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欢 极简

媽來家裏小住，進門便看見門廳處一叢盛開的盆景。暗褐色古木樹幹般皴裂的花瓶，三分古舊，七分沉穩。瓶口開滿妖娆旺盛細碎的花朵。幹淨滟潋的黃，吐着仿似鮮活的蕊，有明亮淺綠的葉子點綴在花叢之間，陪襯着花事的清麗與芬芳。。

紅花尚需綠葉扶。因那點綴其間生命的顔色，越發顯現着花木扶疏的高低與錯落，宛若小橋流水的清洌與甘醇，安然而靜好。

媽說，是真花兒吧，這麽幹淨惹人。其實，我不過是以一襲嬌俏之意，甯願于瑣碎暗沉之間多些微細于眼底眉間的熱鬧與喧嘩。

想起舊年歲末。我将這精緻的盆景與幾叢盆栽同置于居室的角角落落，盆栽因了綠得亮透與持重，且無半點嬌豔與張揚，自是分外搶眼，惹人愛憐。久而久之，卻發現，這些有生命的植物，都是來索我的耐心與堅持的。初見時，隻想讓它襯了清透随性的景兒，心下卻是慣持的散淡與懈怠。我常一澆滿盆的水，再任其幹得土壤龜裂，如此反複，它便丢了初來時的冰雪純明。幹澀。枯萎。直至成了居室之内的敗筆，略顯頹然與蕭瑟。而這盆景卻仍是初來時的模樣，安靜地颔首低眉在那裏，雖沒有鮮花的通透與芬芳，卻脈脈如流水般綿長而隽永。讓我眼光滑過，便是滿目的輕暖與微笑。

而。去留無意，世間諸多情感，都是内存了因果的吧。你棄它輕暖心性背後存留的根本，隻一味求索與玩味，再好的花木亦是要枯糜的吧。恰似索于手邊的幸福，亦需悉心培植與經營，才承載得起，淡若止水的安暖與悲歡。而。那香沉了馬蹄的落紅，看似華貴與暖媚，卻隻是一紙輕言，字句之間，少的是時光腌制的沉澱與穩妥。終是暖絮飛花，有略略的遺憾與缺失。

如此。一切還是随意才好。冷暖皆是千秋。

晨起。給兒子做早餐。

将面放在寬沿的大碗裏，打上烏雞蛋，切了細碎的蔥沫兒，加鹽、大蒜汁等調味料，用清水慢慢攪成細糊兒備用。将不粘鍋裏放少許油，輕輕轉動，讓油剛好能粘滿鍋底，文火将油燒熱，用勺子将細糊兒入鍋，轉動，剛好做成薄薄一張餅的形狀，等蔥沫兒烹出清香，翻轉，待餅金黃出鍋。在鍋中放少許水。待水熱後，加紫菜，蝦皮，各種調味料少許。最後，淋一點點芝麻油。出鍋，盛到藍印花的細瓷碗裏。再配以清淡榨菜絲。一餐極簡的飯食。

轉身。喚兒子起床。他正穿衣服。看我進來，暖笑，并給我一個擁抱。

忽就想起年少時的歲月來。早晨，媽總是最先晨起。那時，星星都還在頭頂，外面冷得很。媽抱柴生火，給我準備早餐。每天如是。樂此不疲。

年少的時光，就是一餐蔥油炒米飯吧。奶白顔色的大油入鍋滋滋作響，加青青白白的蔥花兒，放入米飯，點少許醬油、鹽翻炒即可。飯好了，媽便來喚我起床。那時總有睡不完的覺，得叫上兩三次才肯起床。而媽從來都是輕言輕語，怕驚了我的夢似的。睜開眼，看見的，就是媽溫暖的笑。起床。穿衣。吃飯。上學的路上再冷，心都是暖的。

如今。我沿着媽的足迹，做着她曾經做過的瑣碎舊事。象一部無字的書，卻字字句句都是深情。原來，我們一直想要的，也不過是在瑣碎而冗長的歲月裏，求得那些安然而穩妥的輪回罷了。你看我慢慢長成你的模樣就會心地笑了，我看兒子能持清淡心性貌似兒時的我，心下也就淡了塵俗的瑣碎與不安。

生命，并無太多雜沉。喧嘩之間，你隻取那一章節的簡單安暖就好。自不必細言。

友去杭州，帶給我兩條絲巾。一條是淡青色的紗作裏襯，外層是亮灰與金黃盤結的絲線與花朵，嵌了細小銀白的亮片。素淡之間，隐現了明媚與風情。看圍巾的一角，标簽上分明綴了黑底紅絲線的标，女人故事。另一條羊毛質地，柔軟，散淡，淺紫的底色之上，襯着深紫色妖娆的花朵。她亦懂得，我的喜歡。

衣櫥之間，衣服可以疏落于衣架之間，但圍巾卻少不得。每每逛街，總會索得一二，藏于櫥櫃之間，如一貼時光的簽，記述着那些細碎而熨貼的流年過往。如一阙雅緻宋詞半箋暖媚唐詩，填補着年少時的欠缺與落失。 爸那時是極反對我戴圍巾的。說我圍了摘，摘了圍，每每要咳上個把月。買了也要我束之高閣。我的嘴就噘得高高的。圍巾，成了我難以平複無法釋懷的一個心結。長大了。爸的那一套理論自是不再有市場。衣櫥之内，便也小有風光。明黃底色嵌了大紅與深灰圖案的印度純棉，如塵埃落定轉身卻仍如若眼光流轉顧盼生輝的女子。淺粉底色，陽光下微微閃亮拼縫了深咖色絲線的絲綢圍巾，明媚純淨，不張場，不俗媚，卻隐約了小小的風情。深藍色毛線圍巾，嵌了深青色絲質花朵，穩妥持重，清淡純明卻暗藏了一絲微細的憂郁。。。

人說，聞香識女人。我卻覺圍巾爲一個女子暖媚光陰的美好标記。得之。穩妥之間，暖了前塵舊事。失之。便如若錯失了那段時光的暖媚與光華，少了底韻與清雅。

如此這般。日子原本可以這樣無紛争清擾。風月年華镌刻三千過往。悲喜從容淡過指間流年。

清歡極簡。就好。