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初。被雨洗刷过的天空蓝得澄明,天
鹅绒一样云朵的影子深深浅浅倒映在
透明玻璃窗上,清晰宛若浮水印。天爱站在
街道的南街头,背着一把旧
吉他望着北下的
方向。 熙熙攘攘的人群里,颜朵和小裳还没有出现。再
过半个
小时,礼堂的演出就要开始了。天爱看见五六个穿着租来的红色礼服的女生提着裙摆,小心翼翼跳过清浅的
积水滩。她们
脸上因为
兴奋而漾起绯红的颜色,笑声如
月光下的银铃一样清亮。
然后天爱就看见从B-CALL推门而出的那个
男孩子,瘦瘦的,穿
一件宁静深蓝的
衬衫,和红色礼服的女生们擦肩
而过。不断地有晶莹的水滴坠落到地上,无声无息。 他在哭。很
难过很难过的
样子。天爱的眉头
微微地皱
起来。
男孩子低着头很快地走
掉了。B-CALL的门口,站了一个清汤挂
面的女孩。她望着男孩子远去的背影,咬着下唇掰开
手机的后盖。 天爱在十五秒的时
间里目睹了一场爱情的决裂,仿佛一剧MV生生上演,有看
不见的忧伤花朵悄悄绽放。她犹豫了一下,走到B-CALL门口的垃圾筒旁,被女孩扔掉的
手机卡无辜地躺在一个废弃的
烟盒上面。 天爱伸出手,
轻轻捡起它。
身后突然有个炸雷般的
声音响起:“天爱,你站在这里干什么啦?!” 她吓了一跳。回头,小裳正从颜朵的山地
车后座跳下来。 天爱慌忙低头把背后的吉他移到前面来。那个空挡
足够她把手机卡不动声色地塞进后面的裤袋里。
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这似乎
成了一种
条件反射的动作,
好像……心底有个细
小的声音很轻又很坚定地催促她,藏起来,快藏起来。 天爱也不明白自己
到底怎么了。她抬头就对上颜朵一贯
淡然的脸,她朝她笑笑。颜朵回笑,七分的
刘海遮住她深邃不羁的目光。 走去
学校礼堂的一路只听见小裳叽叽喳喳不停的
说话声。天爱看着推着
车子间或应答的颜朵的背影,放慢了脚步。她很想问她,妈妈的哮喘最近有没有好一点,继父是不是还在刁难她。 颜朵发觉天爱落了一大段路时回头看,终于
开口唤她,“快点啦!”
口气似不耐烦又似
关心。那一瞬天爱觉得自己像是回到小时候,一家四口齐乐融融,
公园散步时每次天爱总是慢吞吞走在最后,颜朵蹦蹦跳跳跑到最前又跑
回来拉
她的手。 她最亲爱最亲爱的
姐姐。 那晚的演出盛况空前,小裳挎着天爱那把旧吉他和颜朵合唱了一首《心愿》。谢幕的时候有男生跑上台
送花,布纹纸里的花朵鲜红欲滴,散发出苹果一样的清甜香气。 天爱知道那个长得像陈小春的男生喜欢颜朵很久很
久了。颜朵却在退场后洁癖似的把花丢
进了垃圾筒。她看着男生
黯淡下去的目光有点难过。颜朵曾经是
多么可爱单纯的孩子,像小裳一样,明朗阳光下
笑容光灿
地说话,幸福离她很近很近。 她心不在焉地从
口袋里掏出手机。有未接
电话,是
爸爸的,她一看就知道他又要
出差,一
两天之内不会回来。 天爱突然很想找个陌生
人说一说话。她想起那张被遗弃的手机卡。 安上去,
打开。她微微一怔。 上面只有一个电话
号码,诺。 诺。天爱轻轻地念,唇齿间刹时溢满温暖的香气。曾经有怎样的山盟海誓就此搁浅在彼此心底,天爱不知道。她想起他透明的泪,
