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千长丝不烦恼

都說三千煩惱絲，怎麽到了我這裏就成了兩千長絲不煩惱？莫急，聽我緩緩道來。母親說我從小營養不良，頭發三千丈，偏我頂了一頭稀稀拉拉的黃頭發。我奶奶揉搓着我柔軟纖細的黃毛，每每總說“頭稀人靈”、“貴人不頂重發”。完美的借口，美好的願望。 那時年少無心事，不論是紮着朝天辮、撇着兩把刷子，還是撅着一根馬尾晃蕩在腦後，梳着這兩千順溜軟和的黃頭發，雖然磕磕絆絆但也不乏快樂地長大了。兩千長絲雖然不烏黑油亮，但也讓我養得順滑如瀑。少女時代，喜歡讀瓊瑤的小說。小說的女主角大多都有一頭烏黑靓麗的長發，奔跑時随風飛揚，安靜時如水傾瀉。當男主角溫柔的手指輕輕穿過她的黑發，多麽詩情畫意。生活中沒有這麽詩意的場景，但我留起的長發畢竟也能如水傾瀉随風飛揚。長發飄飄，自信飄飄，最美的年華裏，鮮有煩惱。結婚成家、教子相夫，事多事雜，所謂的煩惱漸至增加。一念而閃，走進理發店，三下五除二，剪了一個“蘑菇頭”。随着發絲輕輕飄落，紅塵萬丈的煩惱，似乎也應聲而落。不對稱的蘑菇頭，緊跟時尚，顯得人也精幹利落；若遇事情緊迫、時間倉促，五指做梳，随便一捋，省去許多程序。這樣的頭發，一留就是四五年。盤起長發，重現柔情似水。慢慢蓄起長發的過程，卻再也難尋韶華中那份清澈的心境；長發依然飄飄，伊人紅顔漸老、不再美妙。時光匆匆如流水，帶走的不隻是歲月，還有那份遺失在風中的素年錦時。沒人再告訴我，我長發的樣子最美。流光容易把人抛，一頭長發，就自自然然給自己看，舒舒服服又省去了很多煩惱。這個年頭，街頭女人們的頂上花樣百出。長發、短發；直發、卷發；黃發、紅發；離子燙、麥穗燙……讓人目迷五色，眼花缭亂。而我，依然是清湯挂面似的黑中帶黃的長發。長了，一把剪刀，自己動手，修剪打理；熱了，三绾兩卷，一個發髻，盤在腦後。紮在一邊，休閑随意；綁在高處，精幹清爽。睡前散開皮筋，一頭直發慵懶垂肩，帶來身心無比放松。 發長發短，我習以爲常。倒是同事朋友對我一成不變的發式提出異議：換個發型、換種形象，也換個心情。走進理發店，任理發師在我頭上擰麻花、梳小辮，别卡子、綁紙卷，折騰了半天功夫，再讓我套個大帽子，像坐監獄一般挨了很長時間。一照鏡子，差點暈厥；媽呀，這是我嗎？原本順直的頭發，全像經過機器擠壓的康師傅方便面條，曲曲彎彎，蓬了一頭，一根根都桀骜不馴，仿佛是在嘲弄我。的确是發型換了，形象也徹底颠覆，毋庸置疑，心情簡直是金戈鐵馬、矛盾交錯：歡天喜地、充滿期待一眨眼天上人間、烈火冰川。這下好了，兩千長絲，瞬間煩惱。頂着一頭“方便面”，難看不說，還破壞了發質，梳子過處，斷發無數；頭發濺落，煩惱陡漲。削去“方便面”，還我直發素顔，養了半年多，頭發才恢複原本光澤。經過這一番折騰，我打定主意，兩千長絲，就任其生長，不到“白發三千丈，緣愁似個長”就不必再去折騰它。任性而長的頭發，卻出人意料地展現自然美。沒有經過化學藥水、燙發水、染發劑等的“摧殘”，光澤柔和，爽滑順直，和同齡人相較，竟然白發稀少，令其羨慕。這真是意外之獲，不由心中竊喜。今天興起，發縫由直換偏，皮筋一紮，長發曲折幾段，用頭花、發卡二合一的大夾子随意夾住，攬鏡自照：平添些許風采。沒想到，我這無心一插柳，卻栽下萬千姹紫嫣紅。我這形象出現在45名小家夥面前，激起一片贊歎：哇，老師好漂亮！老師，你今天真美！老師，你真帥！老師，你比平時帥一百倍！老師，我好喜歡你！……全是溢美之詞，讓我應接不暇，臉上的菊花綻開一朵又一朵，明豔無比。這是一幫小天使，贊美起人來，都是可愛無限、自然而然、毫不吝啬。這才是名副其實的“換個形象，換種心情”，本是褶子縱橫、用電熨鬥熨也熨不平的心，就這麽出其不意地被他們捧着，飛上藍天，在雲端高歌。發長、發短，發濃、發稀，随着年歲漸長，這兩千長絲，可能會由兩千變成一千，會更加稀少，直至徹底斷了塵世悲歡，了了人生煩惱。人生總有遺憾，隻有發自内心、真心實意接受自己的不完美，才能活得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