我爱的人/那些离逝的风/那些永远的誓言一遍一遍 那些爱我的人/那些沉淀的泪/那些永远的誓言一遍一遍 我们都曾有过一张天真而忧伤的脸/手握阳光我们望着遥远/轻轻的一天天一年又一年/长大间我们是否还会再唱起心愿/长大间我们是否还会再唱起心愿 单诺一句一句地学,突然说,“天爱,原来这首歌这么伤感的。”“我以前也认识一个很伤感的女孩子,在手机上,她说她叫爱丽丝。” 天爱的心紧了一下。 “可惜后来中断联络了,哈,因为我很不小心,把手机落在出租车上了。” 高一下学期分科后天爱小裳和颜朵单诺天各一方,寂寞的夏天来了又走。一晃两年高三的暑假这个海边小城刮起了不常见的大台风。学校疏散学生回家休假,单诺提着颜朵的书包去公车站等她,风沙迷离他快睁不开眼,恍惚中听见风声里有什么喀嚓一声,断裂。 单诺看见四周慌乱的人群哗的一声做鸟兽散,有大婶在远处朝他手势比划喊着什么,他听不清楚。低头,巨大的黑影笼罩下来。 天爱从马路拐角出来,就看见这一幕。她睁大眼,手里的书散落一地。 那块大而陈旧的广告牌,只是让单诺失去了一条胳膊。 颜朵来医院陪了他一周,留下当初他送她的发夹,再也不见踪影。 从此沉默。 天爱在颜朵家的弄堂口终于拦住她。十年来她第一次喊她,姐。 颜朵慢慢走近,停下。 “知道吗?从我跟了妈妈,你跟了爸爸那一刻起,我们就已经不一样了。”“你有什么困难爸爸都可以帮你解决,我却什么都要靠自己。所以,原谅我,我没有办法……不放弃单诺。” 天爱没有看见颜朵走过去时潸然泪下的脸。她追在后面喊,姐,你再去见他一次,好不好? 小裳一把拉住她,“算了。你还没听懂她的意思吗?!他们已经是两个世界的人了。” 两个世界。天爱低头,那是多远的距离呢?曾经他们也是一个世界的,为什么距离,总是会越来越远。 后来天爱最后一次见到单诺。星星路灯的街道,晚风很凉,他跟她说拜拜,脸上漾着初见时的微笑。仿佛所有的事情都不过一场灰飞烟灭的幻觉。 天爱边走边回头望,忍不住跑到他跟前抱着他空空的袖子哭。 “那你带我走,好不好?” 小裳像上次一样拉着天爱,“你别干傻事啊!你跟他走了,你爸爸怎么办?” 单诺的胸前一片湿凉,他看到她透明的泪,突然想起失去联络的爱丽丝问他的那个问题——三月兔什么时候会出现呢? 也许已经出现了,他竟然都不曾发觉。眼神开始忧伤。 太晚了。对不起。这个样子的我,给不了你幸福。 这些没有说出口的话单诺把它们宝藏一样深深埋在心底,他收敛了笑容:“天爱,我不想再承受被离开的伤感了,所以这次,我自己离开。谁也不带。” 他转身的姿势决绝,没有回头。哪怕他听见身后天爱的哭声几次忍不住想要停下步伐。 没有希望就不要给希望。 时光荏苒,很多很多年以后,单诺回到久别的小城去赴儿时朋友的约会。分别时朋友转交给他一封信。单诺走在喧闹的大街上看那封贴着漂亮花朵邮票的,来自大洋彼岸的信笺。 是她写来的。娟秀轻灵的字体他最熟悉不过。少年芬芳的往事在单诺15岁的时光里曾经蔓延了他的整个世界。 白底蓝字的纸被轻轻地放进路边的清洁箱。 过去了,请不要回头。 天爱坐在B-CALL的吊藤椅上喝一杯叫做海洋之心的调味酒。已经留学归来的颜朵坐在她对面,染黄拉直的头发用发夹夹住,似随意其实精心。淑女套裙上流溢一种天爱未知名的淡淡香水味,她的唇角恰倒好处地上扬15度,微笑。 颜朵已经不是原来的颜朵了。天爱不知道是不是该说遗憾。她喝一口冰凉的蓝色液体,有海水的湿咸味道。 可是还好,这里一切都没有变,仿佛所有的风花雪月都不会过渡来此。七年的时光掩磨不了旧式留声机里邓丽君软语轻唱的生动爱情,那些恋人们在这里或甜蜜或悲伤的回忆,通通都没有被谁带走。靠墙的原木书架摆着原文的绝版书籍,依旧大而沉厚,弥酿出怀旧的香氛。 颜朵问,爸爸好吗?她点头。 颜朵问,大学毕业了吧?她依旧点头。颜朵终于吃吃地笑,“天爱,你一点也没变,还是原来的样子……人要学着长大,这个世界有很多精彩等着你去发掘的。” 