忍不住给他发了
信息。 很久都没有
回音。一直到演出散场,天爱在人潮人往的橘黄色大厅里突然听见手机响。她挣脱掉小裳的手奋力挤出来翻看,
短信简简单单三个字,你是谁? 天爱想了想回过去,我是爱丽丝。 小时候,她就经常做这样一个梦。在长满奇异花朵的山坡上,
绿色藤蔓
植物环绕成的拱门那端,一只穿爱尔兰服饰的兔子吹一曲很好听的风笛快快地跑过。
后来她发现,那只兔子原来在爱丽丝的仙境里出现过,它有个名字叫
三月。
三月兔。
春天的兔子。 小裳在礼堂门口转头看见还对着手机发呆的天爱,问颜朵,“天爱今天怎么了?好像怪怪的噢!”颜朵顿一下,接着头也没回地走
出去,“我怎么会知道。” 小裳吐吐
舌头,这
两个人,从开学初
认识起,总是
莫名其妙就冷战。她的小
脑袋瓜很久都不曾明白,
究竟是为什么。 立冬那天雾气朦胧,天爱起晚了,到教室时名字已经被记录在
迟到名单上。
下午英语试卷发下来,她又考得一塌糊涂。 她挫败地
趴在课桌上一动也不想动。 小裳
安慰她:“没什么啦,下次努力!你看我,也只刚刚及格,要乐观哟!” 天爱拿了笔在稿纸上写
——我是不是很笨? “才没有!你看你物理那么好,分科了可以读理科,以后就是大科学家噢!”小裳的眼睛晶晶亮,“颜朵的话理科文科都可以读,就是像我这样什么都不拔尖的才难办咧!” 天爱喜欢看小裳说话神采飞扬的
样子,颜朵从前也是这样子说话,好像阳光一簇一簇扑拉拉都落在了她身边,触手可及般温暖。 放学时她攥着那张英语试卷经过
操场,不小心被对面跑过的踢球的男生撞了个满怀。 “对不起。”对方急急
道歉,天爱捂着头,低垂的
视线定在一双白色
球鞋上。 对方显然意识到什么,退后一步。已经晚了,那张
打着鲜红大叉的试卷上赫然
多了一个乌黑的鞋印。然后天爱看见一双
干净修长的
手指将它捡起。 “
林天爱……你叫天爱?这个名字好温暖。” 天爱终于抬眼,瞬间怔住。 面前的男生高高瘦瘦,穿着足球队服,眼神纯净如水,笑容比七月的阳光还要灿烂,天爱看见天边的云朵在他身后顷刻间迅速后退,
缩小成黯淡无光的影子。她想,上一次自己
看到的透明的泪,会不会只是一场臆断的错觉。 “你没事吧?”天爱摇头。 “真的没事?”男生大胆地推测,“我是不是
把你撞傻了?” 天爱张了
张嘴,
喉咙干涩,努力了半天才发出一个微弱的音节:“我……”潮红迅速爬上她的脸庞,她摇着头,眼里有雾气四溢。 他看出她的窘迫,
微笑,“别急,
慢慢来。” 天爱沉默了上十秒,
指着自己艰难地开口:“我,说,说话,结,巴。” 后来单诺总是会想起这一天,过眼的云朵金黄,风声倏倏,半长
头发的天爱像小鹿一样在他面前惊慌失措地湿红了眼眶。心底有微微的疼惜。 跑去
图书馆查了相关资料,
隔天放学在教室门口等她时初见她身边不远不近的颜朵。 大概没有一个
女孩子的
皮肤会像她那样白皙,淡
红唇色,眼底眉稍都是冷漠防备,像一尊傲气的陶瓷娃娃,拒人千里。单诺在她
身上仿佛
见到熟悉的影子。 天爱看见单诺,笑靥如花,只是依旧说不出完整的话来介绍。他伸出的手在颜朵疏离的目光中尴尬地僵住。倒是小裳拽着
他的袖子比谁都热心,
惊喜连连:“哇!天爱,原来你还认识鼎鼎大名的
