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演出

那時,她是愛寫詩也愛做夢的女孩，在校園裏以雪蓮的姿勢盛放——清雅靈俏，目光所及之處盡是飛花亂眼，可是，她的心靜默着，直到他的出現。 　　南方的春天，雨總是這麽綿長，而她與他的那把藍格子傘是這潑墨畫般的雨霧裏最韻味悠遠的點綴。 　　整個有雨的春天,她沉醉于馥郁的愛情中。仿佛跌落仙境的愛麗絲，雨水沾上了她皎潔的面容，她的眼睛晶瑩如綠葉上的水珠，她嬌憨地微微昂首：“我們的将來是什麽樣子？” 　　他答：“你懷抱着馨香的嬰兒倚在門口等我回來，桌上擺了色香俱全的好飯菜……” 　　他沒注意那晶亮的雙眸瞬間黯淡了。 　　她說：“可是，我還要寫書呢。” 　　他毫無心機地笑着：“小傻瓜，我要的是一個溫柔的好妻子而不是一個作家。” 　　清冷的空氣中一聲輕微的聲響，那是一種瓷器碎裂的聲音，不，是她的心，那樣驕傲而易碎的年輕的心。 　　“那麽，你去找會做菜的好女孩吧。”她絕決如斯，出乎他的意料。 　　他站在宿舍門口等她，一整夜，憔悴灰頹，她不理。他托人帶來忏悔的長信，她不拆。直到畢業，她真的沒有原諒他，年輕時的愛如此純粹而不肯寬容。 　　她的書連同她的名字成就文壇的一段傳奇，那是十年之後了。 　　應電視台邀請她來到他所在的城市做訪談節目，優雅睿智的女作家卻并不談文學——作品集一本一本擺在書店裏，還有誰沒看過？她以最隆重的姿态出鏡，懷中三歲的女兒如馨香的花朵，她娓娓地說起夫妻相處之道、孩子的早期教育乃至房間的布置，最後還在現場表演了一番烹饪藝術，果然是色香味俱全。 　　電視裏的她，是幸福家庭與傑出事業兼得的完美女人，雙眸清澈一如從前。她不知道他有沒有在看，和他的會做菜的小女人一起。 　　很晚,她回到酒店，他的電話打進來。 　　“你真了不起。”他真心地說。 　　她的心，隐隐痛起來，十年的努力，難道真的隻是爲了向他證明：一個愛寫字的女孩也可以成爲一個好妻子？ 　　往日的甜蜜與傷痛早已化爲時光的灰燼，在絢麗的舞台中央，自始至終都隻是她一個人的演出。而曾經那樣在意的人，卻終于成爲一個遙遠的觀衆——鼓掌、微笑，然後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