惟一的电话号码

周末照例在一家咖啡店打發時間,朋友打電話來,沒說上兩句,手機沒電,于是跟老板借吧台的座機打,可拿起聽筒才發現,任何一個電話號碼都記不得了。 它們都隻存在于手機的電話簿裏。 記憶中惟一清楚的,隻有十年前在一座遙遠而封閉的邊陲小鎮,我的初戀男友——不,不,甚至不能算初戀,因爲一直到分開,那句刻骨銘心的話我們也始終沒有勇氣說出來——他家的電話號碼。 他曾經每天早上用這個電話叫我起床; 他曾在半夜用這個電話當播放器爲我放王傑的《回家》、《紅塵有你》和陳慧娴的《飄雪》、《歸來吧》; 我也曾在急性闌尾炎發作的緊急情況下打這個電話,是他連夜趕來把我送進醫院; 最後一次打這個電話是向他告别…… 從那以後,這個電話號碼就幹淨利落地從我的生活和記憶中消失了,可是十年後的這個黃昏,在遠遠地隔了千山萬水的一家安靜優雅的咖啡店,它像雨後荒野一枚蓄謀已久的春筍蓦然挺出土層,然後,變成一顆尖銳的子彈擊中我心髒最柔軟的部位。 猝不及防。 僅僅因爲它承載了男女之間最無欲無求最沒有利益算計最最單純的兩情相悅? 所以,跨越時間的滄海桑田,它才一個字一個字蓮花般安靜而頑強地盛開在我心靈深處某個我自己也不知道的角落,甚至連區號也清清楚楚。 視線所及,都市霓虹正漸次亮起,巨大的落地玻璃幕牆外,來來往往的是與我毫無關系的紅男綠女。落入空白漩渦的我,面對目前這世上惟一能記起的電話號碼,不知是撥,還是不撥。 (摘自《分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