帅哥高才生呀!霍霍,赚大啦!这次的期中考有靠山啦……” 颜朵拖着还对单诺恋恋不舍喋喋不休的小裳,绕过他们,
离开。天爱腼腆地掏了笔纸写,别在意,她就是那样。 单诺笑,“我不在意的,我来是
想要告诉你一
件事。” 天爱歪了头疑惑地看他。单诺拉了她的手,“
跟我来。” 指间是陌生的肌肤触觉,
潮湿,但温暖。天爱偷偷看他奔跑时线条流畅的漂亮侧影,恍惚觉得一切美好来得这么快,变的不真实。 人烟
稀少的林荫路上,单诺问她:“天爱是不是每次说话都会很
紧张?” 她懵懂
地点头。 “天爱你的声音很好听的,不说
话多可惜。”单诺把手
放在自己心口的
位置,“以
后想说话的时候,记得把手放在这里,等着心跳平静下来。” 平静?天爱按住自己的心口。这样真的可以? “可以的。”他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天爱每天跟我说十句话
好不好?单诺永远也不会
笑你。” 漫长的冬天里难得地
下了一场小雪。天爱已经可以断断续续说
一些长的句子。小裳惊叹,“颜朵,你说单诺会不会是某个仙游神医的
关门弟子呀?!” 颜朵似乎并没听见,伸出手去接纷纷扬扬的雪花。这些从天而降轻盈洁白的
小精灵在她的手心很快
融化,泪汪汪的,像是等待谁的救赎。 天爱把伞撑到她上空,说,颜朵,冷。 颜朵避开,淡淡地说,“没事,我先回去了。”转身的时候她眉头微蹙,没让她们看见。 单诺经过飘散着蒸汽袅绕的
夜市时看见蹲在一角一动不动的颜朵。他在她面前弯下腰去,“你怎么了?” 颜朵
拼命地咬着下唇,额上沁出细密的汗,恍惚中听到温暖的声音,似乎……是那个叫单诺的男生…… 他拉起她,颜朵的胃里翻江倒海。 “没事。”她有气无力地说,“我只是,有点饿了。” 她狼吞虎咽一口气吃了三大碗馄炖,她低着头,热气腾腾遮
住了她悄然滚落的泪珠。和继父
吵架后,她已经快两天没有吃过东西了。一向傲气的
性格让她
根本不知如何开口寻求
帮助。 单诺说,“再来一碗吧。”她摇头,“不了,已经好多了。” 他送她回家,没有追问一个字,暗橘色路灯下
看不到积雪的
痕迹,两个人斜斜长长的影子一路交错,他们却一路无语。
分别后她
走了几步又忍不住折转身,“喂。” 单诺依旧站在路灯下,光影陆离,颜朵才发觉这个男生有一张轮廓帅气的脸。 “没什么,那个……谢,谢你。” 颜朵说完迅速回头,跑远。单诺看着颜朵大得不适宜的
校服里其实单薄的身体,想起她。 从前她就是喜欢穿着自己的大号衬衣喜气洋洋地拉着他招摇过市,从前她就是
明明瘦得刮阵风就能吹跑,却还朝他嚷嚷着要
减肥,从前她吃着他
买给她的馄炖总是糊脏了脸……从前,她还是和他说了拜拜。 要怎样的理由,才可以让他把回忆埋葬。 最初的好意,让单诺和颜朵再见面时已不再如陌生人。彼此渐渐熟悉。然后发现,这个女孩子,有一颗倔强但脆薄的心。 和她一样,忍不住就
让人心疼。 他见过颜朵心无芥蒂时候的笑容,
明媚纯净婉若
天使,仿佛
世界上最美好的事也不过如此。 单诺喜欢看她快乐的样子,如果他可以让她一直一直这样快乐的话。 那个夜晚颜朵与继父
再次激烈争吵跑出门,
穿过流光溢彩的街道,她茫然得不知所措。单诺路过,喊她的名字,她转身看见他,顷刻就泪流满面。 她好像总
