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亲戚”我不想认

雖然退休，遠離礦山，但那邊的各種新聞信息，仍可以通過頻繁來往的人們，迅速傳遞過來。阿盛的死訊，自然也不會例外。阿盛，小我一年，退休自然也晚我一年，但他沒我“老實”，不象我，退了在家玩耍靜養，他卻退休後仍留在礦山，到私人開的選礦廠老板那裏謀了份領班的差事，一直幹到斷氣，才肯罷手。聽人說，那天在上班時，他突感身體不适，倒下後就再也沒能搶救過來。議論這事的人們說，阿盛是個“鏟”錢的命，退休了，還在拼命的掙錢，即便到了臨終一刻，也要掙紮着給兒女弄上一大筆錢财！哈哈。人們還說，老板也真笨，像阿盛這麽大年紀的人，還去聘用他做什麽呢？本來想在他身上榨點油水，竟想不到到頭來還反倒貼了一大摞錢給他，哈哈哈。（因阿盛是在工作場所發的病，算是工傷，所以，老板自認倒黴得付幾十萬元給阿盛的妻子與兒女們。） 我與阿盛，曾經是上下級，也曾經是同事，但關系就太一般了。 那年我被新派到礦裏選礦廠任管設備的副廠長，當時的阿盛隻是個值班長，以前與我素不相識的他，對我非常的熱情，還常老舅老舅地這樣稱呼我。我真的覺得太奇怪了：他怎麽回事啊，叫什麽不好？叫我老舅？後來，我無意中聽人說起，阿盛老婆與我同姓，這才恍然大悟--------我還真的算是笨到家了哈！ 當時的阿盛，應該能感覺到我的“冷淡”，尤其是在他常愛主動在我面前套近乎仍捂不熱我那顆心之時！就光從我們兩人交情的角度說，如此待他，顯然予他是不公平的了，他若心中有氣，對我嗤之以鼻，我都能理解的。但他到死，也沒弄明白，曾經的我們，是什麽原因就總也說不到一塊。我認真想了一下，應該是他在群衆中的口碑太差的緣故吧，廠子裏的人們，對他最反感的就是，這人自私，貪婪，善于使心計，對下屬對同事，态度暴躁。。。。他做的那些事，一件件一樁樁，我調到廠裏就一會，很快就傳到我的耳中。 我在那個選礦廠也工作了達五年之久，對于阿盛，讓我印象最深刻的有兩件事，也是我覺得最不看好的 。 。。。礦山的路，總是那樣的，上上下下，翻山越嶺，蜿蜒曲折，現在車子多，上下班的人們，乘坐着車倒也不覺費勁，隻是時間長些罷了，礦裏後來爲了方便那些不太願意掏錢（一般每月礦裏會發放交通費）的員工，在大山之中開鑿了一條長達近一公裏的隧道，上下班若步行穿越，就快捷多了。然而前期，裏面隻有照明，隧道口端頭并沒有保安人員，于是，常有些不法分子，會在隧道裏面作案，搶劫的案件時有發生。這天，廠裏一位員工爲了趕時間，走隧道上班，竟不幸遇到強盜。。。到了單位，滿身滿臉是傷（因他不甘被搶與歹徒們動了手），他告訴我們，随身攜帶的錢與手表沒了。。。面對同事遭此不測，單位上人們出現了三種面孔，一種是關懷備至的，一種是帶着好奇新鮮感看熱鬧的（當然予已無關痛癢），再一種就是幸災樂禍挖苦奚落的，阿盛很令人失望，他亮出的是最後的那張面孔。。。經過那件事，我有了自己的看法，但凡人生之中遇到痛苦的事，隻要可以不公開，盡量别公開，心中之苦，隻能找那些與你關系特好，真心關心愛護你的人去訴說，去傾瀉，除此之外，你對别人說，什麽意義也沒有的，換來的多是在滿足人們的獵奇心理，招來的可能是，他人把你的痛苦之事，當作笑料越傳越遠。徜若身邊沒有關心愛護你的人，甯可咽到肚裏讓它爛掉。 前些日子，一位網友告訴我，她在家中可能會因不幸之事哭得淚流滿面，然而隻要一旦出門，就能用強裝的笑臉，蓋住剛才那不可言狀的苦楚，傷痛。我佩服她，我一個大男人，也許都未必能辦得到！我不如她也！ 。。。那年礦裏下來一個政策，基層單位在保證完成生産任務的情況下，增人不增資，減人不減資。那屆選礦廠的正廠長立刻想到了一個爲自己增加收入的好辦法：大量裁減本廠的正式員工，請來少量廉價的外來人員做工生産，美夢不就實現了嗎？很快，很多人突然就沒了工作，他們早上按時來上班，阿盛（當時他已經提升爲管生産的副廠長）代表廠長口頭通知：“今天你們到礦部人事部門報道，不用再來這裏上班了。”接到通知的人們驚訝不已，都不知是怎麽回事，再前往人事部門，那裏的辦事人員是這樣答複的：”你們回家等候吧，我們找到合适你們工作的地方，會通知你們，以後在家每月發放你們生活費是300元。“這相當于待崗呀！那些工人們頓時怒氣沖天，但又沒有辦法。 對于廠長的這種做法，我持有異議，覺得那都不是人幹的事，爲了自己中飽私囊，于下面工人切身利益不顧！但我也知道，官大一級壓死人的道理，别人有權，我奈其何？爲此事，我與阿盛發生過争執，我說：”你們就不考慮一下那些與我們朝夕相處的工人們，很多都很困難的，尤其是那些單職工家庭，老婆都沒有工作，全靠丈夫一人收入支撐這個家庭，你們讓人待崗，300元，别人家裏怎麽生活呢？“阿盛則說：”你這人總還是以前的老觀念，跟不上形勢，現在這個年代是競争的年代，是優勝劣汰的年代，現實就是這樣殘酷的，你得在思想上順應潮流才行，再一個，你也是“頭”，這樣一弄，你的收入不也多了不少嗎？得了錢還有意見啊？”我說：“錢，誰都想要，但不應該通過這種途徑要！多那些錢，我也發不了财，要了心裏也不踏實！”。。。。 由于我的這種态度，那位廠長，我的頂頭上司，與我的關系自然不會好到哪裏去了，這是不言而喻的。想想，走吧，請調，離開那裏，反正我是個管技術的人，可以去的地方，多的去了。 這個阿盛，愛叫我“老舅"的阿盛，給我的印象真的是太不理想了，這個”老舅“我真的不願當的！我記得在網上，我看過有人說過這麽一句話：“别人要跌倒了，不指望你能上前去扶住，可過去推上一把的事，是萬萬做不得的呀！” 阿盛走了，永遠地走了，應該說這輩子，他對得起妻子，對得起兒女，卻有一點很不好的，那就是似乎常常對不起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