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布时间:2019-04-28 09:04:13
出自宋代歐陽修的《相州晝錦堂記》
仕宦而至将相,富貴而歸故鄉。此人情之所榮,而今昔之所同也。
蓋士方窮時,困厄闾裏,庸人孺子,皆得易而侮之。若季子不禮于其嫂,買臣見棄于其妻。一旦高車驷馬,旗旄導前,而騎卒擁後,夾道之人,相與骈肩累迹,瞻望咨嗟;而所謂庸夫愚婦者,奔走駭汗,羞愧俯伏,以自悔罪于車塵馬足之間。此一介之士,得志于當時,而意氣之盛,昔人比之衣錦之榮者也。
惟大丞相魏國公則不然:公,相人也,世有令德,爲時名卿。自公少時,已擢高科,登顯仕。海内之士,聞下風而望餘光者,蓋亦有年矣。所謂将相而富貴,皆公所宜素有;非如窮厄之人,僥幸得志于一時,出于庸夫愚婦之不意,以驚駭而誇耀之也。然則高牙大纛,不足爲公榮;桓圭衮冕,不足爲公貴。惟德被生民,而功施社稷,勒之金石,播之聲詩,以耀後世而垂無窮,此公之志,而士亦以此望于公也。豈止誇一時而榮一鄉哉!
公在至和中,嘗以武康之節,來治于相,乃作“晝錦”之堂于後圃。既又刻詩于石,以遺相人。其言以快恩仇、矜名譽爲可薄,蓋不以昔人所誇者爲榮,而以爲戒。于此見公之視富貴爲何如,而其志豈易量哉!故能出入将相,勤勞王家,而夷險一節。至于臨大事,決大議,垂
垂紳正笏,不動聲色,而措天下于泰山之安:可謂社稷之臣矣!其豐功盛烈,所以銘彜鼎而被弦歌者,乃邦家之光,非闾裏之榮也。
餘雖不獲登公之堂,幸嘗竊誦公之詩,樂公之志有成,而喜爲天下道也。于是乎書。
尚書吏部侍郎、參知政事歐陽修記。
譯文及注釋譯文 做官做到将相,富貴之後返回故鄉,這從人情上說是光榮的,從古到今都是這樣啊。 大概士人在仕途不通的時候,困居鄉裏,那些平庸之輩甚至小孩,都能夠輕視欺侮他。就像蘇季子不被他的嫂嫂以禮相待,朱買臣被他的妻子嫌棄一樣。可是一旦坐上四匹馬拉的高大車子,旗幟在前面導引,而騎兵在後面簇擁,街道兩旁的人們,一齊并肩接踵,一邊瞻望一邊稱羨,而那些庸夫愚婦,恐懼奔跑,汗水淋漓,羞愧地跪在地上,面對車輪馬足揚起的灰塵,十分後悔,暗自認罪。這麽個小小的士人,在當世得志,那意氣的壯盛,以前的人們就将他比作穿着錦繡衣裳的榮耀。 隻有大丞相魏國公卻不是如此,魏國公,是相州人士。先祖世代有美德,都是當時有名的大官。魏國公年輕時就已考取高等的科第,當了大官。全國的士人們,聽聞他傳下的風貌,仰望他餘下的光彩,大概也有好多年了。所謂出将入相,富貴榮耀,都是魏國公平素就應有的。
而不像那些困厄的士人,靠着僥幸得志于一時一事,出乎庸夫愚婦的意料之外,爲了使他們害怕而誇耀自己。如此說來,高大的旗幟,不足以顯示魏國公的光榮,玉圭官服,也不足以顯示魏國公的富貴。隻有用恩德施于百姓,使功勳延及國家,讓這些都镌刻在金石之上,贊美的詩歌傳播在四面八方,使榮耀傳于後世而無窮無盡,這才是魏國公的大志所在,而士人們也把這些寄希望于他。難道隻是爲了誇耀一時,榮耀一鄉嗎? 魏國公在至和年間,曾經以武康節度使的身份來治理過相州,便在官府的後園建造了一座“晝錦堂”。