是在他面前哭呢。颜朵不住地擦眼睛,
泪水还是不安分地
往外涌。 “对不起。”待她终于平静,她轻声道歉。 “颜朵。”单诺的声音里似乎蕴涵让她安心的温暖。颜朵在黑暗里抬起头,瞳仁上一小块的
高光仿若
水晶的晶亮。 “让我
照顾你吧。” 天爱一直没有在手机里告诉单诺,爱丽丝遇见他
并不是因为不小心错按了号码。不安之余她跟他讲小时候的梦,问他,
三月兔是不是真的会出现? 短信很快
回复过来,会的,一定会。 “那它
什么时候会出现呢?”天爱继续问。 那边发来一个微笑,“在你想它会出现的时候。” 天爱想说,单诺,你已经出现了。发送键却始终没有按下去。
这是爱丽丝和诺的最后一次对话。天爱到站下车后才发现,放在口袋里的手机,不知道什么时候丢失了。 心里满满的,都是惆怅。 直到看见颜朵和单诺走
在一起,
他们的头顶阳
光明媚,她的世界瞬间天黑。 好
安静。 小裳说,天爱你有没有发现颜朵变开朗了
很多啊? 小裳说,天爱,你
看了单诺
送给颜朵的发夹没有,好漂亮噢! 小裳说,天爱,颜朵她…… 小裳还在絮絮叨叨,天爱捂住
耳朵兀自跑开,
丢下还愣在
原地傻傻的小裳。 天爱只觉得有什么东西不断地错位,错到遥远的
水平线那端。她想,我怎么就不知道呢?我怎么从来都没有发现呢?她的三月兔,吹着风笛快快跑远的三月兔,
竟然没有等她。她不知道是她弄
丢了他,还是他弄丢了她。 四月天,草长莺飞,放学了操场上有小
学生放风筝,各种
形状的,嬉笑声透过风传出很远很远。天爱喜欢一个人
坐在双杠上看。 单诺来找她的时候刚刚和颜朵吵了架。他皱着眉头,“天爱,我是不是哪里做的
不够好?” 天爱没有
回答他,只是问,“你,想不想
唱歌?” “对哦!”单诺撑住双杠一下就蹿上去,“天爱会不会唱《心愿》?教我!”他悠悠地坐在双杠上甩着腿吹着口哨。“把这首唱给朵朵听,她
应该就不会
生气了!” 天爱笑得心底阵阵忧伤。
她说,好。 她轻轻地唱,从来没有这么流畅地,唱完一首歌。 湖水是你的眼神/梦想
满天星辰/心情是一个传说/亘古不变地等候/成长是一扇树叶的门/童年有
一群亲爱的人/春天是一段路程/
沧海桑田的拥有 那些我爱的人/那些离逝的风/那些永远的誓言一遍一遍 那些
爱我的人/那些沉淀的泪/那些永远的誓言一遍一遍 我们都
曾有过一张天真而忧伤的脸/手握阳光我们望着遥远/轻轻的一
天天一年又一年/长大间我们
是否还会再唱起心愿/长大间我们是否还会再唱起心愿 单诺一句一句地学,突然说,“天爱,原来这首歌这么伤感的。”“我以前也认识一个很伤感的女孩子,在手机上,她说她叫爱丽丝。” 天爱的心紧了一下。 “可惜后来中断联络了,哈,因为我很不小心,把手机落在
出租车上了。” 高一下学期分科后天爱小裳和颜朵单诺天各一方,寂寞的夏天来了又走。一晃
两年。
高三的暑假这个
海边小城刮
起了不常见的大
台风。学校疏散学生回家休假,单诺提着颜朵的书包去公车站等她,风沙迷离他快
睁不开眼,恍惚中听见风声里有什么喀嚓一声,
断裂。 单诺看见四周慌乱的人群哗的一声做鸟兽散,有大婶在远处朝他
手势比划喊着什么,他听不
清楚。低头,巨
