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爱

她很漂亮，可命不好，先是生了個傻閨女，孩子8歲時，丈夫又死了。 　　後來，她選擇再嫁，嫁給了比她大15歲的男人。 　　他是個礦工，收入高不說，如果出了事故，一般礦主會賠三四十萬元。她同村有個女人，去年嫁到礦上，沒一年，男人被砸死了，30多萬元就到手了，現在日子過得美着呢! 　　她窮怕了，不然，爲什麽這麽水靈會嫁給腿腳有點兒毛病的人。他又老又難看，眼斜嘴歪。新婚那夜，她是閉上眼睛不去想他才上炕的。 　　他也知道自己不配，可還是像得了寶一樣，叫着她的小名，菊兒，菊兒。 　　他掙的錢，半分不少地交給她，可一個月也不過是1000元，除了吃飯穿衣剩不下什麽。她不甘心哪，傻閨女将來得用錢，自己不想一輩子跟他這麽過，到處是礦難，爲什麽他就遇不上呢? 　　她買衣服胭脂水粉打扮自己，和鄰居的男人打情罵俏。有人說他，瞧你媳婦，拿你的錢打扮了和男人鬼混!他隻嘿嘿地笑，她悶得慌，讓她玩兒吧。她說了一句想吃紅橘，他就去鎮上買，當然，去的時候沒有告訴她。 　　嚷嚷礦上出事的時候，她的第一個念頭是，這下好了，30萬元該到手了！ 　　搬出了好多屍體，她一具具地看，見沒有他，失望極了。蓦然回頭，她看見他舉着紅橘走到跟前，天真得像個孩子。 　　給，他說，我去鎮上給你買紅橘，和别人倒班了! 　　她哇的一聲哭了，卻是因爲希望落了空。 　　他勸道，我沒事，你别害怕。他以爲她是吓的。 　　吃着紅橘，她心裏覺得自己不是個東西。 　　他更疼她了，也心疼閨女。偷偷地，他跑到山上種樹，一個月種四五棵。有人問他，種樹做什麽?他笑着回答，給她們娘兒倆種的，以後我死了，這些樹也大了，可以養活她們。這話傳到她的耳朵裏，她心一酸，眼淚差點兒落下來。 　　後來，她染上風寒病了一場，他衣不解帶地伺候她。半夜裏醒來，發現他抱着她的腳，把臉貼在腳上。她問，你幹嗎抱着我的腳?他說，你一醒，我就會知道，省得你要解手沒人攙着。她真的哭了，哽咽着說，你真傻。 　　好了以後，她說，咱不去礦上了，礦上總是出事，前幾天又死了好幾個人，我怕。這次她是真心的，因爲想明白了，人是最重要的，他給她的是最重要的，人沒了，就什麽都沒了。 　　之後，她老實了，開一個小賣部，守着他過日子。 　　他去山外進貨，被歹徒搶了。她說，人沒事就行。他哭了，把她抱在懷裏說，菊兒，你咋這麽好呢?她也哭了。人心是肉長的，她改變是因爲他對她太好了。 　　不久以後，他忽然覺得胸口疼，做一小會兒事，豆大的汗珠就落下來。 　　他偷着去鎮上看大夫。大夫說，肝癌，晚期，最多三個月，想吃啥吃啥吧，别委屈自己。 　　走到街上，他把揣來的錢全花掉了，買了好多東西，她的新衣服，閨女的花褂子，胭脂香水，還有她嚷了好多次沒舍得買的發卡，卻沒有給自己買一樣東西。最後，他又買了好多肉和菜，提着回家。 　　她說，不年不節的，要瘋啊? 　　他嘿嘿一笑，快把新衣穿上，好看。 　　燈下，她穿上了。他傻傻地笑，好看，真是好看。閨女也穿上了，一聲聲叫着爹。他抱着閨女，一個勁兒地讓閨女再叫。她說，魔怔了，看你這神經犯的。 　　第二天早上，他說，他打算還到礦上上班，老板找他了。 　　她說，不去，太容易出事，不去，堅決不去！ 　　他還是嘿嘿地笑，到底還是去了。 　　他對老板說，給我最難的活兒，累我不怕。老板當然願意，把他派到井下最深處。疼的時候，他就在黑暗中叫着她的名字，菊兒，菊兒…… 　　第三天上班，井下開始滲水，他本來是有機會跑掉的，可他沒跑，也沒呼救。 　　得知消息後，她頭都沒梳就瘋跑來了，用手扒着井口，手流了血。她叫着他的名字，咬牙切齒，我不讓你來不讓你來不讓你來呀!從他的口袋裏翻出醫院的診斷書，她才明白，這男人是以自己的生命最後愛了她一次。 　　三天後,她厚葬了他，買了最好的棺，哭得昏過去一次又一次。 　　司志政/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