後來又在石碑上刻詩,贈送給相州百姓。詩中認爲,那種以計較恩仇爲快事,以沽名釣譽而自豪的行爲是可恥的。不把前人所誇耀的東西當作光榮,卻以此爲鑒戒。從中可見魏國公是怎樣來看待富貴的,而他的志向難道能輕易地衡量嗎?因此能夠出将入相,辛勤勞苦地爲皇家辦事,而不論平安艱險氣節始終如一。至于面臨重大事件,決定重大問題,都能衣帶齊整,執笏端正,不動聲色,把天下國家置放得如泰山般的安穩,真可稱得上是國家的重臣啊。他的豐功偉績,因此而被銘刻在鼎彜之上,流傳于弦歌之中,這是國家的光榮,而不是一鄉一裏的光榮啊。 我雖然沒有獲得登上晝錦堂的機會,
卻榮幸地曾經私下誦讀了他的詩歌,爲他的大志實現而高興,并且樂于向天下宣傳叙述,于是寫了這篇文章。 尚書吏部侍郎、參知政事歐陽修記。
注釋(1)相州:今河南安陽市。困厄:困苦,苦難。(2)易:輕視。(3)季子:見卷四《蘇秦以連橫說秦》。買臣:朱買臣,西漢人,先貧後貴。妻改嫁,望複婚,被拒。(4)旄:竿頂用旄牛尾作爲裝飾的旗。(5)骈:并列。咨嗟:贊歎。(6)魏國公:指韓琦,北宋大臣,執政多年,并曾與範仲淹帥兵同抗西夏,世稱“韓範”。(7)牙:牙旗。纛:音道,儀仗隊的大旗。(8)大纛:古代軍隊或儀仗隊的大旗。(9)桓圭:古代三公所執玉圭。衮裳:帝王和三公禮服。(10)晝錦:項羽說:“富貴不歸故鄉,如衣繡夜行。”韓琦以宰相回鄉任官,極感榮耀,故名。(11)紳:官服上的大帶。笏:音戶,大臣上朝時所執的手版,以便記事。(12)彜鼎:古代祭器,可刻銘文。
創作背景寫作此文時,韓琦任丞相,歐陽修在翰林院供職。魏國公韓琦是以武康節度使回老家任職,是富貴而歸故鄉。但他志向遠大,輕富貴,不以晝錦爲榮,并刻詩言志。歐陽修對此十分推崇。因此,歐陽修“樂公(指韓琦)之志有成,而喜爲天下道也”,寫了這篇文章。
作者簡介歐陽修(1007-1072),字永叔,號醉翁,晚號“六一居士”。漢族,吉州永豐(今江西省
永豐縣)人,因吉州原屬廬陵郡,以“廬陵歐陽修”自居。谥號文忠,世稱歐陽文忠公。北宋政治家、文學家、史學家,與韓愈、柳宗元、王安石、蘇洵、蘇轼、蘇轍、曾鞏合稱“唐宋八大家”。後人又将其與韓愈、柳宗元和蘇轼合稱“千古文章四大家”。
出自宋代欧阳修的《相州昼锦堂记》
盖士方穷时,困厄闾里,庸人孺子,皆得易而侮之。若季子不礼于其嫂,买臣见弃于其妻。一旦高车驷马,旗旄导前,而骑卒拥后,夹道之人,相与骈肩累迹,瞻望咨嗟;而所谓庸夫愚妇者,奔走骇汗,羞愧俯伏,以自悔罪于车尘马足之间。此一介之士,得志于当时,而意气之盛,昔人比之衣锦之荣者也。
惟大丞相魏国公则不然:公,相人也,世有令德,为时名卿。自公少时,已擢高科,登显仕。海内之士,闻下风而望余光者,盖亦有年矣。所谓将相而富贵,皆公所宜素有;非如穷厄之人,侥幸得志于一时,出于庸夫愚妇之不意,以惊骇而夸耀之也。然则高牙大纛,不足为公荣;桓圭衮冕,不足为公贵。惟德被生民,而功施社稷,勒之金石,播之声诗,以耀后世而垂无穷,此公之志,而士亦以此望于公也。岂止夸一时而荣一乡哉!