大的黑影笼罩下来。 天爱从马路拐角出来,就看见这一幕。她睁大眼,手里的书散落一地。 那块大而陈旧的
广告牌,只是让单诺失去了一条
胳膊。 颜朵来
医院陪了他
一周,留下当初他送她的发夹,再也不见踪影。 从此沉默。 天爱在颜朵家的弄堂口终于拦住她。十年来她
第一次喊她,姐。 颜朵慢慢走近,停下。 “知道吗?从我跟了妈妈,你跟了爸爸那一刻起,我们就已经不一样了。”“你有什么
困难爸爸都可以帮你解决,我却什么都要靠自己。
所以,原谅我,我没有办法……不
放弃单诺。” 天爱没有看见颜朵走过去时潸然泪下的脸。她追在后面喊,姐,你再去见他一次,好不好? 小裳一把拉住她,“算了。你还没听懂她的意思吗?!他们已经是两个世界的人了。” 两个世界。天爱低头,
那是多远的
距离呢?曾经他们也是一个世界的,为什么距离,总是会越来越远。 后来天爱最后一次见到单诺。星星路灯的街道,晚风很凉,他跟她说拜拜,脸上漾着初见时的微笑。仿佛所有的事情都不过一场灰飞烟灭的
幻觉。 天爱边走边回头望,忍不住跑到他跟前
抱着他空空的袖子哭。 “那你带我走,好不好?” 小裳像上次一样拉着天爱,“你别干傻事啊!你跟他走了,你爸爸
怎么办?” 单诺的胸前一片湿凉,他看到她透明的泪,突然想起失去联络的爱丽丝问他的那个
问题——三月兔什么时候会出现呢? 也许已经出现了,他竟然都不曾发觉。眼神开始忧伤。 太晚了。对不起。这个样子的我,给不了你幸福。 这些没有说
出口的话单诺把它们宝藏一样深深埋在心底,他收敛了笑容:“天爱,我不想再承受被
离开的伤感了,所以这次,我自己
离开。谁也不带。” 他转身的
姿势决绝,没有回头。哪怕他听见身后天爱的哭声
几次忍不住想要停下步伐。 没有希望就不要给希望。
时光荏苒,很多很多年以后,单诺回到久别的小城去赴儿时朋友的
约会。分别时朋友转交给他
一封信。单诺走在喧闹的大街上看那封贴着漂亮花朵
邮票的,来自大洋彼岸的信笺。 是她写来的。娟秀轻灵的字体他最熟悉不过。少年芬芳的往事在单诺15岁的时光里曾经蔓延了他的整个世界。
白底蓝字的纸被轻轻地放进路边的清洁箱。 过去了,请
不要回头。 天爱坐在B-CALL的吊藤椅上喝一杯叫做海洋
之心的调味酒。已经留学归来的颜朵坐在她对面,染黄拉直的头发用发夹夹住,似
随意其实精心。淑女套裙上流溢一种天爱未知名的淡淡
香水味,她的唇角恰倒
好处地上扬15度,微笑。 颜朵已经不是原来的颜朵了。天爱不知道是不是该说遗憾。她喝一口
冰凉的蓝色
液体,有海水的湿咸味道。 可是还好,这里一切都没有变,仿佛所有的
风花雪月都不会过渡来此。七
年的时光掩磨不了旧式留声机里邓丽君软语轻唱的
生动爱情,那些恋人们在这里或甜蜜或
悲伤的回忆,通通都没有被谁带走。靠墙的原木书架摆着原文的绝版书籍,依旧大而沉厚,弥酿出怀旧的
香氛。 颜朵问,爸爸好吗?她点头。 颜朵问,
大学要
毕业了吧?她依旧点头。颜朵终于吃吃地笑,“天爱,你一点也没变,还是原来的样子……人要学着长大,这个世界有很多精彩等着你去发掘的。” 天爱只是淡淡地笑。 没有提到单诺。这个名字
或许在她的记忆里已经成为一道淡不可及的影子,轻而易举就忽略了。 沉默的间隙颜朵给天爱讲了一个道听途说的故事。 “很多年以前,有一对恋人在这里说分手。因为女孩