天爱只是淡淡地笑。 没有提到单诺。这个名字或许在她的记忆里已经成为一道淡不可及的影子,轻而易举就忽略了。 沉默的间隙颜朵给天爱讲了一个道听途说的故事。 “很多年以前,有一对恋人在这里说分手。因为女孩即将出国深造,未来的不可预料让她无法要求男孩等她。男孩伤心欲绝离开后她一个人坐在桌子上握着杯子哭了很久。” “一时的赌气让她在出门后就把手机卡扔掉了,可是在她坐上车后就后悔了。她跟自己打了一个赌,如果折回去还能找到那张手机卡,就留下来。如果找不到,就离开。” “结果,她输了。” 天爱的脑袋嗡的一声,像鱼雷在海底轰然炸开。颜朵纤弱如花萼的手指晃晃那杯蓝色液体,声音在继续:“B-CALL的调酒师从这里得到灵感,加上悲伤眼泪的酒,其实就是海洋之心。” 她的眼泪就这样猝不及防地涌出,顺着她的脸颊滴在桌上,泉水一样清冽。 ——“别急,慢慢来。”他初次见她,她张口结舌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林天爱……你叫天爱?这个名字好温暖。”他第一次念她的名字。 ——“天爱你的声音很好听的,不说话多可惜。”他把手放在自己心口的位置。 ——“天爱会不会唱《心愿》?教我!”他悠悠地坐在双杠上甩着腿吹着口哨。 ——“天爱,我不想再承受被离开的伤感了,所以这次,我自己离开。谁也不带。”他转身不再回头的决绝样子。 …… 回忆如同秋天的落叶一瞬间漫天缤纷,鲜黄的,耀眼的。每一片叶子上都刻着一个名字叫单诺。天爱终于知道为什么眼泪是咸的。因为爱恋,不管海宁潮来,物换星移,都比最深的海还要深。 颜朵静静地看她,有多久了?她亲爱的妹妹再也没有在她面前像孩子一样失声痛哭过。颜朵深深地叹口气。 “忘记吧。” 告别的时候天爱目送颜朵钻进准时来接她的奥迪轿车。她看见从驾驶座出来的那个眉目清秀的男子朝她礼貌地笑,他看颜朵的目光是宠溺的。 原来所有的事情到了最后,都会和最初的预想不一样。原来,没有什么能假设。过去的堆成尘埃颜朵可以忘记,然后在下一个海角天涯,继续找到她的幸福。 可是天爱忘不掉。 她一个人坐公车回学校,窗外车水马龙。她不经意一瞥,视线突然停住。 天爱看见一个似曾相识的身影,只一瞬,就湮没在如织的人流中。 下一秒她就从座位上跳起来,奔到车门前急急地喊停车。所有的目光都看向她,好奇的不解的漠然的,天爱顾不上在乎。她拼命地拍打着车门,嗓子因为激动变得嘶哑,“开门!快点开门!!” 也许她的样子吓住了司机,公车破例违章在没有到站的地方停住了。于是华央大道上,很多人都看见一个女孩子用力地奔跑,风吹起她的长发错落扬起,翻飞的裙角像赴一场空前绝后的誓言。 单诺的身影在视野里越来越清晰如昔。 多么像她小时候做的那个梦,在长满奇异花朵的山坡上拼命奔跑,越过藤蔓拱门想要赶上三月兔的步伐,再也不离不弃。 她想对他说七年来一直不曾说出口的话。她停下,一步步走向面前这个左手拿着信笺的男子的背影。她的手又习惯地抚在心口的位置上。她就要拉住他的手,一字一顿地告诉他,嗨,爱丽丝在这里。 一直在这里。END,您好-我是林小福,如若您也喜欢文字, 请添加 QQ:960248867 (你不会了解在你遇到我之前一切有多么的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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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标题:嗨,爱丽丝在这里 / 文-纪小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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