公在至和中,尝以武康之节,来治于相,乃作“昼锦”之堂于后圃。既又刻诗于石,以遗相人。其言以快恩仇、矜名誉为可薄,盖不以昔人所夸者为荣,而以为戒。于此见公之视富贵为何如,而其志岂易量哉!故能出入将相,勤劳王家,而夷险一节。至于临大事,决大议,垂
垂绅正笏,不动声色,而措天下于泰山之安:可谓社稷之臣矣!其丰功盛烈,所以铭彝鼎而被弦歌者,乃邦家之光,非闾里之荣也。
余虽不获登公之堂,幸尝窃诵公之诗,乐公之志有成,而喜为天下道也。于是乎书。
尚书吏部侍郎、参知政事欧阳修记。
译文及注释译文 做官做到将相,富贵之后返回故乡,这从人情上说是光荣的,从古到今都是这样啊。 大概士人在仕途不通的时候,困居乡里,那些平庸之辈甚至小孩,都能够轻视欺侮他。就像苏季子不被他的嫂嫂以礼相待,朱买臣被他的妻子嫌弃一样。可是一旦坐上四匹马拉的高大车子,旗帜在前面导引,而骑兵在后面簇拥,街道两旁的人们,一齐并肩接踵,一边瞻望一边称羡,而那些庸夫愚妇,恐惧奔跑,汗水淋漓,羞愧地跪在地上,面对车轮马足扬起的灰尘,十分后悔,暗自认罪。这么个小小的士人,在当世得志,那意气的壮盛,以前的人们就将他比作穿着锦绣衣裳的荣耀。 只有大丞相魏国公却不是如此,魏国公,是相州人士。先祖世代有美德,都是当时有名的大官。魏国公年轻时就已考取高等的科第,当了大官。全国的士人们,听闻他传下的风貌,仰望他余下的光彩,大概也有好多年了。所谓出将入相,富贵荣耀,都是魏国公平素就应有的。
而不像那些困厄的士人,靠着侥幸得志于一时一事,出乎庸夫愚妇的意料之外,为了使他们害怕而夸耀自己。如此说来,高大的旗帜,不足以显示魏国公的光荣,玉圭官服,也不足以显示魏国公的富贵。只有用恩德施于百姓,使功勋延及国家,让这些都镌刻在金石之上,赞美的诗歌传播在四面八方,使荣耀传于后世而无穷无尽,这才是魏国公的大志所在,而士人们也把这些寄希望于他。难道只是为了夸耀一时,荣耀一乡吗? 魏国公在至和年间,曾经以武康节度使的身份来治理过相州,便在官府的后园建造了一座“昼锦堂”。后来又在石碑上刻诗,赠送给相州百姓。诗中认为,那种以计较恩仇为快事,以沽名钓誉而自豪的行为是可耻的。不把前人所夸耀的东西当作光荣,却以此为鉴戒。从中可见魏国公是怎样来看待富贵的,而他的志向难道能轻易地衡量吗?因此能够出将入相,辛勤劳苦地为皇家办事,而不论平安艰险气节始终如一。至于面临重大事件,决定重大问题,都能衣带齐整,执笏端正,不动声色,把天下国家置放得如泰山般的安稳,真可称得上是国家的重臣啊。他的丰功伟绩,因此而被铭刻在鼎彝之上,流传于弦歌之中,这是国家的光荣,而不是一乡一里的光荣啊。 我虽然没有获得登上昼锦堂的机会,
却荣幸地曾经私下诵读了他的诗歌,为他的大志实现而高兴,并且乐于向天下宣传叙述,于是写了这篇文章。 尚书吏部侍郎、参知政事欧阳修记。
注释(1)相州:今河南安阳市。困厄:困苦,苦难。(2)易:轻视。(3)季子:见卷四《苏秦以连横说秦》。买臣:朱买臣,西汉人,先贫后贵。妻改嫁,望复婚,被拒。(4)旄:竿顶用旄牛尾作为装饰的旗。(5)骈:并列。咨嗟:赞叹。(6)魏国公:指韩琦,北宋大臣,执政多年,并曾与范仲淹帅兵同抗西夏,世称“韩范”。(7)牙:牙旗。纛:音道,仪仗队的大旗。(8)大纛:古代军队或仪仗队的大旗。(9)桓圭:古代三公所执玉圭。衮裳:帝王和三公礼服。(10)昼锦:项羽说:“富贵不归故乡,如衣绣夜行。”韩琦以宰相回乡任官,极感荣耀,故名。(11)绅:官服上的大带。笏:音户,大臣上朝时所执的手版,以便记事。(12)彝鼎:古代祭器,可刻铭文。
创作背景写作此文时,韩琦任丞相,欧阳修在翰林院供职。魏国公韩琦是以武康节度使回老家任职,是富贵而归故乡。但他志向远大,轻富贵,不以昼锦为荣,并刻诗言志。欧阳修对此十分推崇。因此,欧阳修“乐公(指韩琦)之志有成,而喜为天下道也”,写了这篇文章。
作者简介欧阳修(1007-1072),字永叔,号醉翁,晚号“六一居士”。汉族,吉州永丰(今江西省
永丰县)人,因吉州原属庐陵郡,以“庐陵欧阳修”自居。谥号文忠,世称欧阳文忠公。北宋政治家、文学家、史学家,与韩愈、柳宗元、王安石、苏洵、苏轼、苏辙、曾巩合称“唐宋八大家”。后人又将其与韩愈、柳宗元和苏轼合称“千古文章四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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