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页纸张的踱步

我想要問你到底知不知道一頁紙的重量，以毫克計還是以紙上的文字去計？一頁白紙可以是廢紙，一張滿載文字的紙也可以丢于糞池。終于在風吹日曬中變成記憶的靈柩，沉在黝黑的泥土中不再擁有複生的可能。

面前堆得高高的書本便是一頁頁紙張裝訂而成，比起另一邊有些荒蕪的記事簿，孰輕孰重可見分曉。拿起等重量的書和空白的記事本，從它來到我身邊的途徑以及其用處，自然是不可同日而語。花哨的書彰顯它不可替代的地位和尊嚴，卑微的記事本隻有每一頁的空白，但是，七七八八記載的卻是容易被忘卻的重要事件。

紙張，從樹木的高大存在，到砍伐裝運，再經過各種工序變成那薄薄的一頁，這過程又有些令我吃驚，我該感動于它是以自然的另一種形态出現我面前，還是該感歎自然生命力在‘重生’與‘消失’之間的循序漸進？倘若有一天它永不複還，我又該以何種姿态對自己表示鄙夷。

那是不是一個人的需要，是千千萬萬人的需要。我不知道當它被利用再被銷毀的痛楚，隻是一瞬間便決定了它的命運。

當它遊走于大千世界的每一個角落，它是不是在渴望自己能夠有更大的效用或者能夠令它閃光的榮耀？又是不是隻想安靜地活在那個角落裏，徑自無奈，至少仍然是個體存活的狀态。

當它終于達成願望，被裝訂成一本無比榮耀的書本，被人悉心呵護地捧在手心，這樣是否就能夠在那樣溫柔的撫摸下安心入睡？還是希望印在自己身上的文字能夠發光發熱，欲望沒有止境，它就永遠也沒有停下腳步呼吸的時間。這樣，真的是它想要的嗎？真的快樂嗎？

我不知道它是不是會這樣回答我，還是刻意選擇沉默，但我看到了它的答案，那些恐懼、那些慌亂、那些向往。或許隻有被供奉在頂級的圖書館它才能夠高枕無憂，或許它同樣擔心圖書館的安全，是不是有朝一日就會化成灰土。

窮盡一生，熬出了頭。卻再也沒有機會享受，隻有在那個時候才會真正品味孤獨，遺憾的是那時候的紙張不是個體的孤獨，而是具有感染力的孤獨，博得的可能僅僅是同情抑或憐憫而已。

我想，人的價值大概與此是等同的，隻是一味地攀爬，或者一味地躲藏。有人走了一生，成了所有人的夢想，有人跑了一生，鑄就了千千萬萬人的孤獨。這一頁紙張，倘若隻是一顆原先的樹，那它也就不會錯過周邊五彩斑斓的風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