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发的情调

我終于是忍耐不住了，走進了我從初一時就在這兒理發的理發店。“哦，你來了”老板說。“是的”我說。這老板從他以前一頭飄逸的長發，演變成如今的什麽也沒有了。我沒要他洗，因爲我才洗過。我微閉雙眼，享受這剪着的滋味。

小時候，是父親逼着我，才到我們華寶的街道上，去找一個走路有些問題的人給我剪去被父親稱之爲“犯人”的頭發，那時，一走路，我就把頭往右邊一甩，感覺到快活極了。及至被父親逼着我剪去我這快活極了的頭發，往往我會落淚。

初中時代，我和我的男同學們，好像都沒空去管理我們的頭發了。因我們一個男寝室，沒一個梳子，沒一個臉盆，沒一條洗臉的手巾。努力地學習，是我們的主要任務。早上起來，都是在水籠頭旁邊，用我們的雙手，接了水，先在臉上，再到頭發上，用手指一捋，便是到了教室，便是聽着老師說：“是想穿皮鞋？還是穿草鞋？”我最喜歡的是我同桌的女生把她的長發洗了的時候，便偷偷用眼角瞅那發散落在她的雙肩上和聞那洗發水的淡淡的香味。她大多是一下晚自習後，很久不進來，我便曉得她是洗頭發去了。

進入了中專時代，都開始留心起我們的頭發了，絕少有人是短發。在我們的307，大多不同李海鵬玩了，但他擁有一種可以給頭發定型的東西，那麽在上晚自習前，并且在他不在的時候，我們便依次從他的枕頭下面取出來這東西，再塗抹在我們的頭發上，再用梳子把頭發理順得将要成爲周潤發，或者劉德華，或者郭富城式的，再自信地進入到我們的92農學班，并且還沒忘記了從抽屜裏取出來一面小鏡子，我敢肯定的是我們班的42位男生，都是有的。隻是下了晚自習時，李海鵬大多是發現了的，并且大聲音的表達他的不滿——既然是不同我玩的了，又爲何要用我的東西？但往往是換來一片沉默。沒人承認，盡管發型還沒亂。不僅僅如此，我們開始留心起來女生們的頭發了，在我們的影像中，女生是一定得長發飄飄的才好看，最好再有一雙大大的眼睛——是爲我們共同的理想主義的夢中情人。倘若是在早上起床，有人面帶笑，我們便是曉得他昨晚上一定是夢到了這樣的女生。隻是這女生的頭發是有長有短，這女生的眼睛也有大有小。我不曉得如今的我們的男生們，其實應該是男人了，有多少老婆是長頭發，大眼睛的。或許有的是長頭發，小眼睛了；有的是短頭發，大眼睛了。而大多男人總是以爲——老婆是人家的才好，孩子是自己的才好。

人到中年後，我便是再也不想把頭發留起來了，感覺到沉悶，壓抑，不自然，不快活。然而女兒不答應我，總是說：“爸爸，你又把頭發剪了？真不好看。你讀書時的照片，不怪好看的？”我就對她笑笑。我隻是想對她說：“爸爸是已經過了那太愛美的時光了，輕松，是我要想的。”但她畢竟小。等到大了，會明白的，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