即将出国深造,未来的不可预料让她
无法要求男孩等她。男孩伤心欲绝
离开后她一个人坐在桌子上握着
杯子哭了很久。” “一时的赌气让她在出门后就把手机卡扔掉了,可是在她坐上车后就
后悔了。她跟自己打了一个赌,如果折回去还能
找到那张手机卡,就留下来。如果
找不到,就
离开。” “
结果,她输了。” 天爱的脑袋嗡的一声,像鱼雷在海底轰然炸开。颜朵纤弱如花萼的手指晃晃那杯蓝色液体,声音在继续:“B-CALL的调酒师从这里得到灵感,加上悲伤眼泪的酒,其实就是海洋之心。” 她的眼泪就这样猝不及防地涌出,顺着她的
脸颊滴在桌上,泉水一样清冽。 ——“别急,慢慢来。”他初次见她,她张口结舌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林天爱……你叫天爱?这个名字好温暖。”他第一次念她的名字。 ——“天爱你的声音很好听的,不说话多可惜。”他把手放在自己心口的位置。 ——“天爱会不会唱《心愿》?教我!”他悠悠地坐在双杠上甩着腿吹着口哨。 ——“天爱,我不想再承受被离开的伤感了,所以这次,我自己离开。谁也不带。”他转身不再回头的决绝样子。 …… 回忆如同秋天的落叶一瞬间漫天缤纷,鲜
黄的,耀眼的。每一片
叶子上都刻着一个名字叫单诺。天爱终于知道为
什么眼泪是咸的。
因为爱恋,不管海宁潮来,物换星移,都比
最深的海还要深。 颜朵静静地看她,有
多久了?她亲爱的妹妹再也没有在她面前像孩子一样失声痛哭过。颜朵深深地叹口气。 “忘记吧。” 告别的时候天爱目送颜朵钻进准
时来接她的
奥迪轿车。她看见从驾驶座出来的那个眉目清秀的男子朝她礼貌地笑,他看颜朵的目光是宠溺的。 原来所有的事情到了最后,都会和最初的预想不一样。原来,没有什么能假设。过去的堆成尘埃颜朵可以忘记,然后在下一个
海角天涯,继续找到她的幸福。 可是天爱忘不掉。 她一个人坐公车回学校,窗外车水马龙。她
不经意的
一瞥,视线突然停住。 天爱看见一个似曾相识的身影,只一瞬,就湮没在如织的
人流中。 下一秒她就从
座位上跳起来,奔到
车门前急急地喊
停车。所有的目光都看向她,好奇的不解的漠然的,天爱顾不上在乎。她拼命地拍打着车门,嗓子因为激动
变得嘶哑,“
开门!快点开门!!” 也许她的样子吓住了
司机,公车破例
违章在没有到
站的地方停住了。于是华央大道上,很多
人都看见一个女孩子用力地奔跑,风吹起她的长发错落扬起,翻飞的裙角像赴一场空前绝后的誓言。 单诺的身影在视野里越来越清晰如昔。 多么像她小时候做的那个梦,在长满奇异花朵的山坡上拼命奔跑,越过藤蔓拱门想要赶上三月兔的步伐,再也
不离不弃。 她想对他说七年来一直不曾说出口的话。她停下,一步步走向面前这个
左手拿着信笺的男子的背影。她的手又习惯地抚在心口的位置上。她就要拉住他的手,一字一顿地告诉他,嗨,爱丽丝在这里。 一直在这里。END,您好-我是林小福,
如若您也喜欢文字, 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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